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灰》山楂水

9、第 9 章

　　叶知言刚在工位坐下，前台拿了新的工牌卡套过来。

　　“小叶，你的卡套。”

　　“谢谢。”叶知言接过把卡套放进了包里。

　　旁边的夏颜叹气一声，“我们所这黄色卡套什么时候能换个颜色啊？来个蓝色灰色也可以啊，这黄色卡套让我视觉疲劳了。”

　　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白祐礼道：“我觉得黄色挺好看的，艳丽，让人积极向上。”

　　夏颜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小白，你那科目做了没啊？”

　　白祐礼慢条斯理从背包里拿出自己的备忘录，缓缓道：“还有两个。”

　　夏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她总共也就分了三个科目给他，这都做好几天了，才做完一个科目。

　　叶知言跟白祐礼是同期进来的，两个人都是话少的人，叶知言工作能力不算好，也不算差。但白祐礼是事无巨细过了头，做什么都极慢。

　　叶知言有时候做完几个公司的底稿了，白祐礼还在做第一个公司的科目。

　　夏颜无奈道：“小叶，你发函到宾特公司，下个月一号你们俩去现场抽凭，把底稿做了。”

　　叶知言点头，写好函证，核对信息无误后，盖上事务所的公章，交给前台统一邮寄出去。

　　晚上下班得早，回到家才九点，姜屹坐在垫子上，看见她比平时早回来两个小时，他放下手中的玩具就朝她冲过来，抱起她转了两圈才放下她。

　　脸蹭着她的脸，撒娇地说：“妹妹，我好想好想你。”把她脸皮蹭得疼了起来。

　　她忍不住推开他，在他脸上亲了亲，笑道：“我还没有吃晚饭，你煮碗面条给我吃，可以吗？”

　　“我现在就去给妹妹煮。”他放开她，边说边往厨房走？

　　叶知言跟在他后面，之前她教过他煮了十几回面条，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怎么煮。

　　看见他先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又从储物柜里拿了小虾仁、紫菜，从置物架上拿了面条，材料倒是还记得。

　　他接了水往锅里倒，打开煤气，然后把面条放了进去，叶知言想提醒他要等水开了再放面条，话还没有说出口，他三两下把鸡蛋、虾仁、紫菜也一起扔了进去，锅内瞬间开出白色的蛋花，紫菜和虾仁漂到锅边，一些蛋壳还覆在蛋花上。

　　看着他把这些软的硬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食材捞出来全放她碗里，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要不我们一起吃吧。”

　　姜屹高兴地点头，他很喜欢跟叶知言吃同一碗面条，因为叶知言会喂他吃东西，他也可以喂她吃东西。

　　他端着面条到了餐厅，快速地拿了勺子跟筷子，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桌子，“妹妹，你快坐。”

　　叶知言刚坐下，他夹了几根面条吹了吹，便示意她打开嘴巴，他喂她吃。

　　看着还有蛋花跟蛋壳沾在上面的面条，叶知言咽了咽口水，说道：“面条是你煮的，你先吃吧。”
　　他眼神坚定：“不行，妹妹上班那么辛苦，妹妹先吃。”

　　叶知言笑了笑，抓起另一双筷子，夹了一夹面条，吹了吹，往他嘴边送，“你喂我，我也喂你。”
　　他眼里全是笑意，想也没想地把她夹给他的面条吃进嘴里，只是嚼的时候，嘴里发出来的“咔咔”声让他皱起了眉头。

　　这跟妹妹煮给他吃的不一样，妹妹煮的又滑又软，吃起来很鲜。他这个软中带硬，没有味道，也不滑。

　　叶知言看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知道他吃出来自己煮的东西不对劲了，赶忙拿起骨碟示意他吐出来。

　　等他吐出来后，她又递了一杯水给他漱口。

　　“妹妹…我…我…对不起…”他低着头不敢看她，刚才还喜笑颜开，觉得自己很聪明。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他已经煮了很多次面条了，怎么还是煮不好。

　　叶知言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谢谢你。”她亲了亲他的脸。

　　他不明白她谢他什么，她已经教了他那么多次，他还是不会，她应该骂他蠢才对的。

　　“谢谢你的心意。”她说，“你知道刚刚面条上硬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面条，见到了面条中混着细细碎碎的蛋壳，点了点头：“以后我会小心的。”

