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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79 ...

  •   梁栋和周月红刚刚跑出半里远近,白亮亮的雨条子就从背后呼啸着紧追上来,瞬间便将两人笼罩得严严实实,路面也在一霎时变得泥泞而且软滑了;赶巧路北几十米远处的田间有座瓜庵,两人立即折转方向,朝着瓜庵奔去。
      白雨条子像千百条皮鞭一般,从四面八方恶狠狠的抽打着梁栋和周月红的脸颊、肩背和身体,使得两人生出生疼生疼的感觉;两人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白茫茫的雨雾中疯狂奔窜着,疾速快跑着。
      跑到一半路程时候,周月红慌中出错,一脚没有踩实“哧溜”跌坐在地;她急忙大声喊道:“梁栋,梁栋!”
      梁栋听到喊声,急忙返身奔回扶起周月红,两人手拉着手继续顶风冒雨的向前奔去。
      从这一刻起,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个人的两只手便十指相扣,紧紧的握在一起再也没有分开过;直到奔进窝棚四目相对时候,两人才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将两只手快速的分开缩回,不过却各在心里依依不舍,暗自回味着对方的手的温度和力度。
      “天无绝人之路,好在还有这么个瓜庵给我们救苦救难!”跑进瓜庵时候,两人早已淋得全身净湿,几似落汤鸡一般了;在经历四五分钟的沉默后,为了打破尴尬局面,梁栋背贴用黄稗草苫成的瓜庵后墙,喘了口气,眼望大雨说道。
      周月红同样的大口喘气,但却没有说话,现在她不但浑身上下湿得净透,就连头发也水淋淋的贴在了鬓边。
      伴随着电闪雷鸣,白条子雨越下越大,天地间四野混沌,变成了白茫茫雾濛濛的一个水世界。梁栋和周月红内外衣服均已湿透,两人四臂背后,脊梁靠着瓜庵的草墙贴身并立,倾听着雨珠击打瓜庵顶部和四围庄稼发出的唰唰啦啦的声响,凝望着万千道被风卷来裹去飘摇不定的雨柱,都在簌簌发抖,也都同时感受到了对方咚咚的心跳声和咝咝的呼吸声……
      这是自去湖北换米和春节期间在窝棚里误打误撞相逢以来,梁栋和周月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相处。这次和其他任何一次的相处都完全不同:空间是那么的局促狭小,光色是那么的幽暗晦暝,方圆数里又皆无人烟,四围的环境静寂得几乎有些怕人;两人均着单衣而且通体湿透,湿透的衣服紧紧的贴在身上,使得身体的轮廓起起伏伏,凹凸毕现。所以在这样的环境和这样的情势下,两人虽然近在咫尺,触手可接,呼吸相闻,却都不敢把眼睛转向对方哪怕是稍微的望上一望……
      不知过了多久,在被幽晦笼罩的天色中,闪电和雷声似已远去,风雨也在逐渐变小,空气如水颤颤浮动,更加令人感到飕飕的冷意和不可自制的寒颤。
      梁栋和周月红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同时低头下望,这才发现衣服滴水已将各自脚下湿了一摊。周月红转头望着别处,轻声说道:“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感冒的,要不我们都把衣服脱下来拧干再穿吧!”
      “好!”梁栋心中早有此意,只是不便明说,此刻听得周月红主动提出,立刻爽快答应。
      接着两人如同心有灵犀,一个走到瓜庵南侧,一个走到瓜庵北侧,中间隔着一道窟窟窿窿的泥草墙壁,背对背的脱下衣裤,开始拿手狠拧其中的水分;狭长而昏暗的瓜庵里,一时充满着两人用力的喘气声、衣服被拧的咯吱声和积水落地的哗啦声。
      十多分钟后,周月红拧干并穿好衣服转头过来,隔着泥草墙壁看到梁栋虽然浑身上下穿得整整齐齐,但却依旧老老实实的背对着自己,不由噗嗤一笑,说道:“梁栋,我已穿上衣服了,你转身过来吧!”
      梁栋无声的转身走来,看到周月红已攀上横于瓜庵中层的草铺坐下,便也跟着攀上草铺坐于一旁;两人各倚一根梁柱,间距半米来远,头顶便是人字形的瓜庵坡面,四条腿悬垂半空荡来荡去,因为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各自保持沉默,似在想着心事,又似在风雨声中仔细倾听辨析着彼此的呼吸声。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风雨终于完全停歇下来,而天也差不多黑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血红色的闪电明明灭灭蜿蜒如蛇,似已退至遥远的地平线后,雷声依旧在时不时的轰隆而响,但和远近响起的呼呼的湍流激浪声音相比,简直几乎不值一提了。
      “要不我们现在起身,趁着凉快赶回工地去吧!”梁栋提议说道。
      周月红肩靠瓜庵梁柱,语调懒懒的说道:“刁河涨水了,呼呼的!”
