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子》司契

8、流星

　　溪水集今天人确实有点多，到处都是背着箩筐赶集的人，声音有些嘈杂，有人骑着摩托赶集，陈涧看着他们停停走走。
　　他们不骑车到集上是明智的。
　　两个人随着人群流动，磨磨唧唧地往前挪步。
　　“人是真多。”陈涧抻着脖子往前看，看到前面有卖豆腐干的小摊，突然有点想吃，“林遇，走，吃豆干去。”
　　豆腐干是毕城的一种小吃，炭火烘烤或者热油炸熟，不过在溪水镇上，卖的一般都是炭火烘烤的豆腐干。
　　陈涧小时候跟着外婆赶集，外婆都会给他买两片，用来堵上他无时无刻不在说话的嘴，许久没有吃过，有些怀念它的味道了。
　　两个人走了过去。
　　陈涧随便买了几片，他不是很饿，就是想尝尝味道。摊主是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时不时会看林遇几眼。
　　陈涧感叹，不愧是镇草。
　　“帅哥，你是不是在一中读书呀？”摊主突然问林遇，林遇语气淡漠，“嗯。”
　　“哦，看你有点熟悉，像是我之前在学校看到的一个学哥。”
　　看来镇草可能还是校草。
　　“是嘛。”林遇微笑，但是陈涧觉着，他脸上就差写着“别和我说话”几个字了。
　　豆腐干很快就烤好了，陈涧付了钱和林遇离开了小摊。
　　“学哥有点冷漠啊。”陈涧
　　“没，温柔学哥。”林遇摆摆手，“不了，不能吃。”
　　林遇有忌口，陈涧把豆腐干放回袋子里，当着他面吃不太好。两个人还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个熟人。
　　“小遇哥。”
　　熟人是畅哥的妹妹孙涵，说起来，陈涧和她倒也不是很熟悉，只是见过一面。
　　“涧哥。”孙涵是和别人一起出来的，“这个是我表哥，这个是……你们都认识……”
　　陈涧看了眼孙涵，小姑娘脸红了。陈涧突然想起来，陈思易看他和林遇经常待一块后，有问过他，林遇有没有女朋友。
　　陈涧当时还以为是陈思易喜欢林遇，还跟她开玩笑来着，陈思易偷偷告诉他，是她的一个朋友喜欢林遇。
　　看来这个朋友，应该就是孙涵。
　　镇草不愧是镇草。
　　“哇，你哥也好帅啊。”孙涵朋友说，陈涧微微一笑，“谢谢，吃豆干么？”
　　“这多不好意思啊，谢谢啊，下次遇到了可以请我们吃啊。”
　　“行啊。”陈涧说。
　　“那……涧哥，我们先走了……明天来吃宴。”孙涵揽着她朋友的胳膊。
　　“嗯，明天见。”陈涧说完，孙涵和她朋友离开了，陈涧回头看，两个小姑娘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看，陈涧挥挥手，心里想，孙涵喜欢林遇。
　　啧。
　　陈涧回过头，林遇在低头看他，陈涧看着林遇的眼睛，林遇问：“怎么了？”
　　“没事，天热，不舒服。”陈涧笑着看林遇，他伸手揽住林遇的肩膀，“小遇哥，我们家小涵涵好像对你有意思。”
　　“……”听见陈涧喊自己小遇哥，林遇挑眉，笑着：“嗯。”
　　“不知道小遇哥对我们家小涵涵……”
　　“没有。”陈涧还没说完，就被林遇打断了，林遇看着他，“我有喜欢的人。”
　　“哇哦。”
　　陈涧突然天更热了。
　　“怎么了？”
　　“没事，小遇哥哥。”陈涧，“小遇哥哥不是还要请陈陈吃青橘子么。”
　　“你犯病了？”林遇笑着，陈涧做出委屈的表情，“怎么了，小遇哥哥要反悔么？”
　　“请请请。”林遇低头看着陈涧，嘴角勾笑。
　　两个人紧走慢走，好得是走到了玉林超市，店里人不多，柜台后面坐着一位阿姨。
　　“林遇，你来了。”王姨站了起来。
　　“王姨，我来拿我妈寄来的快递。”林遇站在柜台前，王姨听完从柜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箱子，林遇接过。
　　接过之后，林遇带着陈涧上了超市的二楼，二楼不是购物的地方，是休息处，林遇拿出钥匙，打开了一间房。