　　叶知言跟他来到厨房，这次是煮两小碗面条，她用一个灶台，他用另外一个，她让他跟在她后面做。

　　“先把鸡蛋打到碗里，如果有蛋壳掉进去，我们可以用筷子把它夹出来，这样面条里就不会有蛋壳了。接着，我们把鸡蛋先煎出来，煎好后铲到碗里。”

　　叶知言看他有模有样，做得挺好的，继续说道，“接下来，我们要烧水，水烧开了后，把面条放进去。在等面条熟的期间，我们把虾仁和紫菜放进碗里，再加油和盐，倒开水拌一拌。做好这一切，面条也好了，我们把面条捞出来，放进碗里，一碗虾皮清汤面就煮好了。”

　　姜屹闻了闻，就是这个味道，这回他牢牢记住怎么煮了。

　　两人坐下餐厅里，他用汤匙先尝了一口面汤，鲜美柔滑，跟他煮的完全不一样。

　　“妹妹，你尝尝我煮的。”他用筷子夹了一夹面条，吹了吹，递到叶知言嘴边。

　　叶知言眼睛弯弯，吃了下去。

　　她也夹了一夹她碗里的面条，吹了吹，递到他嘴边，他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把面条吃了下去。

　　两人洗完澡躺到床上，姜屹让她念了几遍玫瑰花精给他听，最后他说他来试着念一念的时候，因为太困，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翌日，叶知言是被闹钟吵醒的，她困得睁不开眼，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胡乱按了一通，把闹钟关掉。

　　姜屹同时也被闹钟吵醒，在她身上蹭了蹭，又把她拢入怀里，继续抱着她睡。

　　这几天他天天趁她睡着后，就留在她的床上睡觉，偏偏叶知言睡得太死还不知道。

　　挣扎了好一会，她才睁开眼睛，拍了拍姜屹的脸，“早上我们要去托养中心...”

　　她话还没说完，姜屹便打断她的话，急道，“妹妹，你说过答应我两个要求的，我还没有说另外一个。”

　　闻言，叶知言立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这是想让她不要送他去托养中心。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他黑亮的眼睛氤氲着一层水气，看起来湿湿润润，显得无辜、纯洁。

　　“我记得。不过，我先申明，除了不能说不要送你去托养中心外，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来，鼻子像是要喷气，嘴巴瘪成老太太，表达他的不满。

　　“你自己说的，不管我说什么你都答应我，现在又说这个不可以。妹妹，你最会骗人了。”

　　叶知言看见他瞪着自己，耐心解释道：“因为你做这个事情，所以我才会答应你的愿望。你不做生出愿望的事情，那这个愿望就不会生出来啊。”

　　姜屹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双眼，眼中满是疑惑，他摇了摇头，“妹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不管。”

　　叶知言只好一步步解释，“我们把树种下去，是不是会结出果实。”

　　他点了点头。

　　“那如果把树拨掉，树死了，它是不是不能生出果实了？”

　　他又点了点头。

　　“你去了托养所，愿望才生出来。如果你不去托养所，愿望是不是不会生出来了？”

　　他摇了摇头，手在空中比划，认真说道：“妹妹和果树不一样，只要妹妹答应我，我的愿望就可以有很多个。”

　　叶知言挠了挠头，不知道要怎么教他，决定还是使出杀手锏，因为她发现好好跟姜屹说话，有时候她说不过姜屹。

　　“总之，你今天要去托养中心。”她板着脸说，“以后我不上班的日子，你就得去托养中心。”

　　“为什么？”姜屹吸了吸鼻子，很是委屈地说，“妹妹要上班，不能在家陪我。不用上班的时候，又把我送去托养中心，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跟妹妹一起玩耍？”

　　看见他要哭不哭的，她心里也不好受，语气缓和道：“我们每天晚上都一起看书，一起聊天，不是吗？晚上睡觉的时候，你到我的床上来睡，我也没有把你赶回去，那是因为你去托养中心，我奖励你的。”

　　他抱住她，“妹妹，可是，可是我还是不想去，我不喜欢那里的人，我不喜欢那个地方，我讨厌那个地方。”

　　他使劲蹭她的脖颈，“我一个人可以在家玩的，我不会自己出去的，我会乖乖在家等妹妹回来。只要妹妹答应我，不送我去托养中心，我在家什么都可以学，我可以自己学的。”

　　她鼻子泛酸，却还是果断拒绝他，“不行。”现在心软，万一以后他一个人，更不适应社会，那会更痛苦。

　　可能是他真的生气了，要他穿衣服的时候，他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叶知言换了衣服后，看他依旧耷拉着个脑袋坐在床上，说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小朋友。”便往厨房走去。

