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子》司契

9、奏曲

　　凌晨两点，两人下山。
　　陈涧很困，下山时迷迷糊糊的，差点滑倒，本来打算回外婆家，但是他太困了，还有就是，他要自己走一段路。
　　他有点怕。
　　怕突然蹦出一个鬼娃娃。
　　于是陈涧跟着林遇一起回了白楼。他迷迷糊糊地洗完澡之后，就直接躺在林遇房间的沙发上睡了。
　　他记得是这样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早上，陈涧会看到林遇的侧脸，会和林遇躺在一张床上。
　　“……”
　　山区的早晚温差大，尤其是林遇家这种直接住在半山腰上的，更加能体会到这种温差，所以，在晞洒甚至整个毕城，睡觉的时候一般都会盖着被子。
　　因为冷。
　　陈涧昨天是在林遇洗澡的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林遇洗澡之前给他忘记给他准备被子了，所以他就盖着他的薄外套睡着了。
　　陈涧睡觉不老实，那估计就是他大半夜觉得冷了，迷迷糊糊地爬到林遇床上去了。
　　看来昨天爬山是真的累到林遇了，不然以林遇的性格，是会给他盖上被子的。
　　陈涧看着林遇，林遇睡着的时候，五官显得更加柔和。
　　以免林遇介意和别人睡在一块，陈涧起身时十分小心翼翼，他把自己的“犯罪痕迹”清理干净后，就躺倒回沙发上玩手机。他无聊地打了局游戏后，林遇还没有醒。
　　陈涧走到床边，林遇睡觉是真老实，半天都不换一个姿势，陈涧掏出手机，给林遇拍了几张睡颜照。
　　他瞄了眼时间，八点冒头，该出发了。陈涧蹲在床头，轻轻地推了推林遇，林遇翻了个身，没醒。
　　“唉，林遇，起床了。”陈涧拍了拍被子，林遇还没有醒。
　　“……”
　　陈涧一笑。
　　既然这样，就不怪他了。
　　……
　　林遇的脑袋靠在陈涧肩膀上，陈涧骑着电动车。
　　“你抓着点，别掉下去。”陈涧说。
　　“嗯……”林遇听到陈涧的话，伸手抓住了他两侧的衣服，继续闭目养神。
　　陈涧笑，他叫林遇起床没有叫醒，就耍了个坏，把被子给掀了。林遇被迫叫醒，但是到现在都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骑车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到畅哥家，畅哥家被装饰的很喜庆，窗户有红色贴花，门上挂着两个大号的囍，粉红色的玫瑰花摆在院子周围。
　　陈涧跟着林遇一起随完礼后，两个人和宾客们一起站在门口，等着婚车的到来。
　　“你见过畅哥他媳妇么？”陈涧和林遇站在角落处，林遇点头，“之前一起吃过饭。”
　　“好看么？”陈涧好奇地问，林遇瞟了他两眼，“还行，挺好看的。”
　　陈涧听见林遇的回答，突然对他喜欢的那个人有点好奇，陈涧站在一块矮石上，胳膊搭着林遇的肩膀，问他：“你有你暗恋对象的照片吗？”
　　林遇低头：“嗯？”
　　“我看看。”陈涧和林遇对视，“好奇一下。”
　　林遇看着他，唇角微微弯曲：“没有。”
　　“……”陈涧鄙视，这人居然都没有自己暗恋对象的照片。
　　“真没有。”林遇见他不信，笑着又说，“不过我有他小时候的照片。”
　　陈涧发懵：“什么呀，小时候照片能看出什么，人是会变样子的，比如我，从比较帅就变成了很帅。”
　　林遇被陈涧的自恋逗乐，陈涧接着吐槽：“他小时候的照片你都能搞到手，长大了你怎么还拍不到了？你这暗恋的非常不到位啊，要是我，我就在有机会的时候咔咔拍。”
　　“嗯，是我没抓住机会。”林遇停顿，他凝视着陈涧，又说，“不过，后来也没有再见过面了。”
　　林遇看着陈涧，眼底是失落和遗憾。
　　陈涧呼吸停滞了一下，他渐渐想起，林遇后来回晞洒了，照他这么说，他的暗恋对象是他在锦城认识的人。
　　陈涧拍了拍林遇的肩膀，眼睛对上他的目光：“等咱俩从南城回来，我带你奔赴他去。”
　　“行。”林遇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真带我去南城啊？”
　　“带啊。”陈涧伸手打了个响指，“涧哥保你心愿顺遂。”
　　林遇眼底含着愉快，唇角的笑意更浓，他的笑容温柔的像是昨夜的月光，陈涧觉得心跳忽然变得有些快，让他有点不敢再去注视林遇的眼睛。
　　就好像他会在林遇的目光中沉溺一样。
　　陈涧掩饰般地偏过头，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远处就传来汽车的响动声。
　　“来了！婚车来了！”
