《瘟神情挑小车夫》玉烟机

2、第二章

　　樊仁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你家、家里人呢？”

　　沈末平淡道出，“我没有家人了，我从小就是孤儿。”

　　樊仁用亮晶晶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沈末，觉得他怪可怜的，虽然锦衣玉食，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凄凄冷冷，想想自己，虽然家里穷，但有家人的陪伴，不管条件再怎么差，身处冷风凄雨中，日子也过的热火朝天的，他们两人处境似乎完全是相反的。

　　沈末见他说话一直这么吭哧吭哧的，这会儿也没什么可紧张的，便也明白他是个小结巴了，非但没有嫌弃，反倒觉得这毛病怪可爱的。

　　樊仁又问，“你、你有、有钱，为啥不、不请人照、照顾？”

　　沈末的声音有些冰冷，面容却还是常色，“请不到人。”

　　樊仁纳闷，“为、为什么？”

　　沈末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我也不知道啊”，跟着兴致勃勃地问樊仁，“要不我请你吧，你愿意吗，我可以给你很多工钱。”

　　樊仁没敢抬头去看沈末殷殷期盼的眼神，他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然后费了半天劲儿，才给沈末讲明白，他已经跟车行老板讲好了，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信用。

　　沈末心道，这人真是一点弯都不会转，不过自己也没必要强求，也许明天他走出去，知道了自己的事，就避之唯恐不及了，现在有得玩，就多逗他一会儿好了。

　　沈末便问他，“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樊仁木讷回道，“樊、仁。”

　　呵，你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名字这么金贵，还敢说我烦人，沈末对着这傻货真是来气了，“你才烦人，不肯告诉我就算了。”

　　这下樊仁又窘又急，口吃的更加厉害，“不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我叫樊、仁。”

　　沈末这下又乐开了花，“你家人怎么给你起这么个名字啊。”

　　樊仁道，“不、不是我、家、人取的，算命、的说、我面相、仁、仁厚，所以、取、取了、仁字。”

　　沈末又怏怏不快了，冷哼一声，“又是算命的，真是害人不浅。”

　　樊仁道，“我、我可、可以问、问你的名……”

　　沈末回道，“沈末。”

　　樊仁以为他没听清，又吃力地问了一遍，“你、你的名、名字是……”

　　沈末立刻明白他误会了，无奈道，“我姓沈，名末，排行末尾的末，我是沈家最后一个孩子。”

　　“沈、末，什么”，樊仁也吃吃笑了起来，“你、这、名字……”

　　沈末杏眼一瞪，“好啊，你敢笑我！”

　　见沈末生气，樊仁立马不敢吭声了，就听沈末又说道，“你的名字才难听呢，烦人、烦人、烦人”，骂着又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从没听人说过这么多话的小少爷没想到跟个小结巴打交道这么有趣。

　　樊仁偷眼看他，这沈家小少爷笑起来真好看，像极了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到一次的红糖馅糯米圆子，看得他嘴馋，心还痒痒的。

　　樊仁也跟着笑起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并笑的开怀，樊仁想，这有钱人家也不是都刻薄坏心眼，这小少爷还蛮平易近人的。

　　笑累了，沈末揉了揉肚子，真有些饿了，可饭菜打翻了，没得吃了，他歪头在想，还是得出去找一趟吃的，这又不是饥荒年代，自己家财万贯，却饿死了，那才真是成了笑话，比他们俩的名字还可笑。

　　樊仁的肚皮也适时响起了锣鼓，他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沈末道，“你饿了啊？”

　　樊仁忙道，“不、打、紧，饿、饿惯了，饿、饿不、死。”

　　“我也饿了”，沈末咕哝了一句，跟着想，让樊仁出去买吧，没人会忌讳他，不行，他出去了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这么想也不对，樊仁是个重信诺的人，不会不回来的，还是不好，对了，让他一个人去，不如两个人一起去啊，“要不这样吧，我们一起出去买，我在酒楼外等你，你买了，我们带回来吃。”

　　樊仁愣神看了看沈末，眼里写满了疑惑，又回头看向他提回来的食盒，“不、不是、有、有饭吗？你吃。”

　　沈末又笑了，突然豁然开朗，这么些年他惯了锦衣玉食，若是樊仁不说这话，他从来没想过要吃掉在地上的东西，樊仁说了，他才会想，真是饿了，这饭又有什么不能吃的吗？樊仁一直这副黑粽子的样子，自己也没觉得脏啊。

　　沈末道，“好，一起吃。”

　　樊仁忙推辞，“不、不吃。”

　　沈末又恼了，“你这人，你都不愿意吃的东西，你让我吃。”

　　樊仁心想，这小少爷怎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的，变脸如此迅速，让他摸不着头脑，只得忙又解释，“不、不是、我的，我不、不能、吃。”

　　沈末这才开心道，“我请你吃，还有这饭菜又冷又脏的，你就让我一个病人这么吃啊。”

　　樊仁忙道，“我、我去、热，弄、弄干、净。”

　　沈末更是美滋滋的，“好啊，好啊，从这屋出门往左，没多远有个小厨房，里面东西都有，但我没用过。”

　　樊仁答应着，去提起食盒，就要往外走。

　　“哎，你等会儿”，听到沈末叫他，樊仁立马停住了，等着沈末指示。

　　沈末翻了个身，侧卧着，支着头看着樊仁，还是看不全他的面目，便道，“你先把脸和手洗干净再热饭，盥洗室出门右转，对了，你会用水龙头吗？”

　　樊仁丈二摸不着头脑，“什么、洗、室？”

　　沈末听到“什么”两个字又头疼起来，“我在家排行十一，以后你叫我十一好了。”

