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遮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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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珠发现了陆解元的秘密。
她午间并没有随七娘去见客，只是听回来后的七姑娘感慨了一番天妒英才，心中先入为主地认为自己会见到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病弱郎君，却不想面前却是位正临水闻风的琳琅公子。
不是说是残废吗？
玉珠眨了眨眼，掩下眸中的异色。
虽然不是多大的事情，但这件事于她的计划来说却至关重要。因为除非顾家垮了，否则七娘无论如何都不会嫁给一个残疾的男人。
可倘若这男人的腿并没有废，或者废得不严重，能有法子医治，那就凭七娘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玉珠觉得老爷和夫人会很愿意将她许给陆解元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大户人家院子多规矩严，为了避嫌，及冠的男子都是要住到外院去的。又因为外院和内院间隔着碧水湖，严格来说其实集水小筑的位置算不得外院的范围。
只是当初造景的人在湖心岛与外院那方岸边修了一座浮桥，于是集水小筑三面环水一面临桥，可以直通外院，却到不了妇孺所居的内院，便被顾家拿来做了书斋，偶尔来了贵客也会安置在这里。
之前丫鬟们离开湖心岛就是走的浮桥，守住了这座桥，外人便进不来了。
不过玉珠却不是从桥上来的，她是划了小舟过来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平日里与清理湖面的孙世仆相熟，借条船渡湖并不难。
况且她只是个下人，没有世家女郎那些不能私见外郎的规矩，所以被七娘遣来送个东西最是合适，若是真被人诟病，说是下人自作主张也勉强遮得过去。
“你是何人？不知道如今我家公子住在这里吗？”剑书上前拦在玉珠和陆言之间，气鼓鼓地质问。
不管这丫鬟是从那里来的，单她出现在了这里就是他的失职，剑书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可看着那张脸，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轻，最后近乎于讨好，磕磕巴巴道：“要、要是迷路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剑书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平日里天天看公子的脸，看得他自觉都已经可以无视全天下的美人了，可如今自己话没说两句，脸却控制不住地先烧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性别不同？
陆言也在看着这个撞破了自己秘密的少女。少女身姿清瘦如蒲柳，头上梳妆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朴素的木簪，一身湖蓝色的布裙虽然干净整齐，却可以看出只是用普通布料制成的，定然不会是府中的小姐，只能是哪个小姐身边的下人。
唯一不寻常的却是这个人本身。为奴婢的少有会像她这般脊背挺拔无屈人之意，贫苦人家更是少有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这般容貌他在京城贵女中也未曾多见。
像是千山湖泊都有了魂、修出了精魄，使群山为骨、秋水为胎、万物精灵为神意方才凝成了这般人形。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陆言再看过去，方才那慑人的眼神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面前的少女眼睫毛轻忽地垂下，像一直受惊的鸟，怯怯朝他福了一礼：“奴是来给玲珑姐姐送点心的，听说她被派来这里伺候了所以找了过来，不想惊扰了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她手里拎的食盒是七姑娘让她拿来给陆解元的，根本就没有玲珑的事情。可若从发现陆解元并非其他人认为的那样残废时，玉环便改变了主意。
玉珠听七娘吩咐时看到了她脸上明明白白的痴迷和遗憾。因为七娘也知道她同陆解元不可能，所以送点心只是想让陆解元多记得她几分，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妄念。
可如今不同，既然陆解元并非如其他人所想的那样残废，那若是七娘想嫁与他就绝不能以这样的方式被他记住。
她虽是丫鬟，但主人在家学上课时她就在旁侧伺候笔墨，也听得了一些教化女子德容的内容。
私赠外男食盒，说得小是表妹关心表哥，说得大了则是私相收授，是《女戒》中痛责的败德之行。
