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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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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青城回来了。
以往青城是陪着“公主”在后院吃饭的。有三个孩子在,就在食厅吃。那皇叔赵廷美也跑来了,存心是看热闹的心思,还特意把沈小连从后院叫出来。
万恶的旧社会,妇女没有地位。
三位大男人在桌上吃饭,然后移到客厅喝茶,可怜的沈小连只好留在旁厅喂惟能吃饭。
三位小王爷明明每人有两个侍女加一个老妈妈照顾,可一到了这王府就退到一边,把事情都交给了容妈妈和栀子,还有她。现在连喂饭也成了她的事,真是没天理。
总算两个大的吃饭很规矩,不言不语。惟能玩了一下午,大概也饿了,乖乖吃饭,还不时瞧瞧一边的燕子风筝。
沈小连担心青城和上官澈又起争执,一边喂一边竖着耳朵听,可惜隔得有点距离,啥也听不到。
“小连。” 走廊上传来上官澈的声音。
沈小连起身时,他已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汤:“小连可吃饭了?我去端了一碗汤,你喝了吧。”
沈小连一下午陪着孩子们玩闹,也是早就饿了,那公主的晚餐她还没吃上一口就被叫了来,惟能吃饭都让她垂涎欲滴的,现在看到汤肚子更饿。
冲着上官澈感激地一笑,接过来。汤微温,入口正好,是沈小连喜欢喝的百合藕汤。
她大口喝着汤,南边窗外一声咳嗽,只见赵廷美不知何时来了,手里摇着一柄扇子,花花大少一样,在窗外笑得阴阳怪气。
沈小连顺着他的眼光一看,雕花厅门边,青城不知何时也来了,一脚跨在门槛内,一脚还在外呢,冰冷冷的眼光看着这边。
三个孩子吃了饭正在琢磨纸鸢,这时也看见了,立刻起身:“三大爹爹,爹。”
青城点了点头,扭头要走。
“哎,德芳,这不是巧了,你更衣怎么更到这儿来了……别走啊,我还有话说呢。”
大爹爹就是爷爷。这位三大爹爹赵廷美笑眯眯摇摇扇子叫住青城,又示意孩子们出来,三个孩子听话地跑出去。
然后他接着说:“上官公子,你不是要散步么,这可不是通往花园的路啊,还是应该让个婢女替你带路的。”
这个秦王是无风也要惹起浪来,沈小连不忿,又不好做声,只好偷眼瞧青城的脸色。
上官澈大大方方一笑:“我想着小连忙来忙去也饿了,让仆人端了碗汤,我正好送过来……”
青城不知哪根筋又被绊着了,扭头就走,这次赵廷美是喊也喊不住。
沈小连不由自主追出去,没走两步,前面容栀子端着一个食盘来了,见到青城忙行礼,又问道:“王爷,这饭食端来了,是……”
“喂猪!”青城硬邦邦丢出两个字,大步就走。
“哎,我们王府哪有猪啊……”容栀子莫名其妙,小小声嘀咕。
“给我给我!”沈小连一溜小跑过去,喝了汤饥饿感更明显了,那饭菜香着呢,老远就闻到了。
“王爷说了喂猪!”容栀子猜到又是这个沈小连惹恼了王爷,没好气地缩手不让她拿,向秦王赵廷美行了礼,扭身往厅里去。
沈小连尴尬着,跟上去嘟囔:“小四,给我吧,你就当是喂了猪嘛……”
“哈哈哈!”赵廷美在廊外的秋千架下笑得前仰后合。
沈小连偷偷砸一个怨念的眼神过去。
上了台阶,她对上官澈笑笑,装着若无其事说:“上官澈,早点回去歇息吧,你不是说明日还要进宫见圣上吗?不用担心我啦,你看小四替我把饭端来了,王爷待人其实很好的。”
上官澈欲言又止,最后说:“那好,小连,好好去吃饭吧。明日回来我再找你。”
眼见上官澈走了,沈小连松了口气,才听清楚那三个孩子争着在赵廷美面前说什么。
“三大爹爹,她不守妇道,看见爹就不吭气,对着那个家伙就有说有笑!”