　　他这话题转的，樊仁更是一脸懵，赶忙道，“好，十一、少爷，洗、洗脸、手，是吧，我、我看、外面、有、有个、池子。”

　　沈末道，“可以，你去吧。”

　　樊仁这才提着食盒出去了，沈末这病装的称职，从始至终都不肯起来一下，继续悠闲地瘫在了床上。

　　樊仁趴在池边，仔细的洗着手和脸，手上脸上这泥足有一尺厚，池里养了些锦鲤，还有各类数条小鱼，鱼儿怕是把他的脸当成了泥塘，争先恐后的凑上来啄他，樊仁脸一甩，头一晃，小鱼都惊的逃了，只一尾锦鲤的大嘴吸在他脸上不肯下去，他只好抓住拽了下来，又捧在手心，放归池中。

　　这会儿，沈末肯下来了，站在门边，远远看着樊仁偷笑，越看越觉的有趣，两眼光华闪闪，像黑夜里的狼，盯准了猎物。

　　沈末又尾随樊仁来到小厨房，见樊仁虽看着像个粗汉，却细心的撇净菜里的泥沙，又找水把锅刷了，翻找出十来年没用过的干柴，烧着灶台，将饭菜都热了一遍，近看樊仁洗净的侧脸，硬朗的线条，一滴滴汗流过古铜色的皮肤，唇上还蹿起一层青胡茬，好看是好看，就是认真的模样里透着些傻气。

　　沈末心满意足的又溜回房里躺下，等了不一会儿，樊仁便回来了。

　　樊仁觉得沈末身体不适，起床不便，他还真是有把子力气，一人便抬起了屋内的大圆桌，将之搬到了沈末床前，沈末心道，这人还真是虎。

　　樊仁放好了桌子，这才又去厨房将饭菜端了上桌，沈末也不急着吃饭，还是半倚着床，又细细端详了樊仁好一会儿，好像这辈子没见过人一样，这正脸看着也霎是好看，放在庄稼汉里算是个拔尖的模样了吧。

　　樊仁拘谨的呆坐在那，他虽然是个乡下粗人，可他懂的，像在家，父母不动筷，他就不能动，出了门，那就是主人家不动筷，他就不能动，可这小少爷半天不吃饭，就盯着他看，这是做什么，他被看得十分窘，不得已问道，“吃、吃饭、吗？”

　　沈末心里笑着，真是个呆子，随口答应了一句，“嗯。”

　　樊仁像是得了令，拿过沈末面前的碗筷，夹起一筷子菜，用碗兜着菜滴下的汤，就送到了沈末嘴边。

　　沈末这辈子哪经历过这待遇，真是受宠若惊，既惊又喜，抬眼看着樊仁，半张着嘴，一副诱人模样，樊仁手抖了抖，菜汁抹了沈末一脸，沈末也没觉得，有菜送到嘴里，便嚼起来，今天的菜真是美味，比任何时候都美味。

　　樊仁见沈末没生气，忙镇定了心神，继续给沈家小少爷喂菜，又将野菜饼掰成小块，喂给沈末吃，最后一勺一勺地喂汤，喂完饭，问道，“饱、饱了、吗？”

　　“嗯”，沈末脑中遐想翩翩，古代帝王的生活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真想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樊仁见沈末已是满脸油渍，忙起身去找布给沈末擦脸，左看右看，也没找到合适的，就瞥见小少爷床上的帘子，直接扯过来，给沈末抹了一把脸，沈末十分享受地接受着樊仁的服务，完全沉浸在其中，没有发觉任何异样。

　　在最快意时，沈末猛地梦醒了。

　　樊仁已经坐回自己的位置，大口吃起饭来，不一会儿就把剩菜剩饭清扫一空，这些饭菜可真是太好吃了，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吧，“要、要是爹、娘、妹妹、都、都能吃、吃上、这样、的饭、饭，该、该多、好啊！”

　　沈末回道，“这有何难”，说着丢出一张银票，“拿着吧，这些够你们全家在富贵楼吃一个月了。”

　　樊仁连忙拒绝，“不、不能、拿。”

　　沈末道，“你照顾了我这么久，就当给你的报酬。”

　　樊仁忙说，“我、我撞、了你，应、应该、的。”

　　不要就算了，沈末也不跟他较劲儿了，以樊仁这口齿，跟他较劲儿，自己会累死，而且沈末吃饱了就犯困，他抬眼看了看樊仁除了脸和手，依旧浑身污浊，便道，“你去洗个澡，留下来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回去吧”，说着还拍了拍自己床上空着的一半。

　　这可真把樊仁吓到了，“这、这、这，我、我、我得、回、回去了。”

　　沈末心有不甘，娇气道，“你真打算将我一个病人丢在这不管吗？”

　　樊仁这可犯了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坐立难安，沈末见他那副样子，这才松了口，翻身下床便道，“我歇了好一会儿，已经没事了，你回去吧。”

　　樊仁如蒙大赦，跟沈末告别，沈末非要将他送到了沈宅大门口，一路上又是灯火洒满地，倒映出两人的影子，在斑斑光影中，霎是好看。

　　樊仁躬身道，“十、一、少爷，不、不用、送、送了。”

　　沈末依依不舍道，“以后就叫我十一，不准叫少爷，小结巴，再见，希望还能再见到你，还有，记住了，小结巴是我的专属，别人不准叫哦。”

　　樊仁就想，这小少爷真是太好了，怎么会有人舍得让他孤孤单单的呢，想着便忙保证，“一、一定、常、常来、看、看你。”

　　虽然知是短暂的承诺，不一定长久，沈末还是心花怒放，“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