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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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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天光从帘外漏进来,眼睛痒痒的,人醒来,马车儿轻微摇晃,舒适地伸个懒腰,手碰到柔滑的、温暖的……脸?
沈小连一个激灵,缩手睁眼翻身起来一气呵成。
不是错觉,她刚才摸到的就是公主的脸。
天啊,她什么时候摸到软榻上去了,而且,此刻的公主微靠着后座,坐在榻上,看这姿势,之前她是把公主的腿当成垫子睡着。
这,在古代相当于什么罪?
公主蒙着面纱,微微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公主赎罪,我……奴不是故意的,奴错了!”
沈小连心惊胆颤地认罪,就是没舍得像那位容妈妈在硬邦邦的地板上磕头。
马车缓缓停了,那位被沈小连当成小厮的保镖沐陇端进来一方小餐桌,看来这就是公主的早餐了。哦,古人好像一天只吃两顿,看那饭菜只够一人的,不知道自己的早饭在哪里。
闻到香气,沈小连咽咽口水,肚子不争气地叫唤起来。
“吃吧!”沐陇很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这是我的?公主呢?”沈小连惊疑,看看一旁静坐的公主。
“不要多问。”沐陇冷冷说着,“吃了到容妈妈那边去。”
那位公主一直沉默,直到沈小连转到另一辆车上去,她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来,目光朦朦胧胧。
这有些不对劲啊,从来表达意思的都是那名叫沐陇的保镖,大概培养出了默契,公主叹口气他都知道她什么心思。
沈小连没有时间猜疑,容妈妈的特训又开始了。见了公主之后,她对沈小连要求更严格,一点也不因为那晚上沈小连讲义气为她求情就网开一面。
沈小连觉得自己够惨的。
晚上守着白雪公主,白天听容妈妈念经,被迫记那些宋王朝的家谱人际关系,随时还提醒你的言行举止——不是闷死就是烦死。
沈小连只好以外面保护公主的厢军激励自己。
古代的交通就是不方便,大概就是武汉到河南开封的距离,现代几个小时就到了,这古代连日连夜的奔驰,还要花三天时间。可怜那些士兵,穿着厚厚的铠甲,马到了驿站还会更换,他们基本没休息过。
沈小连疑惑的是他们三急怎么办,不会练就了吃饭喝水上厕所,一切都在马上解决的本事吧?
只有一件事值得庆幸,沈小连不用缠脚了。第一天傍晚她跛着脚回到公主马车上,疼得饭也吃不下,眼睛都哭成了核桃。
静静坐着的公主缓缓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没有动几口的饭菜,说出了见面之后第一句话:“很疼?”
沈小连震惊之余,用力点头。
容妈妈被沐陇领过来,公主就说了第二句话:“不必缠脚了。”
沈小连欣喜若狂。
容妈妈呆若木鸡。
沈小连对公主的印象就此改观。
这位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侄女,与将要见到的那位什么王爷是一母所生的兄妹,深得圣上宠爱,就是身体不大好,常年在荆州灵山温泉一带静养。
现在突然要回京城了,于是大家人仰马翻跟着折腾。
王爷的脾气怎么样她不知道,这像雪一样冰冷的永国公主,原来是和地球一样外冷内热,心地善良,相信长得也一定很美。
她动也不动地坐着,十分有耐力,也从来不干涉沈小连在一边的举动。沈小连有时屁股都坐疼了,在容妈妈面前必须撑着,回到公主马车里干脆就四仰八叉躺下。
其实沈小连也很好奇,很想揭开她的面纱瞧瞧。
有一次她猜想公主是睡着了,鼓起勇气把面纱揭到了下巴,就被守在车旁的沐陇喝住,然后被容妈妈狠狠一顿责骂。
终于进了汴京。
之前已经两次有士兵来报,说是距离京城只有几里路了,王爷已在等候。
想着终于到达目的地,将要见到青城,沈小连心头也激动不已。
上官彻的古装版本,看上官澈就可以大致知道,那青城的古装形象会是什么样?他看见自己又会是什么反应?
沈小连隐隐有些期待,又有点忐忑。
心口上玉茉莉花又“扑扑”跳动起来,沈小连心念一动,反正公主是呆坐着没反应的,她偷偷掀开帘子一角朝外望。
道路平坦,夹道是繁花绿树。马车沿着呈半环形的路向远处的高墙大院缓缓驶去。
沈小连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那大门之外的一名男子。
在他的两边,分列着等待的随从,然而在沈小连看来,那些都是活动背景。
她眼里只见到他一个人。玄色幞巾,直领大袖,素衣时时随风扬起,不必任何修饰,他就是玉树临风,他就是绝代风华。
沈小连按捺不住激动,浑然忘了其他,掀开帘子跳下马车拔腿直线飞奔。
她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他们只是分开了半个月而已,可是这半个月发生了多少事啊。
被穿,被婚,被笑,被训斥,被缠脚,被颠簸,她咬牙忍受下来了,就是因为,她心里抱着能再见到他的希望。
他没有丢下她不管呢。
她早该知道的,就像以前,即使戏弄她,可他会为她治病,把珍贵的莲子给她吃;虽然恶言恶语,他在意她被血扶桑伤害;心情不好,他会陪着自己看花看星星;最后自己被绑架了,也许……他是为了灵珠,可是也是他救了自己碍…他没有真的丢下她呢。
“青城——”沈小连大喊,泪水猛然涌出来,声音一下哽咽。
拨开路旁挡着的枝条,她奋力在风里跑着,就在那路的尽头,有一个人在等她啊。
他也许还没看到自己,眼睛是望着整齐的马车队列,习惯地冷着脸。
沈小连张开手,她想很快就可以触碰到那熟悉的手臂的温暖,就算只有一点点温暖,已经足够了。
“青城!”她离他只有十米远,他听到她叫他了,目光收回来,落在她身上。
那目光轻忽,带着一丝凉意。
沈小连全身的热情一瞬间被浇灭,冷得脚步一顿。
手臂猛地被人抓住,容妈妈气喘吁吁:“死丫头,你没听见我叫你?这样乱跑,太没规矩了!”