　　里面装饰的很简约，还有一些家具。
　　“我有时候会在这里休息。”林遇坐在椅子上，打开了快递，从快递盒里拿出了几瓶药。
　　大大小小的瓶子，一共有五六瓶，全都是装着药的瓶子。
　　陈涧没说话，林遇拿出手机，应该是在给他妈妈发消息，发完消息之后，林遇起身倒了两杯水，递给了陈涧一杯，陈涧接过。
　　林遇打开药瓶，从每个瓶子都取出了药，然后一颗一颗就着水，全部喝下。
　　陈涧低头，晃了晃杯子里的水。
　　从相遇到现在，他还没有问过林遇生了什么病。
　　外婆也不记得是什么病了，她只记得，林遇生的病很一种很严重的病，不过已经治好了，但是因为林遇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复发的几率挺大的。
　　陈涧握着手里的水杯，水的温热透过玻璃触碰着他的手心。
　　“陈涧，晚上。”陈涧抬头，林遇看着他，“陪我去看流星？”
　　林遇在笑，陈涧勾起唇角。
　　“行啊。”
　　林遇收拾好东西，两个人下楼，陈涧走到门口，刚要出去，被林遇叫住了。
　　“小陈陈，你不是要吃青橘子么。”林遇靠在货架上，笑着看他，王姨在给客人结账，听见林遇说的话，笑着看向陈涧，陈涧突然感觉脸有些烫。
　　他走过去，站在林遇面前。
　　“那就麻烦小遇哥哥了。”
　　林遇笑着，从货架上扯下一个塑料袋，伸手甩了甩，塑料袋膨了起来。
　　“不客气。”
　　陈涧站在旁边，看林遇给他挑青橘子，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一堆青橘子里显得更加骨节分明，一个个青橘子被他装进袋子里。
　　“够了够了，太多了。”陈涧见袋子被装了一大半，林遇似乎还想往里面装，林遇看了眼袋子，“多么？”
　　“多，很多了。”
　　“好吧。”
　　两个人跟王姨打了招呼就提着一袋子青橘子离开了店里，这是陈涧第一次不付钱就从店里拿东西走了。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就跟外婆说过，他想开一家超市，想吃什么就拿什么，结果今天真做了这件事，虽然是林遇家的店。
　　陈涧从袋子拿出一个青橘子，磨磨唧唧地跟在林遇身后，他剥开橘子，空气里弥漫着橘子的清香，他尝了一瓣，果然是甜的。
　　陈涧感慨，不由得拿出手机对着林遇提着袋青橘子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
　　并配文。
　　他有个超市，超市里有青橘子。
　　……
　　回到家，外婆刚刚做好饭，吃完饭之后，林遇先回了白楼，说要回去给画稿收个尾，所以今天的碗是陈涧洗的。
　　他洗完碗后，落日的余晖照在院子里，桂花的浓香四溢。
　　外婆炸了土豆片，见陈涧要上山找林遇，就装了一大盒子给他，让他带上去和林遇一起吃。
　　陈思易本来还想跟着去的，结果刚出门她妈妈就打来了视频电话，于是陈涧就自己一个人走了。
　　天暗了，九云山好像是暗蓝色的，白楼的灯光显得突出。
　　陈涧敲门，林遇来开门的时候，陈涧总觉着他有点怪怪的，好像有点虚弱。
　　“你没事吧？”
　　“没，赶稿赶累了。”林遇看见陈涧手里拿的盒子，“什么好吃的？”
　　“土豆片。”
　　两个人进屋，林遇坐在沙发上，打开盒子尝了一片。
　　他挑眉，陈涧也尝了一片。
　　“外婆做的果然最好吃了。”陈涧感叹，两个人吃着饭盒里的土豆片，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林遇，看电影么？”陈涧说。
　　“行。”
　　林遇打开电视，把遥控器丢给陈涧。让陈涧自己找，陈涧一页一页的翻着，最后看见了一个恐怖片。
　　“你确定看这个？”林遇看着封面是一个恐怖的娃娃，陈涧以为林遇害怕，觉得很有意思，就点了播放，“嗯，原来想看来着，没看。”
　　陈涧把窗帘拉死，又关了灯，然后坐到林遇旁边，问他：“你怕啊？”
　　林遇刚想说话，陈涧就继续说：“别怕，陈涧哥哥在。”