咦,说什么这是,最恶劣的惟宪在告状?
“有我们紧紧跟着,仆人就没法嚼舌头……”
好啊,原来真的是监视我,还想到避免不好影响,惟叙,你真的只有七岁?
“我,我使劲扯小娘头发!”
惟能口齿不清也抢着说,比划着手势,一副邀功请赏的模样。
他们是天真可爱的孩子么?简直就是小妖怪!
“做得好,大爹爹带你们玩去!”赵廷美冲着沈小连挤挤眼,四人扬长走了。
沈小连欲哭无泪,原来是赵廷美怂恿小家伙跟自己作对,做王爷很闲么?没事挑拨是非,制造家庭不和的。
“你还不舍得进来了,真的和那个什么公子不清不楚?”容栀子一扯她,挥手让食厅里两名静候的侍女出去。
“哎,让她们也一起吃饭啊,站了这么久不饿吗?”沈小连说。
“这饭食你自己也吃不上了,还去可怜别人?”容栀子冷冷笑着,薄薄的小嘴一抿,“再说,我们习惯了,轮了休自然去吃,谁像你啊,恶鬼投胎一样!”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沈小连不在乎她的讽刺,吃饭为大。
“我可跟你说,这些日子别惹王爷不高兴,王爷烦着呢,最近咱们京都不太平。”容栀子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说。
“怎么了?”
这容小四和容小三不愧是兄妹,也是个八卦精,从她哥那儿弄来不少小道消息。
“一个还不是你,毁了我们王爷清誉,到处都在说咱们王爷被妖怪迷了心窍喜欢一个婢女,和别人争风吃醋。”
这真是黑白颠倒,明明是她被妖怪害惨了,怎么说她迷惑妖怪?
“……唉,不过呢,这总比以前传言王爷有断袖之癖强些,而且三哥到处去说了,你是名士沈先生之后,是心甘情愿跟着咱们王爷,才算有些挽回。”
挽回?为什么不说没这回事啊,容小三,你也是个添乱的——虽然我喜欢,嘿嘿……
“但是更头疼的事在后面呢,据说辽人派了大使来,要和咱们大宋和亲;还说那大使看中的就是咱们的倾城公主……”
和亲?倾城公主?
“那不行!”沈小连这会反应快,强烈反对。
“是啊,公主身体不好,再说王爷怎么舍得他的妹妹去受苦?偏偏那些辽人存心刁难,所以这几天一直烦恼呢。”
哦,原来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是国家大事让他看什么也不高兴啊,沈小连觉得找到了原因,一下放了心。
这个死妖怪,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商量解决啊,她要知道这么回事也会体谅他心情不好嘛,再说,她是绝对不愿意青城去嫁给别人的!
吃了饭,容栀子陪着三个小王爷歇息了,她借口去服侍公主,乐颠颠就直接跑去找青城。
房间里没有灯火,可她知道他没休息,敲敲门,小声喊了几句,青城终于打开了门。
“何事?”
声音还是冷冰冰,可沈小连一点也不介意了。
“青城,你别生气啊,我知道我错了,我不知道你心情不好,不然一定不惹你。”沈小连在认错方面是熟手,她是屡错屡认,屡认屡错,诚恳认错,死活不改那种。
青城果然面色缓和一点,勉强还是绷着,把着门的手倒是放下了。
沈小连急忙往里挤,涎着脸笑:“你看,有事大家好商量啊。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了,什么辽人都别想娶走公主,那不是叫你阴阳分裂吗?再说你还是王爷呢,那以后可……哎哟!”
