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橘子》司契

17、新年

　　过年前一个星期，锦城连下了两天雨，今天放晴，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玉阿姨在林遇醒来那天晚上发烧了，被林叔叔带回了他们在锦城的家，这几天一直都是陈涧陪着林遇。
　　林遇醒后就一直在喝中药，整个病房里总是弥漫着一股中药味。
　　闻着就苦。
　　“要吃糖么？”陈涧盯着林遇把最后一口药喝完，林遇皱眉点了点头。
　　陈涧从柜子里拿出了一颗橘子味儿的硬糖，这个牌子的糖之前林遇总是给他吃。
　　“我想出去。”林遇看了看床外，“陈陈啊，陪哥出去吧，有点憋。”
　　“……”陈涧嘴角忍不住挑起，“你至于占这一个月的便宜么。”
　　林遇笑笑：“至于啊。”
　　陈涧被逗乐：“那你把外套穿好，外面还是有点冷的。”
　　“听令。”林遇敬礼。
　　林遇穿好外套后，两个人便去了医院的花园。
　　刚入春没多久，花园里只有几棵腊梅盛开，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遇啊，你……今年还回去过年么？”陈涧问，这个问题他很久之前就想问了，但是偏偏遇到了林遇昏迷，搞得他都忘记了。
　　“可能。”林遇顿了顿，“不回去了。”
　　陈涧其实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当听到林遇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还是有点难过。
　　他俩小时候肯定在一起过过年，但是长大后还没有过。
　　算了。
　　反正林遇会好起来的。
　　他们以后还有机会。
　　“你什么时候回去？”林遇抬头看向陈涧。
　　陈涧揉了揉鼻子：“再过两天吧。”
　　今天天很好，很暖和，锦城的冬天不冷，和春天差不多，只是像这样有太阳的好天气很少。
　　陈涧眯着眼睛抬头看天，懒洋洋地说：“啊，天真好啊。”
　　他闭上眼，感受阳光打在脸上的带来的温暖，他感受到坐在旁边的林遇起身，陈涧睁开眼睛，看到林遇走到梅花下。
　　林遇的身影消瘦，他站在腊梅下，暗红的梅花衬的少年更加苍白，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托起一柱轻垂的梅花。
　　陈涧想拍下来这个瞬间，结果发现自己忘拿手机了。
　　啊，可惜了。
　　林遇勾唇，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起来，陈涧看着林遇，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林遇。”陈涧缓缓张口，“我……”
　　可当话到嘴边时，他又说不出口了。
　　“嗯？怎么了？”
　　“我……”陈涧笑了笑，“我舅舅说，桂花九月份才开花，我家有棵桂树你还记着么？”
　　林遇挑眉：“嗯，记着，外婆说是外公种的。”
　　“梨树也我外公种的，我外婆小名里有个梨，我外婆还喜欢桂花，所以他就种了一棵梨树和桂树。”陈涧撑着下巴看林遇，他笑了笑，“我外公他老人家还挺浪漫。”
　　林遇也笑了：“挺好的。”
　　“你还记着，你之前说，只要我带你出去，你就答应给我一个报酬么？”
　　陈涧看着林遇，林遇微微愣了一下，他笑着问：“怎么，你也想要一棵树啊？嗯……我想想终哪儿。”
　　“不是。”陈涧被林遇逗笑，“我想的是，等九月份，你陪我去看桂花吧，之前就想和你说了。”
　　“你报酬就要这个啊。”林遇叹气，“陈涧啊陈涧。”
　　“多好啊，我这报酬，咱们不贪。”陈涧挑眉，他还真想让林遇答应他什么，比如让他亲一下……让他摸一下……
　　可是他连告白都还没告。
　　他还不敢告。
　　林遇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林遇又不一定喜欢男的。
　　啧。
　　“奥，不止看外婆家的，天河路边上一排的桂花，我们从天河路这头走到天河路那头。”
　　毕城城区有一条河叫天河，天河两岸街道上都中了桂花，陈涧记得很清楚，去年八月份和林遇去南城的时候，有经过那条路，那个时候桂花还没开，但已经有了一股清香。
　　他当时就在想，等桂花开花了，要和林遇一起去看看，还要带着外婆。
　　“行。”
　　“嘿嘿。”陈涧闭上眼睛，继续感受阳光，他缓缓的开口，念着不知道是哪首诗里的句子，“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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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陈涧订好了回毕城的火车票。
　　他来的时候图方便，行李没有拿多少。本来打算不够换的时候就买，结果不够的时候，玉阿姨直接给他拿了好几身林遇的衣服。
　　陈涧想也没想得就答应了，等穿上出现在林遇面前时，他就开始莫名心虚。
　　老是有一种穿了男朋友衣服的感觉。
　　不过这种感觉，成功在林遇说他矮的时候消失了。
　　林遇的衣服确实要比他穿的码大一些，但他才不矮好吧。
　　走的时候，陈涧身上还穿着林遇的一件灰色的卫衣，他本来是想换回自己衣服的，但是却有些舍不得。
　　反正林遇也没提。
　　陈涧干脆就当他默认了。
　　“回去记得给我打电话。”林遇盯着陈涧，陈涧总觉得林遇像是要把他看穿一样，看的他有些不好意思。
　　“知道了。”陈涧笑了。
　　林遇坐在床边，笑着看陈涧，陈涧却有些难过。
　　他有点想哭了。
　　“陈涧，谢谢你。”林遇脸上还是带着笑，“这几天辛苦你了。”
　　“谢个屁，要谢你就快点出院，然后请我吃饭。”
　　“行，那就让我给你做个糖醋里脊吧，我还没做呢。”
　　“别了吧，怕被齁死。”
　　“你还在质疑我么？”林遇笑了笑，“我真的分得清糖和盐。”
　　两个人又拌了会儿嘴，结果越聊，陈涧越舍不得。
　　明明走之后还可以打电话。
　　也可以通过视频聊天见面。
　　可陈涧就是舍不得。
　　陈涧本来还想张口和林遇拌几句，但是他又莫名说不出话来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林遇开口了。