　　婚车远远驶来，门口有人开始放响鞭炮，两个人正热闹地看火车，鞭炮一响，别说林遇了，陈涧吓得都把所有思绪抛开了。
　　“操。”陈涧捂住耳朵，立马回头去看林遇，林遇双手捂着耳朵，还在往后退步。陈涧看到他这副样子，忍不住乐了起来。
　　此时此刻，呆若木鸡大概是最能形容林遇的词语了。
　　在鞭炮的响声中，新娘子穿着白色婚纱和畅哥一起走进院子里，新娘子长的挺好看的，陈涧不由得感叹，畅哥好眼光。
　　热闹了一通之后，他们才开始吃上饭。
　　吃饭的时候，同席的人除了林遇，陈涧一个都不认识，林遇也不认识几个，于是两个人低头吃饭，不参与聊天。
　　可是，天不遂人愿，镇草过于显眼。陈涧默默吃着镇草本人刚刚给他剥的虾，顺便看了眼旁边正在和女方妹妹聊天的镇草。
　　陈涧郁闷，碗里的虾没了。
　　喧闹声太响，陈涧听不清他们聊什么，他又把视线放到离林遇比较近的那盘虾，他够不到，现在站起来就要打扰正在聊天的两个人。
　　他更郁闷了。
　　就在他刚要夹别的菜时，一双筷子夹着两只剥好的虾放进了陈涧的碗里。
　　陈涧抬头，妹妹走了，林遇盯着他。
　　“谢谢。”
　　“发什么呆呢？”林遇笑着问他。
　　“没。”陈涧吃虾。
　　林遇嘴角噙着笑跟陈涧说：“她刚刚说请我出去玩，我给拒绝了。”
　　其实这件事和陈涧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当他听到林遇拒绝的时候，心里的开心不是假的。
　　“嗯……”陈涧咽下饭菜，“美女请你你不去啊。”
　　“她请我后天去。”林遇伸手夹了块排骨，“我跟她说后天要跟你出去旅游，她就笑着走了。”
　　“笑着？”陈涧纳闷，不应该是失落么，“这美女想的开。”
　　“嗯。”林遇笑着看陈涧，眼底尽是愉悦，“所以，你要不要后天带我去南城？”
　　陈涧和他对视，唇角勾起。
　　“行啊。”
　　……
　　回到家时，外婆和陈思易还没有回来，两个人把电瓶车停到院子里后，就坐在梨树下面啃着洗好的梨。
　　无意间，陈涧抬头，看到了原来的牛圈，外婆说，家里的黄牛在前两年老死了。舅舅觉得放牛太累老人，而且家里已经没有需要牛的地了，就不同意外婆再养一头，于是，牛圈便一直空着。
　　陈涧记着，那只老死的黄牛，是他五岁的时候，和他一起到外婆家的，他看着牛圈入了神，隐隐约约间，回忆起了那头黄牛，他和林遇的真正认识，好像就是外婆带他去放牛的时候。
　　“林遇。”陈涧啃完最后一口，把果核丢进垃圾桶里，“我想听你弹钢琴了。”
　　他站起身，低眸笑着。林遇抬眼看着，阳光洒在陈涧的身上，暖洋洋的。
　　“嗯。”
　　两个人沿着小路走着，走到外婆家地时，陈涧看了眼原来自己经常放牛的地方。
　　就是在那里，他听到了林遇弹的钢琴声，然后琴声和蝉鸣一同响彻了夏天。
　　陈涧跟着林遇去了琴房，钢琴的位置没有动，窗边依旧挂着风铃，琴房里添加了几件新的乐器。
　　这是他重逢之后第一次进这琴房，太多的回忆都是有关于这架黑色的钢琴，那些尘封的记忆里总是夹杂着陈涧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但是他渴望，渴望着和林遇的过去。
　　林遇掀开琴盖，他坐在琴椅上，手指抚摸着琴键。
　　“听什么？”
　　“都好，就是想听你弹。”
　　林遇嘴角挂着浅浅的笑，陈涧坐在窗户边，听到一段旋律随着林遇手指的弹动响起，曲子很熟悉，像是在一部电影里听过。
　　林遇余光里，有闭着眼睛，听着琴曲的陈涧，他靠墙坐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他的脸上，镀出一层薄薄的光。
　　这一幕，和记忆里的那个男孩重合，他回忆着小时候，在他和陈涧说完他会死之后，陈涧再一次拥抱了他。
　　记忆里的陈涧说。
　　“不会的，你会和夏天一样，有很多次很多次的！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可以是朋友！”
　　记忆里的陈涧，会带着他到处乱跑，他不会让自己注意那么多，会让自己像个健康的孩子一样撒野。
　　他会给他会的乐器给陈涧演奏他会的所有曲子，陈涧会带青橘子给他吃，虽然很酸，但也很甜。
　　即便是后来陈涧在他复发入院时离开了，致使他们之间有了九年的空白期，可是每每想起那些过往，他还是会笑，会想起那个爱笑的陈涧。
　　尾音落下，一曲结束。
　　有风吹过，风铃晃动着，发出清脆的铃声，陈涧的头发被吹的有些凌乱，在铃声中，在风里，他和陈涧对视，琴房仿佛还有余音在响动。
　　四分钟的钢琴曲结束，一瞬间，给了林遇一种已经度过漫长岁月的感觉，因为他一睁眼，就看到了十七岁的陈涧。
　　“林遇。”陈涧笑着，“你谈的是什么啊？好像在那部电影里听过。”