　　她打开冰箱，拿出速冻饺子，关上冰箱，却发现他已经站在她旁边，衣服穿得歪歪扭扭，怯怯地说道：“妹妹，我听你的话，你千万别不要我。”

　　说着，他就要哭起来，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抛弃他似的。

　　她把速冻饺子放到流理台上，踮起脚尖，帮他整理头发，把他的衣服领子放好，帮他抚平衣角，轻声细语地说：“我不会不要你的，我只是希望你快点变好，这样你才能继续保护我。”

　　她抱着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如果你不能在我崩溃前变回到以前…我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

　　姜屹听不大懂她说的话，他只能猜出她要他保护她，他保证地说：“妹妹，你放心吧，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叶知言放开他，笑了笑，说道：“好了，现在你来煮饺子吧。”她站到一边，让出位置给他。

　　他低着头，一声不吭，暗自下定决心，要听妹妹的话，妹妹让他做什么，他就努力做什么。

　　叶知言见他用不锈钢水勺接了一勺水倒进锅里，打开煤气，面色一直很沉重。

　　如果是往常，他做完这些事，趁等水烧开的功夫，肯定会过来抱她，在她身上蹭呀蹭，但今天他站在灶台前，眼睛望着火花，一动不动。

　　她懊恼自己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让他有了小心思。

　　饺子煮好后，因为他掌勺会有些抖，叶知言便打算自己把饺子捞到碗里放着。

　　“妹妹，你放着，我来做。”他抢过大勺，颤抖地把锅里的饺子捞出来。虽然汤有些撒出来，但每个饺子他都安全放到了碗里。

　　吃完早餐后，她帮他把手表戴上，交待道：“要是有重要的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你呆在里面，要乖乖的，听工作人员的话。晚上六点，我会在门口等你。”

　　他点了点头。

　　今天周末，路上的车很多，前面堵了二十分钟还没开始启动。

　　叶知言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托养中心这个时间已经上班了。她不耐烦地敲击方向盘，头时不时往外面探，看看前方的车挪动了吗。

　　相比于她的不耐烦，姜屹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他希望车一直停在这里，最好停到天黑，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托养中心了。

　　他甚至感谢起制造这场交通堵塞的人和事，他们简直是他的救星。

　　偷瞥了一眼旁边的人，他看见叶知言抿着唇，一点儿也不开心。

　　于是他很快又不开心起来。他不想去托养中心，但是更不想她不开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前面的车缓缓启动，路边的房子往后移。

　　之前车外不断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此时也停了下来。

　　叶知言的车在托养中心停车场停好，已经是九点半。

　　她跟门卫说了一声，便有阿姨过来接姜屹进去了。

　　这次来接姜屹的还是上次那个徐阿姨。

　　“姑娘，你放心把人交给我吧。”徐阿姨爽朗道。她对叶知言印象挺好的，长得好看，人又乖巧。

　　“谢谢。”叶知言笑道，转头对姜屹说道，“记得要乖乖听话喔，那我先走了，晚上再来接你。”

　　姜屹低着头，不说话，他不想看见妹妹离开的背影，因为他总觉得妹妹以后真的会这样走了就再也不会来接他了。

　　“走吧。”徐阿姨拍了拍他的背，随口问道，“你妹妹有男朋友了吗？”

　　姜屹不想理她，他不喜欢这个地方，顺带连这里的人也不喜欢，妹妹有没有男朋友关她什么事？妹妹的男朋友当然是他啊。

　　徐阿姨看见他低头不说话，大概也猜出了他抵制这里。很多人刚来的时候，也都像姜屹这种情况，过段时间习惯这里的生活后，慢慢都会变地乐观爱说话起来。

　　十点钟是反应力训练，中心里的人面对面排成两队。

　　队伍里年龄参差不齐，从十岁到四十岁都有，大家智力在四岁到六岁左右。

　　老师拍了拍手，大家便都把注意力转移到老师手上。

　　“接下来，我们要玩一个游戏。我喊到身体的哪个部位，大家就指出来，好不好？”

　　大家点了点头。

　　“耳朵，耳朵。”老师喊。

　　大家手忙脚乱地指鼻子，发现不对，又指嘴巴，发现不对，又指耳朵。

　　姜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周围的人和事情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简单的游戏，叶知言很早之前就教过他，而且他每次反应都很快，她还夸他做得很好。

　　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跟叶知言玩。

　　老师看见姜屹上次来也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次来也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由叹了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