　　“走吧，时间快到了。”
　　窗户边的风铃被风吹得摇摆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天的天不是很好，不是晴天，好像还会下雨，适合作为分别时候的天气。
　　“嗯。”陈涧回答的声音很轻。
　　风铃响了一声，窗外的树在不停摇摆。
　　“陈涧，过来，给我抱抱。”
　　林遇的声音一向温柔，这一句直接让陈涧醉在了其中。
　　他看着林遇，林遇本来撑在床上的手抬了起来，做出了一个要抱抱的动作。
　　陈涧感觉自己心跳在无限加速。
　　他走过去，轻轻地抱住了林遇。
　　林遇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并不刺鼻，反而很好闻。
　　隔着衣服，陈涧却感受到了林遇的体温。
　　林遇伸出手，轻轻地摩挲着陈涧的后脑勺。
　　下一次再这么抱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也可能……没有下次了。
　　“陈涧，别忘了我……别忘了给我打电话。”
　　“我又不是老年痴呆，会的。”
　　“嗯。”
　　林叔叔和玉静回到病房没多久后，陈涧就要离开了，林遇没有送，甚至没有送他到医院门口。
　　他就是站在窗户边，看着他的少年离去。陈涧会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会向他挥手，脸上挂着笑容。
　　他最不喜欢分别，尤其是和陈涧。
　　结果却一次又一次地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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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同往常一样，是在晞洒老房子里过的年，陈涧上一次再晞洒过年八岁的时候。
　　除夕那天陈涧跟着舅舅忙上忙下的，几乎一直在听舅舅的指挥。
　　下午贴春联的时候，他发现多买了一副春联，于是带着陈思易去了林遇家，给他们家的白楼贴上了新的春联，
　　“哎，看，贴的好看吧。”陈涧举着手机，让林遇看了看自己门上的新春联，“本人，刚刚贴横批的时候，没有用任何工具垫高，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林遇被陈涧逗乐：“明白明白，陈陈真棒，陈陈真高。”
　　林遇今天没有住院，他这两天的状态还不错，在得到主治医生的许可后，玉阿姨和林叔叔就把林遇接回了家里过年。
　　“遇哥！我也长高了！”陈思易抓着陈涧的手，对着视频里的林遇龇着大牙笑。
　　“嗯，还长漂亮了。”林遇哄着陈思易开心，陈涧听得一直在乐。
　　他们聊了一小会儿就挂了，陈涧带着陈思易下山的时候，小家伙牵着他的手，问他：“哥哥，遇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陈涧笑着揉了揉小孩的头：“怎么了，你想遇哥了？”
　　“嗯。”
　　“嗯……哥哥也不知道，但是遇哥会好起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看思易的，知道了么。”
　　“好。”陈思易抬头看陈涧，“哥，你是因为最近和遇哥待久了所以这么温柔么。”
　　陈涧笑着拍了拍陈思易的脑袋：“你哥一直温柔好吧。”
　　傍晚的时候，晞洒村淹没在了鞭炮的响声中，舅舅放鞭炮的时候，陈涧录了一段视频，然后发给了某位害怕鞭炮的人士。
　　这位人士回了一段烟花的视频。
　　陈涧看到烟花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九云山，在山上看烟花会不会不一样？
　　晚上去看看吧。
　　吃年夜饭的时候他和林遇会断断续续地聊两句，俩人互发了年夜饭，陈涧还发了陈思易卡鱼刺的视频给林遇。
　　春晚开始的时候，陈涧带着陈思易在院子里放烟花，他拍了陈思易玩仙女棒的视频给林遇。
　　——除夕快乐。
　　很快林遇就给他会了一条语音。
　　“除夕快乐，陈涧。”
　　他能听到林遇那边传来的烟花声，更清楚的，是林遇说话的声音，低沉却又清爽。
　　他也就听了六遍而已。
　　陈涧收起手机，坐在一边看陈思易玩仙女棒。
　　“陈思易。”陈涧叫了一声，陈思易扭头看他，他把手机递了出去，“给你哥拍张照片。”
　　十一点的时候，陈涧出发去了九云山。
　　他其实还挺害怕走夜路的，但是这次却不怎么怕，他搞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这座山有山神吧。
　　外婆说的山神，林遇说的山神。
　　一个很灵的山神。
　　所以陈涧这次走得很慢。
　　他每走一步都许下了一个愿望。
　　他爱的人都要长命百岁。
　　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陈涧找到上次和林遇来的时候坐的地方，坐在了当时林遇坐的位置。
　　今夜没有漫天星光，但山下是烟花璀璨，通明灯火，宛若星河。
　　烟花的声音很响，他在山顶都能听得到。还有七分钟到十二点的时候，山下放的烟花变少了，零零散散地只有几个，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样。
　　山上这会安静的要死，风里裹挟着冷意，陈涧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他一快发给了林遇。
　　陈思易拍的照片他也发了，一张他手里举着仙女棒，比这剪刀手的照片。
　　他趁着最后十秒，点燃了从家里带出来的仙女棒，瞬间亮起的火光照亮了陈涧的周围。
　　3，2，1。
　　就在陈涧要给林遇打电话的时候，林遇的电话提前了一步。
　　陈涧笑着接通。
　　“陈涧。”听筒里传来林遇的声音。
　　“嗯。”陈涧笑了。
　　“新年快乐。”
　　“嗯。”陈涧突然觉得眼眶一热，“新年快乐，林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