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情挑小车夫》玉烟机

1、第一章

　　樊仁一家子是逃难来到沪上镇的。他们乡下发大水，今年颗粒无收，不仅没饭吃，饿的要死，更是交不起高额的佃租。地主要樊仁签了卖身契，去他家做无薪长工，这也就罢了，竟还要将樊仁的妹妹抢去做小老婆。樊仁忍无可忍，趁地主不备，敲晕了正要霸王硬上弓的地主，带着妹妹逃了出来。回到家告诉爹娘，爹娘吓得六神无主。樊仁心想，反正是死路一条，不如出去搏一搏运气，听说外面遍地黄金，总能混口饭吃。他们本就是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可带的，一家人只收拾了几件破衣服，便从乡下跑了出来。

　　樊家一家子一路上经过十里八乡，也都是穷乡僻壤，饿殍满地，后面还有地主的打手追赶，他们只得一路逃窜，吃泥啃树皮，终于逃到了一个富庶的地界。

　　进了沪上镇，映入樊家一家人眼帘的便是光怪陆离，奇形怪状的大房子、会跑的大盒子、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这家人哪见过这样的阵势，吓得目瞪口呆，心道，这怕不是误入了天外天，进了神仙的地盘。

　　一家人无处可去，流落街头，但见街边摊档上的大白馒头和包子倒是十分眼熟，亲切的他们直流口水，找回了点人间的感觉。

　　樊仁鼓起勇气，操着他从小就不流利的口齿，去打听了起来，“请、请、请、请问，这、这里是、是哪、哪里啊？”

　　面点摊的老板见他穿的像个叫花子，还是个结巴，脸一黑，便驱赶他，“臭结巴，走开，要饭去别的地方，别弄脏了我的东西。”

　　樊仁脾气耿直，顿觉冤屈，想说他不是要饭的，可一着急，半天都在重复“我我我……”，没了下文。

　　这时，旁边一个拉车的小哥正蹲在墙角阴凉处休息，他今天拉了个大活，正高兴着，便起了同情心，看他们这群土包子，便知他们是从乡下来的，好心上前跟樊仁介绍起了沪上镇。这沪上镇可是远近最繁华的城镇，虽然地方不大，比周边的几个城镇小上许多，但是这里就是有钱，这城镇的东西也都是高级货，有些还是外国进口的呢。在小哥的介绍下，樊仁也知道了那些很多窗户的大高楼、会跑的大盒子和人们穿的新奇衣服都是国内外的先进产品。

　　交谈中，樊仁和小哥互道了姓名，樊仁得知小哥名叫阿松。

　　樊仁心道，在这种有钱的地界，只要肯努力，怎么着也不会饿死的，于是便向阿松打听，哪里可以寻到活干。在好心的阿松的帮助下，樊仁跟着阿松来到了车行，车行老板见他虽然口吃，但有把子力气，便留他下来干些杂活，可以搬搬抬抬、擦擦车什么的，樊仁问老板他可不可以拉车赚钱，却被告知这车是需要租的，他没钱交租车钱，只能先干着杂活攒钱。

　　真是出门遇贵人，樊仁对阿松和车行老板一顿千恩万谢。

　　这工作是暂时解决了，可除了樊仁自己，一家人的吃饭住宿都还是个大问题，他们身无分文，车行老板施舍了他们几个干饼子，阿松告诉他们，可以去贫民区碰碰运气，贫民区那边可能有没人住的茅草棚，可以将就一阵子。

　　樊仁跟车行老板讲好，晚上便回，先带着一家去了贫民区。来到贫民区一看，樊家一家顿时又觉得亲切起来，除了没有地种，这跟他们家以前过的差不多，也不觉得可怕和辛苦，樊仁寻到了一处没有人住的窝棚，只是那窝棚早已上下左右都漏风灌雨了，樊仁和父亲花费了些力气修补，母亲和妹妹也忙着收拾了好一阵子，这窝棚终于暂时是可以住人的样子了。

　　一家人安顿好了之后，樊仁便急着赶回车行，早挣一点钱就可以早点吃上饱饭，住上暖屋。

　　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各大酒楼热闹非凡。镇上最大的酒楼富贵楼里却响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大呼，“沈家小少爷来了，沈家小少爷来了”，一眨眼的工夫，酒楼里的客人便跑了个精光，老板狂叹气，“哎，那瘟神怎么又来了，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只见一锦衣少年信步便踏进了酒楼，举手投足间一身贵气，面容柔和，粉雕玉琢，十分白净，眉目俊朗，那左边眉尾眼梢一小块红斑，平添一抹艳丽，却绝不女气。沈末落落大方，言笑晏晏，跟老板似乎很是熟稔，对老板一拱手道，“朱老板，幸会幸会。”

　　朱老板不仅不答话，反而离他远远的，沈末也不恼，往菜单上一瞥眼，美目流转，顾盼生辉，“我来看看，今个儿的招牌菜是一锅鲜啊，不错不错，给我来一份，再要一份甜品珠圆玉润，再来一份野菜饼，我带走，也不给您添麻烦。”

