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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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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入城的那天,邹绿华也去瞧热闹。
她坐在屋脊上,托着腮看他们走过。她听到人人称颂当今陛下和宁王。其实在她眼里,李谦的相貌比不上李诤俊美。可只要往那里一站,任是谁都知道哪个是主心骨,会给人安全感。
邹绿华不知不觉笑意加深,她自饮自斟了杯酒,想他不知是多少人的乘龙快婿和闺中相思。片刻后又觉自己实在庸人自扰,扔了酒壶跳下来,顺带教训了几个趁机顺手牵羊的扒手。
不过等李谦和李诤回来,邹绿华就发现自己上当了。她在李谦面前笑得温暖和煦,等人一走,一脚踹向李诤的膝盖窝。
李诤早有预料,先一步跳开问道:“怎么了?”
“你不是说让我随你住。”
李诤装傻,笑得一脸无害,“是啊,我常住三哥这里。”
邹绿华当即就要收拾包袱走人,李诤拦在门口,“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就算是龙潭虎穴,你难道还会怕?”
激将法大部分时候都是有用的。邹绿华也不能免俗。反正也住不长。
“你又欠我一件事。”
李诤自然无异议,又说领她出去玩,让她别还穿着灰扑扑的衣裳。
宁王府的侍女们都伶俐,闻言就请绣女织匠为她裁缝新衣。邹绿华还推却,却被李诤一句话堵住嘴,“你不是想去云阙,那里你穿成这样可不让你进去。”
邹绿华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懒得计较了。
幸好李谦一直忙碌,邹绿华也有心躲避,两人隔三差五也见不到一回。不过期间李谦还是请来几位太医会诊,想查明病因。
邹绿华不想劳师动众,几多隐瞒。太医们也无奈,对于病情一知半解,回复时只能模糊。
却有一日回来得早,刚进门正和李谦打了个照面。
李谦原本要出去,见状就吩咐了几句,转身和邹绿华同行。
“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邹绿华觉得自己眼错,竟然会觉得李谦好像轻轻笑了一下。她低头看向自己,外面裹了一件银灰的披风,内里是春水绿的衣裳,裙摆一动,就如春风吹皱绿水。她也很喜欢。以前师父就说是从淙淙碧水中捡到她的,所以给她取名绿华。
“在上京住的惯吗?”
邹绿华当然不会说不好,手指不停转着刚得的玩物,轻松笑应道:“我属老鼠的,在哪儿都能习惯。”
“属鼠,那是十九岁了。几月的生日?”
邹绿华本不想说,可口不应心抢先行动,“八月。”她忽然想,已经十一月了,还有九个月。
“是我和五弟疏忽了。”
邹绿华笑道:“我一向不喜欢过生日。”她说得真情实意,是真不喜欢。
李谦没有再说。隔几日却让人送了一件礼物过来,说是补的生辰贺礼。
邹绿华打开一看,却是一把可以伸缩的枪。伸长了比普通的红缨枪稍短一些,收缩起来就如她的小臂一样长。大小适宜,可以随身携带。
她领会好意去和李谦道谢。
李谦却道随手之劳,“你出门在外,要有兵器防身。”
翌日李诤听闻此事,又把她笑话一通。
“三哥一定早就准备好这份礼物了,就等着由头送你。”
邹绿华直接以新收到的礼物教训了他。
两人又跑出去玩。得惠王指点,连日来已将好玩的好看的都逛了个遍。这日经过一家医馆,李诤率先进去,叫了大夫出来。
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看起来和李诤也曾相熟。
李诤介绍道:“你应该喊她一声师叔。”
邹绿华闻言乐道:“莫非他是我师父的弟子的弟子?”
“他是刘闻道最得意的徒弟,让他帮你看看。因地方有疫情,刘闻道也随之出京了。一时是见不到的。”末了又加一句,“结果如何我不跟三哥说,你放心。”
邹绿华笑骂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刘送声为她请脉。
邹绿华也不拒绝,反而笑道:“现在该是我考校你了。”
刘送声医术不差,而且久在人间,论医理两人不分高下,若论实操邹绿华就比不上。
刘送声给她号了脉,沉吟了一会儿再问道:“师叔经常晕倒持续多久了?”
邹绿华回想了一阵,“大概有个五六年了。”
“没有其他的征兆吗?”
邹绿华摇头。
“师公怎么说?”