人被推出来,门在脚后面砰的关上了。
“哎,哎,我真的是好心,我不惹你了,我认错了还不行么……”
屋里一阵种重重的脚步响,然后没了动静。
沈小连懊恼,不该说阴阳分裂是吧,他好像最不喜欢这类话了,都怪自己嘴快。
只好等他消了气再说。
沈小连的再说还没下文,第二日,宫里忽然传来懿旨,说是开宝皇后宋氏几日不见孙子,想得厉害,要沈小连带着他们进宫去。
凭着高度的政治敏感,沈小连忐忑不安的再次来到了皇宫。开宝皇后居于西宫。沈小连一路跟着太监穿过曲栏长廊过去,大气也不敢喘。
那几个小孩是高兴得很,进了宫你唱我跳的,几个侍女追在后面累得够呛。
“……就是她呀……”
绕过花园听到两边有窃窃私语声。沈小连环顾四周,发现小山亭阁后面藏了不少人。
三个孩子直接进了寝殿,沈小连单留在外殿等候。座旁几上放着一盘精致的琉璃花,沈小连正看得入神,宋娘娘出来了,不过三十来岁,高贵大方,笑容温和。
“奴婢沈小连拜见娘娘。”
“起来吧,小连。”
她让小连坐到身边来,沈小连侍女身份,自然是不敢造次。
“不妨,这里无外人,在我心里,也并未把你当做一般人看待。”宋氏这话说得沈小连心里一咯噔,天啊,难道流言还传到这么严肃的宫殿里了。想想也是,那日花筵去的都是王公贵族,街头巷尾都知道,还用说宫里么?
那就是说,娘娘是兴师问罪来了。沈小连再次暗暗叫苦。
三个孩子从寝殿跑出来,惟宪冲她做个鬼脸,惟能有样学样,还加一句:“大妈妈,她不守妇道!”
小妖怪,这里可不比王府啊,你们存心害我?沈小连气得发晕。
宋氏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最后出来的惟叙默默行礼出去了,宋氏看着他,满眼慈爱。
“当年我第一次见到德芳,他的年纪比惟叙还小些,沉稳懂事得不像个孩子,让人怜惜,没想到后来我成了他的母亲。”
那是因为他是妖怪啊,娘娘。沈小连心里说,看看宋氏,这么年轻的后妈。继子赵德昭还比她大一岁,又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把所有关爱给了赵德芳。
宋氏目光转向方才沈小连关注的花上。
“太祖最疼爱德芳,德芳小时候别的不爱,却极爱花,这与他生母王姐姐相近,宫里称他花小郎,后来每逢佳节,太祖都要赐花给他与众位王公子弟,让大家簪花应景,由此便成惯例。”
哦,原来宋朝男子簪花的源头在这里?可是簪花也要看对象啊,鲜花插在花瓶里和牛粪上差别太大了……
“……德林与他年纪相仿,性格却叛逆桀骜许多,兄弟二人感情极好,偏偏早逝。这次德芳又险遭不测,我……”宋氏似乎在拭泪,然而很快抬头,“幸好没事,多亏你救了他。”
沈小连讪笑。
这是在上官澈揭出她的沈氏身份后青城杜撰的后续,说是自己被暗杀受伤,被隐居山中的沈小连救了,本来打算回京后去接她,却被上官澈抢了先。
沈小连还算满意这个老套故事,把自己描述得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德芳十六岁时,我早早为他选定婚事,那时他还在北伐途中,未来得及赶回,等回来时那焦氏福薄,突然病去了。唉,都是我没有考虑周到。”这位宋氏摩挲着盘里盛放的琉璃花,缓缓说着往事,沈小连低着头听。
“……后来又屡有变故,其父崩兄丧,续弦之事只好一直拖着,可我始终放不下,没有人在身边细心照料终是不妥啊。”宋氏转头来一笑,把几朵花递给沈小连,“德芳素来性情淡漠,对你却是一往情深,为了你竟不顾礼仪大防。我也就安心了,你是沈氏后人,也不算配不上德芳,何况要紧的是他喜欢。”
这位做母亲的,可真会想啊,我还以为你思想比较先进开明,闹了半天是太宠着自己的继子了吧。
“我已听三叔说起,那个公子的事你不必忧心,我自会去向圣人开解,你不必有顾虑,只要照顾好德芳就是。”
多嘴多舌的赵廷美,不知他是怎么说的,难道娘娘找她就是为了这些绯闻八卦?
沈小连不停唯唯诺诺,然后惶恐接受赐饭,一直到出宫时还是没搞明白这位娘娘找她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