　　说着，沈末便抬手将银钱放在了身旁的红布圆桌上。

　　朱老板没有任何回应，伙计也没动，大家都躲的远远的，沈末自顾自的说，“钱我付好了，我自己去取了。”

　　沈末一派潇洒地走进了后厨，把厨子也都吓得跑了出来，锅里还炒着菜也顾不得了，沈末从案上拿起一个食盒，找到自己点好的饭菜，装进了食盒里，提着食盒，便飘然出了酒楼。

　　酒楼外围着一群大姑娘，也不敢离近了，远远看着漂亮的小少爷从酒楼里走出来，真是赏心悦目，要说沪上镇的人也没有人真的讨厌这沈家小少爷，他生得俊俏，又彬彬有礼，只是碍于他瘟神的名号，才对他避如蛇蝎。跟他接触过的人，真的都很倒霉，一桩桩一件件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沪上镇没人敢不信这个邪。

　　樊仁急着赶路，见前方被围堵起来，也是纳闷，拨开人群，没见到任何事发生，心里奇怪，也没有杂耍卖艺，这是看什么呢，想着便向前走去，身旁的人见他还敢往前走，也是惊骇非常的看着他，就见到樊仁迎面撞上了沈家小少爷，沈末手中的食盒脱手掉了出去，樊仁担心撞倒了人，连忙一把拉住沈家小少爷，将他抱了个满怀。

　　看热闹的人更是多了起来，都削尖了脑袋，瞪大了眼睛，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沈末的心咚咚咚跳的厉害，从出生到现在，在他的记忆里，没有人肯碰他一下，更遑论有人会这样抱着他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拥抱，触碰到别人坚实的胸膛、手臂的肌肉，脑袋嗡的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那人却没撒手，轻轻扶住他，将他立好，生怕他再倒了，抓着他的肩膀，问他，“你、你、你、你没、没事吧？”

　　沈末听到眼前这人说话，回了回神，心里想笑，怎么这人比自己还紧张，都紧张的口吃了。

　　沈末眼眉一挑，瞥了眼前的人一眼，这人的脸脏污的很，全是泥垢，依稀能看出下颌微方，线条凌厉，鼻梁挺拔，尤其是那双眼晶晶亮的，十分清澈，似将这满街昏黄的灯光都盛进了那眼睛里。

　　被沈末这样一个富贵又好看的小少爷这么一盯，樊仁顿时觉得臊得慌，赶忙垂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自己胸口的衣服里，手也忙松开，双手紧张的搓弄着。

　　沈末顿觉有趣，鬼使神差的，他将手扶上额头，身体也不自主的摇晃，“我不太舒服，你能扶我回家去吗？”

　　樊仁忙又扶住他的手臂，满脸担忧，“看、看大、大夫吗？”

　　沈末轻笑，“不用，我回家歇歇就行。”

　　樊仁连声道好，瞥见地上打翻的食盒，掉落在外的饭菜，又抱歉道，“饭、饭、饭，对、对不住，我、我赔不、不起。”

　　沈末微笑道，“没事，不要了。”

　　樊仁着急道，“这、这怎、怎么行，我先捡、捡起来。”

　　在满街人诧异的眼神里，樊仁捡起地上的食盒，扶着沈末往沈府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人们议论纷纷，“这家伙是从外地来的乡巴佬吧，不知道沈家小少爷的厉害，完了完了，他的死期不远了。”

　　沈宅豪阔的大门前，两旁各镶嵌着一盏铜绿雕花电灯，整夜的亮着。樊仁扶着沈末，沈末虚弱的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推开门，向里走去。只见偌大的沈宅灯火通明，却半颗人都没有，樊仁想问，但他本就口吃，问起来麻烦，又觉不方便问人家里的事，便又憋了回去，只闷头扶着沈末往里走。

　　沈宅太大了，两人经过回廊，又走了好一会儿，来到西侧院沈末的卧房，卧房里的水晶吊灯也一直是亮着的，如同白昼一般，樊仁啧啧称奇，将沈末扶到他的雕花大床上，起身便要告辞。

　　这么多年，沈末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肯跟自己接触的活人，哪肯这么容易放过他，虚弱的往床上一躺，便道，“我渴了，桌上的壶里有水，能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水喝吗？”

　　顺着沈末手指的方向，樊仁看到朱色雕花大桌上放着的青花瓷壶和杯盏，便走过去倒了杯水，见沈末的虚弱模样，只好站到床边，弯腰将沈末扶起来，给他喂水。

　　喝过了水，沈末轻轻拍了拍床沿，“你别急着走，坐一会儿行吗，你看我这情况，也没个人照应。”

　　樊仁也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不好推辞，只得搬来一个圆凳，坐到沈末床前，沈末偷笑了一下，眼梢的红斑像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