　　林遇看到陈涧挑眉的表情，笑了笑：“嗯。”
　　电影开始，是一个女人讲述关于一个娃娃的事情，镜头转向娃娃的时候，陈涧拿土豆片的手顿了一下。
　　电影继续播放，陈涧觉着要到恐怖的地方是，微微侧头，果然下一秒，他的余光里就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白影。
　　他看了眼林遇，林遇抱着抱枕，戴着黑框眼睛，一直盯着屏幕，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陈涧心虚，从身后也扯了个抱枕放在怀里，他怕他一会害怕会忍不住抱住林遇。
　　林遇看他，笑着说：“怎么了，陈涧哥哥你怕啊？”
　　“没啊，不怕，就是看看你怕不怕。”
　　陈涧回头看电视，结果电视里正播出一个恐怖白衣女孩跑向女主。
　　“我操！我他妈！啊啊！”陈涧把头埋在枕头上，叫声和女主的声音重合，林遇笑了起来，“结束了么？”
　　“结束了。”林遇的语气里全是笑意，看到陈涧抬头，他又问，“要不换一个？”
　　“不了。”陈涧要面子，继续看电影。
　　女主单独到仓库里放东西，结果一边的婴儿车却突然自己动了起来，陈涧紧盯着女主起身，面无表情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但他隐隐约约得还能听见恐怖的音乐，他眯缝着眼，觉着不恐怖之后又继续看着。
　　林遇其实并不怕，但是他觉得陈涧明明害怕却又想看的样子很有意思，电影他没看多少，陈涧的表情变化他倒是看的挺多。
　　“啊啊啊操，阿西吧！”陈涧碎碎地骂着，电影播到女主趴着，床下突然闪出娃娃恐怖的脸，“啊！操！”
　　陈涧往林遇旁边挤，林遇本来还想换个电影。
　　算了吧，电影挺好看的。
　　“啊啊啊！”
　　“操操操！”
　　陈涧害怕直接把头埋在林遇身上，他侧头，看到黑人女人从窗户跳下，把头抬了起来，但是怕后面还有恐怖镜头，所以和林遇还是挨得很近。
　　电影结束，陈涧立马起身把灯打开。
　　“我回家能把陈思易的娃娃扔了么？”陈涧为了缓神，一片又一片地吃着土豆片，林遇倒了杯水给他，“你会更惨。”
　　“……”陈涧接过，几口就喝完了，“你不怕么？”
　　林遇觉得不能让陈涧丢面子，喝了口水说：“怕，特别怕，怕得要死。”
　　“……”陈涧吃了片土豆片，盯着林遇，呵呵笑了起来，“林遇你太假了。”
　　“有么？可能是因为陈涧哥哥在吧，所以我不怕。”
　　“……”
　　你大爷。
　　“几点了？”陈涧问，林遇看了眼表，“九点二十三，可以走了。”
　　“不太想出去。”陈涧靠在沙发上，然后跳了起来，“走吧，迎接月光的洗礼，流星雨的赞叹！”
　　两个人出门，他们决定到山顶上去看，九云山山顶算是两个人小时候的一个目标，林遇记着小时候，陈涧说要带他去山顶上玩，山顶能看到晞洒，能看到日出，日落，星星，月亮。
　　但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年纪又太小，所以母亲一直不让他上山，后来，他可以爬到山顶了，陈涧却不在晞洒了。
　　山坡挺高，路还有点窄，不太好走。不过今天晚上的月光很亮，路被照的很明。
　　爬了快一个小时，两个人才到了山顶，陈涧往山下望去，晞洒的灯光像是倒映在河中的星星，外婆家成了一个点，他还可以看到那棵梨树。
　　山风吹得有些冷，陈涧把手揣进口袋，抬头看了眼月亮。
　　山下有万家灯火，抬头是皎洁明月，此时少年与星河齐肩。
　　“林遇，你冷么？”
　　“挺冷的。”林遇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陈涧坐到他旁边，“山上不会有安娜贝尔吧。”
　　“不会。”林遇笑了，“不过有坟。”
　　“……”陈涧捡起一根棍子，在地上画圈圈，“我是晞洒人，他们应该不伤害我。”
　　“嗯。”
　　“也不会伤害你。”
　　“当然，我也是晞洒人。”
　　陈涧打开手机，已经快到十点了，度娘说摩羯座流星雨九点开始出现，最佳肉眼观测时间是十点之后。