　　“《千与千寻》片头曲。”林遇说，他轻轻得又弹出一段旋律，他嘴角勾笑，“《回到那年夏天》。”
　　陈涧走到林遇旁边，林遇默契的空出了一个位置给他，他和林遇并肩坐在琴椅上。
　　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的住。
　　他的手抚上琴键，琴键略有冰凉。
　　“钢琴我学过。”陈涧低头看着黑白琴键，“虽然是曲明光让学的，不过说实话我一开始还挺喜欢。”
　　陈涧的记性可能真的不太好，有很多事情他都忘了，不过他觉着，当时喜欢钢琴大概是跟林遇有关，因为刚刚他看到林遇弹钢琴时就在想，如果两个人双弹会是什么样子。
　　“算了，等我想起来怎么弹的时候给你露一手。”陈涧随便弹出几个音，“哎呀，我吉他还没学会呢。”
　　林遇笑。
　　“我又想看电影了。”
　　“鬼片？”
　　“……”陈涧竖起中指，“《千与千寻》，好久没看过了。”
　　“嗯。”
　　两个人下楼，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顺便讨论买什么时间的机票。
　　最后定了八月二号，早上九点的飞机。
　　陈涧付了钱，刚想开口说话，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阿遇！我回来了！”
　　门被打开，他和林遇齐齐望去，一个女人提着行李箱走了进来，女人的面容姣好，林遇和她长的很像。
　　不会吧，陈涧想。
　　“妈。”
　　陈涧本来是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听见林遇的声音后，呆愣地说：“妈。”
　　“啊？”玉静愣了一下，语气温柔地说，“也可以。”
　　陈涧有点疑惑，听到林遇在身后笑，他回头看了眼林遇，林遇笑得倒在沙发上，陈涧突然答应过来。
　　“阿阿阿姨好！”陈涧站到地上，耳朵泛起浅浅的红色。
　　“哈哈，你都长这么大了！”
　　“嗯，阿姨好久不见啊。”陈涧摸摸自己的脑袋，回头看了眼林遇，林遇嘴角还挂着笑，他站到陈涧身后，拍了拍陈涧的肩膀：“叫的好，我同意。”
　　“……”同意你大爷。
　　林遇走到玉静身边，把行李箱推倒了角落，给玉静接了杯水。
　　“快坐快坐。”玉静接过，拉着陈涧坐回了沙发上。
　　“这几天麻烦你和外婆了。”玉静说话的声音很温柔，林遇的性格大概是随了他妈妈。
　　“没有没有，倒是还麻烦了林遇不少。”
　　玉静和陈涧寒暄了几句后，便打算回房间休息了。
　　“哦，阿涧。”玉静笑着，眼里溢出温柔，“虽然是夏天，但是还是得把鞋穿好。”
　　“……”陈涧低头，刚刚他盘坐在沙发上的，起身之后就忘记把鞋穿上了，林遇从一边乐了起来，陈涧没忍住，跟着一块乐了，“我给忘了，谢谢阿姨。”
　　玉静笑着看了眼两个孩子，便上楼了。
　　“阿姨好梦。”陈涧笑着，见玉静上楼之后，笑容就收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林遇，“你大爷，你刚刚笑得真开心啊。”
　　“对啊。”林遇脸上还挂着笑，“你真逗啊陈涧。”
　　“傻逼，你再笑我跟你没完啊。”
　　“来啊，没完吧。”林遇靠在沙发背上，“哈哈哈哈。”
　　“……”
　　太不要脸了，林遇。
　　陈涧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林遇，被林遇逗乐了。
　　“对了陈涧。”
　　“嗯。”
　　“我妈还不知道要去南城这件事，你做好随时带我私奔。”
　　陈涧听到林遇的话后，呆愣了一会。
　　“我操，私奔。”陈涧呆呆的，“阿姨不同意么？”
　　“可能，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儿。”林遇剥开一个青橘子递给陈涧，橘子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所以，你得带我私奔，这个是报酬。”
　　“少年，你这用词有点刺激啊。”陈涧接过青橘子，吃了一半橘子之后，又笑着说，“可以是可以，就是你这报酬不合我心啊。”
　　林遇盯着陈涧笑。
　　“怎么了，我还不能提要求了？”
　　“能能能。”
　　“那就……”陈涧对上林遇那双深邃的眼睛。
　　操，他突然想亲林遇一口。
　　“算了，目前还没什么要求，以后再说吧。”陈涧错开林遇的眼神，塞了口橘子。
　　“嗯。”林遇看着陈涧，嘴角一勾，“以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