邹绿华含糊糊弄过去,“就说气血不足,养着就可以了。”
刘送声闻言就不作声。却在避开她之后对李诤道:“我估摸着是这里的问题。”他指了指脑袋,“但我不确定,还是等我师父回来再看看。”
李诤回去后告诉李谦。
李谦道:“太医也这么说。可具体是个什么病症也看不出来。说她既知医理,又有心隐瞒。不诚实的病人最难确定病因。”说着有些生气,可这气来去无因无果。
十二月上京大雪,洋洋洒洒一夜,清晨起来一看还没听,积雪已没到脚踝。
因邹绿华前两日晕倒,李诤被严令不得出,连带她也只能闷在家里。恰是旬休,李谦难得清闲,便邀他们去看雪,并让人斩杀了一头鹿,要围炉共话。加之隔得不远,又着人去请了惠王一家。端王体弱,不敢劳动。
惠王早就从李诤口中得知邹绿华的存在,携王妃同来打量,还带来一枝红梅。
“今年雪大得很,比往年都要厉害。只希望瑞雪兆丰年,明年百姓丰收才好。”惠王妃支开半面窗,飘扬的雪落入她的手心,沁凉一片。
“邹姑娘,听说你去过西北大漠,那里的雪该比这里更大吧。”
邹绿华正与李诤作耍玩双陆棋,闻言丢开棋子笑道:“我去年被困在那边,有的地方积雪快到我的腰了。”不妨李诤趁她移眼,火速将棋子移形换位。
邹绿华眼尖,直接给他逮个正着,毫不客气地一把拍掉他的手,“你作弊!”可笑容尤在,浑然不像生气。
“那西北的景色可有这里好?”
李诤先道:“西北哪有上京好,又没景又没人的。”他一语双关,说着还瞟了一眼李谦。
惠王正在和李谦说话,闻言失笑,一盏茶都要端不稳。
邹绿华只当没听见,不应他这话,反而起身走了出去。出门纷飞大雪迎面而来,全身上下都凉透,脸上的薄红也去了些。她捧住脸,并不觉得冷。
李诤以为她生气,亦紧随而来。靴子踏在积雪上,有嘎吱嘎吱的声响。邹绿华待他走近,趁他不备随手捞起一团雪向他砸去。
李诤侧身躲过。却见邹绿华笑得洋洋得意,满是得逞的意味。李诤见状岂肯饶她,来而不往非君子。
刹那间雪雾弥漫,将要遮尽房中几人的目光。只听得雪中银铃的笑声,飘飘渺渺,似远似近。而琼宇玉阁之上,两道身影如仙前后而至,抖落一身轻轻。
等他们回来,已是满身满头的雪。两人蹬了蹬靴子,解开披风,就有侍女取来两杯温好的酒,为他们驱寒。
惠王妃对侍女夸道:“如此体贴入微,难怪五弟喜欢这里。”
晚些时候惠王夫妻回程,惠王突然道:“我看邹绿华明显和五弟更要好。”
惠王妃和他意见相左,“五弟说话,邹绿华的确和他有来有往。可女孩子的心思,若她喜欢一个人,反而不能自在地说笑了。”
两人因此下了赌局,为一杯茶。
大雪怒号过后便是晴天。雪霁云销,正是难得的好天气。邹绿华便提出去云阙,哪怕看不成晚霞,看看别的也好。
云阙当属宫中,是西北方向一座高台,台上再建宫楼。向东可俯视整个宫中,向南则是遍地繁华的上京城,向北是雄厚威武的山,向西是遥遥通往关隘的官道。此地和内宫相隔甚远,正好合了邹绿华的心意,她才不愿意认识新的人。
谁知有人捷足先登。
內监们见是李诤,忙道:“是陛下与诸位大人在此观景。”这一声,便惊动了台上众人。
皇帝问了几句,便让人请他们上去。
“这就是今年在军中充当军医的邹绿华?”
邹绿华心想,五个兄弟她已见了四个,只有李谦不同。她这样想着,便忍不住觉得好笑。
“果然是个爱笑的姑娘。”
不知道李谦说了什么,皇帝含笑应允。没一会儿,皇帝就摆驾离开。
“你好大的面子,竟让陛下为你腾地方。”
邹绿华登楼,心里自然感动,可还是背着他微笑驳斥,“你没听他说,是有事商议。”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个时候去,可真是巧。”
邹绿华无法反驳,又当没听见。登高一望,满目震撼。
她在西北见识过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可此时所见又和那些地方不同。巍峨雄壮的宫阙一览无余,皇帝的车辇徐徐行走。她在队伍中找李谦的身影,长身玉立,格外出众。如果换做别人,也许得到的是受宠若惊的回应,可惜……
邹绿华转过眼,眼前是错落有致的里坊,因连日大雪,屋顶都是厚厚的雪,惨淡的日阳又为它们覆上一层金辉,远远望去如琉璃。道上依稀可见零星黑点,锦旆因风肆意扬起。中间一条大道直通城外。她微微笑着,不久之后,她就会从那里离开,会经过万千烟波湖海,去到心心念念的江南。
“你再想什么?”
邹绿华也不瞒他,而且没必要隐瞒,“在想离开。”
李诤闻言一怔,“为什么?”
邹绿华面向他笑道:“想去看江南的晚霞。”
“以后再寻机去不行吗?”
邹绿华微笑如初,只是摇摇头。那会来不及。
她心念已定,不会再听劝阻。
“那至少过完十五吧。没有一个地方的上元盛会比得过上京。”
“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