　　“会有流星么？”
　　“不清楚。”
　　陈涧抬头看着月亮，今天虽然是上弦月，但是却有着很亮的月光，陈涧侧头看向林遇，柔和的月光现在林遇身上。
　　陈涧一直觉着，柔和的光和林遇很配。
　　柔和又明亮。
　　“唉林遇，你喜欢的人……他知道你喜欢他么？”陈涧突然想起来，有点好奇。
　　“不知道。”
　　“你没告诉他啊？”陈涧有点惊讶，林遇条件不差，没理由追人追不到啊，不过，他却觉得自己莫名放松了很多。
　　“没有。”林遇，“告诉他的话，会耽误他。”
　　毕竟他的喜欢不能长久，林遇没说，因为陈涧不太喜欢他说这种话。
　　“耽误什么？你，长得帅，有才华，智商高，家底儿也不差。”陈涧拍拍林遇肩膀，“这人要是不喜欢你，可能是缺心眼儿。”
　　林遇笑了起来，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自己。
　　“嗯，可能他是个笨蛋。”
　　他抬头望向天空。
　　突然间，他看到有一丝光亮划过深蓝色的天空。
　　“陈涧，流星。”林遇有些激动，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流星。
　　陈涧抬头，天空中再次划过两三丝光亮，是流星！
　　“许愿！许愿！”陈涧激动地跳了起来。
　　林遇看见陈涧闭着眼，双手握在一起，放在胸前，做出了许愿的动作。
　　他淡淡地笑着，学着陈涧闭上双眼。
　　希望。
　　希望陈涧永远快乐。
　　希望陈涧永远向着光。
　　林遇笑着，看见陈涧正在看自己。
　　“怎么了？”
　　“小遇哥，你许的什么愿啊？”
　　“能说？”
　　“能啊。”陈涧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在林遇眼前划过，“这就当我给你的流星了，反正你也要过生日了，告诉我，我正好给你实现了，哦，如果我能完成，你就可以告诉我。”
　　林遇笑着，觉得陈涧很有意思，他勾唇，眼里有整片天空。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愿意陪我南城。”
　　陈涧有点惊讶，南城，遇木工作室的所在地。林遇去南城，是打算去见燊木？
　　“我想去见大神燊木，也想看看遇木。”林遇看见陈涧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陈涧笑着，林遇能想明白，是他最希望的。
　　“行啊。”
　　“得说我愿意。”
　　“滚。”陈涧鄙视。
　　“你呢？”林遇反问陈涧，陈涧扭头，背对着林遇，盯着山下的晞洒。
　　“秘密。”
　　“……”
　　两个人并肩坐在石头上，看流星一颗颗划过深蓝色的天空，薄雾笼罩，光芒不散。
　　“林遇，你信流星许愿能成功么。”陈涧抬头，又有几颗流星划过。“我挺信的。”
　　因为他有很想实现的愿望。
　　“信吧，能许愿的我都信。”林遇说，“不过我更信山神。”
　　“山神？”
　　“有个人跟我说，九云山有山神。”林遇在地上写下九云山。“跟山神许愿应该更灵”
　　“我小时候，我外婆也跟我说过九云山有山神。”
　　“嗯。”林遇勾唇，“你信么？”
　　“信吧，我外婆信，我就信。”
　　“挺灵的。”
　　“你许过愿啊？”陈涧问，林遇笑着说，“许过。”
　　“成功了么？”
　　“成功了。”林遇说，“不过得一个愿望许很多次，不然山神听不见。”
　　“你许的什么？”
　　林遇笑着。
　　“秘密。”
　　“……”
　　报应啊，陈涧。
　　林遇笑着，望着对面的山头。
　　……
　　山顶的凉风吹过遍野，风下吹凉的是我无底的思念。如果还可以遇见你，希望可以和你一起矗立山巅，见四季更替，万物周而复始。
　　这是我，无数次向山神虔诚许下的心愿。
　　所以后来，你盛着漫山月光，与我共同凝望这万家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