      “夜间走路出活,快,几十里的路程抬抬腿就到了!”梁栋说。
      周月红道:“听说刁河涨起水来是很厉害的,能把石桥冲垮!”
      “你是不是歇散了劲,不想再走了?”梁栋转头望向周月红,问道;光色幽冥,他只看到了一个朦胧起伏的女性身体的轮廓。
      周月红在夜的暗影里摇了摇头,答非所问的说:“刚才跑来瓜庵时候,好像在门口看到一块木牌,你去看看木牌上面写的什么字吧!”
      梁栋听话的跳下草铺走到瓜庵门前,果然发现门口竖着一块白茬木牌,遂打火凑近,轻声念出:“西瓜罢园季节,凡引丹工地民工路过,均可免费歇脚住宿……”
      “我实在没有力气,不想再走了!”周月红声音低得如同蚊蚋哼哼一般。
      梁栋转过头去,用探询的语气问道:“要不今晚咱就歇在这里吧?”
      周月红没有答话,只是深深的舒了口气。
      梁栋知道这是默许的表示,便重新走回庵内并攀上草铺坐下,依旧和周月红各倚一根梁柱,默然无语的仰头凝望着空阔无涯的夜空。
      风雨过后,星月初现,天地间闷热得犹如蒸笼一般;远远近近的水洼里、坑塘中,青蛙也开始咕咕呱呱此起彼伏的欢叫了起来。
      “梁栋,我热!”又不知过了多久,周月红梦呓般的嚅嚅说道。
      梁栋立刻跳下草铺,在瓜庵中寻到一把破烂蒲扇递向周月红。
      周月红并不伸手接过,只是再次嗓音潮润的呢喃而语:“我热!”
      梁栋默默的收回蒲扇,以手执柄,用力挥摇,在把阵阵凉风扇向周月红的同时,也驱赶走了几只嗡嗡嘤嘤绕着周月红飞来飞去的蚊虫。
      “梁栋,我还是热!”周月红第三次喁喁语道,声音低弱得如从地底下发出一般。
      梁栋有些不知所措了:“那怎么办?”
      周月红翻身坐起,把嘴巴贴着梁栋的耳根,说:“我们刚才跑来时候,我发现瓜庵东墙脚下放着一口大缸,缸旁是一水塘,水塘里盛满了水。这会儿月亮多好呀,我都有很长时间没洗过澡了……”
      梁栋终于明白了周月红的意思,立刻跃身跳下草铺,疾步奔出瓜庵;不多一时便又重新返回,攀上草铺,道:“你去洗吧,我都准备好了!”
      “梁栋,你是好样的!”周月红依旧把嘴巴贴着梁栋的耳根说道,用的是一种极其娇嫩的嗓音。
      梁栋仰身躺倒草铺上面,没再说话。
      周月红轻手轻脚的爬下草铺,走到瓜庵东墙脚下的大缸前,——梁栋已将大缸刷净并注满了清水;她把手伸进缸内试了试水温,然后走回瓜庵,开始一件一件的脱着衣服。
      当把自己脱得从头到脚□□的时候,站在瓜庵地上的周月红猝然间生出了某种莫可名状的恐惧,心里咚咚的悸跳起来;她转过头去一次次的望向草铺,一次次的以手抚胸,最终在觉得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后,方才赤着脚,踮起脚尖慢慢的走出瓜庵,慢慢的走到了大缸跟前。
      月亮大而且圆,端端正正挂在东边的天空里,光芒辉耀夜空,普照大地。今夜的月光光芒真是奇怪呀,那是一种周月红从未见过的潮红色,那是一种令人心醉而目炫的潮红色,那是一种令人几乎不敢瞠目直视的潮红色呀……
      周月红跨越缸沿,把自己全身泡进水里,只把脑袋伸在外面,脖颈倚靠缸沿,恬静的闭上眼睛,微微的张开双唇,然后抬起右手慢慢的将水撩起洒在自己的头上、脸上、肩上。这一刻,她真实的体验到了一种疲累后的快乐享受,体验到了一种苦难后的幸福涅槃。她舒服得想要唱歌想要欢叫,想要手舞足蹈想要恣意狂欢,但她的理智束缚了情感的激流,她最终由口里发出的,只是一声轻微的既似叹息又似呻吟的呼喊……
      在潮红色的月亮光芒中,躺在草铺上的梁栋慢慢坐直身体,背靠梁柱,仰脸望着瓜庵的人字形坡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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