容妈妈气得要打她,沈小连黯然低下头,躲也没有躲。
“老奴拜见王爷!”容妈妈的手却突然放下了,用力扯着沈小连一起跪下。
衣摆擦着沈小连的脸拂过去,她茫然抬头。
原来马车已经到了,青城是去迎接公主。
一队兵士礼毕,为首的沐陇掀开帘子,纤纤玉手伸出来,放在早已伸着的大手上,面容笼在轻纱中的公主在青城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暇;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沈小连耳边幽幽响起《红楼梦》的唱词,一颗心也在这慨叹金童玉女木石前盟终落空的曲子里晃晃悠悠沉入谷底。
是了,她看到青城就该想到他的身份,明白他的身份就该知道他是假冒王爷,一个妖怪为什么要假冒王爷催着公主回京城?
人家一腔深情为公主,穿越时空,委屈身份,几经周折;自己是自作多情,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颗颗的眼泪落在石板上,很快就被吸干了,一点痕迹也没有。
华王府书房。青城端坐,沐陇垂首,细细把一路事宜说了一遍。
“……王爷已离开的事他没有发觉,所以一路上只是尾随,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那就好。”青城点点头,停了一下,问,“……她呢?”
沐陇微微一愣,明白了然后说:“那女人看着瘦弱,精力倒是不差,这三天三夜奔劳,她还几次有心思窥探公主面容,被我拦下了。”
青城嘴一抿。
是啊,精神是好的很,那么远的地方跳下车,欢喜地跑过来,小脸通红,头上松松绾着的发也跟着跳动。
他看见她眼里的泪光了。
“好了,你下去吧,我想一想……”青城站起来,转过身去,“记得看紧她,以防什么闪失。”
“是。”沐陇答应一声,迟疑片刻,问道,“王爷,公主她是否真能……”
“我会尽力。时机一到,我自然就可以办到,也许快了。”
沐陇脸色稍安,行礼转身出去,一打开门,容妈妈踉踉跄跄奔过来,“扑通”跪在门口:“王爷,老奴来请罪!”
王府里真安静。没有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欢声笑语。
大概达官贵族就是这样,家里有再大的喜事,也要讲究一个仪态体面,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乐了不让人尽情笑,痛苦了还不许你放声哭,活着多累。
所以,尽量早一点穿回去是对的;没能回去之前,和这些贵族划清界限也是必要的。
不然,也传染成一张面具脸,回到了家,人家知道的,说是你有仙女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整容失败,导致面部僵硬笑肌损伤呢。
沈小连看看四五米高的院墙,把背上的包袱往上颠颠,重重叹一口气。
月黑风高夜啊,携款潜逃时。这是谁说的?太不负责了!
起码像沈小连这样的路痴,方向都弄不清,别说潜逃,正大光明地走也找不到出口。
这不是夸张,每次和霸王谭去逛街,在商场里她能出了专柜往回走,完全弄不清自己打哪个方向来的。
而两次失败的经验告诉她,出走和出逃都是技术活,一般人不能随便尝试。
眼下更大的悲剧是,离家出走她还可以坐公汽找人问路救助警察回家;这黑灯瞎火的,周围连个人影也不见,她在几个门啊院子啊花园里打转,看着都相似,就是没出口。想放弃也认不出回去的地方了。
“什么王爷府,治安太差了,连守卫都没有几个……”沈小连恨恨嘀咕。
被容妈妈拽进了府,吃饱了饭,一个人在房间里,她的心情暂时平静了。
她又不是琼丝,要死要活把悲情戏演上几十级三四部的。
伤心是肯定的,可又能怎么办呢?
一段单恋刚刚萌芽,遭受了冰雹袭击,只能说明出苗得不是时候。
人家成双成对,她留着挂眼科自虐吗?
走吧走吧,人生总要学着自己长大;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也许伤心流泪,也许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个妖?
沈小连想到就要做到,当时就收拾东西离开。
之前还要小心躲着守卫,慢慢地,树越来越密,转到夜半了,见到的屋子院子都一片空寂。远处黑压压的树林让她又害怕。
冲动是魔鬼。连王府布置也不清楚就走,能走得了吗?
“小娘子想到哪里去?”一声软绵绵带着笑意的招呼突然传到耳朵里。
沈小连抬头张望,刚才还什么也没有的院墙顶上,居然横卧着一个人,正冲她笑得妖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