读书人最重规矩，她不能让七娘在陆解元面前留下一个春心乱许、不知廉耻的印象。
陆言看她手中的确像是个食盒，只是个原本在集水小筑侍奉的丫鬟都已被遣走，这些人里无论有没有叫玲珑的都已经无法核实。
“你来晚了，方才我已经遣他们回去了，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他神色淡淡，眸光并未再她脸上多停留。
“打扰公子了，奴婢这就回去。”见面前的年轻男子颔首，玉珠再行了一礼后拎着食盒转身离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她又回头，站在垂丝海棠下遥遥望着陆言。
陆言身形未动，依旧在原处等她开口。
“公子可以当作奴婢从没来过这里吗？”
少女站在垂丝海棠下，神色惴惴，“如果被张妈妈知道奴婢私自上了岛......奴婢定会挨罚的。”
他对这件事守口如瓶，她自然也不会说出在岛上看到的一切。
陆言不知道少女是有心还是无意，三言两语间便轻轻便掩下了他的秘密。他的秘密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与另一个秘密做了交换，彼此心知肚明，却都不会对旁人言说。
不，这从此便是他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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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娘看着玉珠带回来的食盒皱眉。
“陆公子不收吗？”
“没见到人呢。”玉珠将食盒打开，上下两层各放着四块糕点。上面是咸口的猪油饽饽和酥黄独，下面一层则是用蜂蜜蒸的五福团和青梅饼。
这些都是七娘以自己要吃为借口，让府中大厨房中的陈家娘子单给她做的，如今她却瞧也不瞧一眼，只拉着玉环不放手：“怎么会没见到呢？你莫要诓我！”
其实若不是这院中只有玉珠能在不惊动大夫人的前提下借到船，她定是不愿让玉珠去湖心岛的。
七娘本能地讨厌让陆解元见到比自己更貌美的女子，丫鬟也不可以。她将这解释为女子都会有的虚荣心。虽然的确不大应该，但是哪个女子不在意自己的姿容呢？
“幸好是没见到，”玉珠从容道：“船摇到半途我就后悔了，就不该听姑娘的吩咐跑这一趟！”
见七娘不服，她细细解释道：“若是真见到了，我怎么说？说这是七姑娘特意吩咐厨房为他做的？可这些事本应该夫人操心，咱们的点心送过去了，倒显地是夫人疏忽了客人。况且哪有姑娘家这样上赶着送吃食的？要是叫旁的什么人见了，怕不是要啐一句不害臊！”
“是这个理呢。”碧玺凑过来插了一嘴：“反正陆解元还要在府中住一段时日，有的是机会见面。”
“那我就接着送我的食盒，倒要看看谁敢啐我！”七娘不服气，她被家里宠惯了，并不像其他世家小姐那般在乎礼教，倒是也别有一番犟脾气。
“那要是陆解元被小姐的主动吓到了呢？自古都是男子先主动，哪有大家小姐上赶着去讨好男子的？岂不是自降了身份？”
“什么男子不男子的，算起来我们也是表亲关系，哪就那么生分了？”七娘不服，不过听了玉环这番话她也不再纠结这盒没送出去的糕点，“算了，那我们自己吃吧。”
碧玺就等着这句话呢，连忙凑上来将四种糕点各拿了一块。大厨房的陈家娘子年纪也大了，这些年都在教导自己的女儿接她的班，已经轻易不再亲自下手做糕点了。这次也是七娘点名要她做的，才动手备了这几样。
“就你馋！”七娘笑了她一句，将食盒往玉珠的方向推了推：“喏，你也吃。”
她在这方面一向大方，阖府上下娇养出来的小姐不差这口吃食。
玉珠便也从盒中挑了两样走，咬了一口道：“还是陈家娘子的手艺好。”
其实她小时候起过一场高热，伤了心经，自此后便失了味觉，尝不出酸甜苦辣，不过这等毛病若生在小姐身上自然惹人怜惜，可若生在丫鬟身上，连人伢子都会嫌弃卖不出好价钱。
所以她爹卖她时把她夸得千般好，就没说她尝不出味道这件事。
倒是有趣，她这辈子第一次听见她爹夸她，却是为了把她卖出个好价钱。
玉珠眸色暗了暗。所以她一定要去京城，哪怕给她希望的只是一个状似疯癫的老道士，哪怕那句语焉不详的命判只是深井中垂下来的一根蛛丝，她也必须死死攥住，拼尽全力爬出这低贱的污泥！
陆解元的到来是她这么多年来离目标最近的一次机会。
她是七娘的丫鬟，不出意外以后也会随七娘去到她的夫家继续服侍她。七娘年纪不小，定亲就在这几年，京城顾家是她二祖父那一脉，目前来看也并没有要接她去京城议亲的打算，所以原本七娘的亲事大概还是会落在江陵的世家中。
而玉珠的年纪还要比七娘大一岁，等七娘嫁过去了，她估计不久后也要被配给男方府中的家丁、管事，以此来帮助七娘笼络人心、指掌中馈。若是这样，那她此生都会被困在府中，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样低贱卑微的人生。
只有七娘嫁给了陆解元，她才有机会跟着七娘一起去到京城，去试着一验那个或能改变她命运的判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遮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