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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请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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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临泡在浴桶里的时候,脑子里想着:要是他实在不愿意去,就算了,总好过离开这里好。
有人敲了敲门:“皇子,宫外有人送来了请帖,请皇子过目。”
燕临在浴桶里转了个身:“知道了,放在架子上吧,我一会出去拿。”
门外的奴才应声退下,燕临泡了一会儿,感觉差不多了,便擦了擦身子,穿上衣服,从浴桶里出来。
那份请帖做工精巧,封面华丽。燕临从背面打开来,拿出了里面的信纸,上面赫赫写着宫外温家要办览书会,请自己前去。
温家是当下京城里少有的有权有势却远离朝堂的一家。其当家主人以修身养性为人生信仰,时不时办个览书会,往来其中的,大多也是京城贵人与名士。
只是燕临没想到,温家请帖怎么会送到自己手里。裹金信纸上写着,本月末将在温家花园里举办一场览书会,希望皇子能莅临寒舍。
燕临拿着请帖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为什么。
要进寝殿时,燕临却发现对面扶北的窗户还亮着光。于是燕临想了一想,捎上请帖敲开了扶北的门。
扶北看样子是要睡了,轻薄的蚕丝睡袍软软搭在他身上,朦胧月色里,依稀能看见少年开始发育的体格:“皇子深夜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燕临收回目光,拿出了请帖:“你看看,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扶北接过来,先是用手在信纸上轻轻抚过,这才仔细看起信上内容来:“览书会是个见见达官贵人的好时机,就算没那运气,结识些雅客也是极好的。”
燕临听到扶北这样说,稍微放心了点,于是他接回请帖,说了声“那我走了,你早点睡”。
只是在他转身刚准备离开的时候,燕临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能认识达官贵人的?”
温家览书会天下皆知,可览书会不仅览文人,也览贵客,这种秘闻只有京城权势家才清楚。
扶北搭在门沿准备关门的手忽然一滞。
燕临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扶北会回答的准备。只是现在一看扶北的表情,燕临还是忍不住起了疑心。
扶北搭在门框的指节有些发白,他微微勾唇:“做陪读当然要了解这些事,皇子若有疑问,派人去查便是。”
这话一出,燕临倒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问问,我,那我先走了。”
说完燕临便落荒而逃,扶北站在门边,半晌后也关了门。
窗口漏出的烛光映出晃动人影,片刻过后,烛光熄灭,晚风骤起,吹开罗帐。
说起来,燕临只是在燕青云口中听过那所谓的览书会,作为皇后之子,未来的太子,就算燕青云对学问狗屁不通,他也能靠着自己的出身在览书会里露个脸。
“什么览书会,就是一帮只会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人聚一起。”燕青云坐在一群人中间,满脸傲气,随手把茶杯搁在桌上,“哎还有一些不知道从哪个乡下地方来的,腆着脸就敢往我身边凑。”
周围围成一圈的人交头议论,燕青云从缝隙里瞥见燕临,顿时眼里就起了促狭之意。
燕临换好衣服,摸了摸书袋里的请帖。如果燕青云知道自己也有机会去览书会了,还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燕临低头,无声一笑。
果不其然,去学堂的时候,燕青云正坐在中间位置上,高高扬着手中的请帖,一脸不屑:“这温家怎么又来送请帖了,啧,又要和一群下里巴人打交道。”
燕青玉本来坐在一边看书,闻言看了他一眼:“二哥,别这么说,多认识些名士也是好的。”燕青云嗤笑一声,显然并不在意。
围在一旁的各位公子们自然一番艳羡,自家要么没权,要么和温家搭不上线。现在有个宫中人在身边,也算长了见识。
燕临刚进门,书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燕青云盯上了。
“啧,你说皇子又不是只有我们,怎么温家请帖只送到我们手上呢?”燕青云慢悠悠从座位上站起来,眼睛盯着这边,像是一头快要张开獠牙的猛兽。
曹昂莫名往后退了半步,偏头朝燕临背后嘀咕一句:“他怎么回事?”燕临没回答,敛下眼走到座位,放下书袋。
桌面上横亘来一只修长的手,小拇指上带着一枚翡翠镶金指环,是今年南蛮地新进贡上来的好东西,据说天下只有这一块。
燕青云一手撑着书桌,一手小幅度甩着请帖:“要不你求求我,我把这请帖送你?”
曹昂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刚想说什么,一旁的燕临就先开口了:“是吗?那便多谢二哥好意。”
燕青云像听到什么恶心话一样,一下拉开了距离,嫌弃着开口:“别叫我二哥,宫里可没你这种人。”
燕临对这种话已经接近冷漠,他笑了笑说:“宫里有没有我这号人可不是你说了算,比如——”燕临忽然将尾音拉长,燕青云眉头一皱,觉察出了不对劲。
“温家就觉得我还算皇子。”
燕青云还没反应过来,燕临就已经把请帖放在了桌上。一模一样的大红封面,一模一样的烫金字体,不同的是,燕临手上的这份平平整整。燕青云手上的那份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了。
“你!你是哪里得来的?”燕青云刚准备发作,但刚说出一个字,旁边就有不少人看过来,燕青云咬咬牙,把声音压低了说。
“自然是温家送来的。”燕临慢悠悠拿出书,一本本放在桌子上,“过不了多久夫子就要来了,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燕临将一本朝堂纪要按在桌上,头微微扬起,眼睛直勾勾盯着燕青云:“你说是吧,二哥?”
一节算术课,燕青云上得是越来越烦躁,他想了老半天也不明白为什么燕临也能收到请帖。燕青玉趁夫子转头的时候,迅速偏过头跟他说了声:“二哥,你安静点。”
燕青云立马回头问他:“诶九弟,你收到温家请帖了没?”燕青玉不疑有他,坐正后一边在纸上写东西一边小声说:“收到了啊,怎么了?”
“啧,你说燕临那种人怎么也能收到呢?”
燕青玉手里的笔尖一顿,片刻后他才回过头问了句:“燕临?”
恰好窗外钟声敲响,随之而来的人潮汹涌淹没了燕青云的回答。燕青玉刚想再问,燕青云却看到准备出去的燕临,也跟着要出去。
“哎二哥,你干嘛去?”燕青玉怕他出什么幺蛾子,赶紧起身拉住了他。
“干什么?去找燕临啊,我倒要看看他是使的什么法子。”燕青云作势就要挥开他的手。
“二哥,你别闹,大家都看着呢。”燕青玉死活把他拽住,小声在他耳边说。要面子是燕青云最大的软肋,果然,这话一出,他就不动了。
燕青玉喘了口气:“二哥,燕临好歹也是个皇子,温家送请帖也是应该的,至于这么生气吗?”
“怎么不至于,前几年他们都没送过,今年怎么就记得了?”
“那你该去问温家,找燕临你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燕青云顺了口气:“知道了,走了。”
柳夫人进来的时候,下人正伺候着燕临束冠。少年站得笔直,五官线条渐渐有了硬朗的痕迹。柳夫人走到他身边,接过来下人手里的簪子,亲手给燕临戴上。
柳夫人个子快赶不上燕临了,因此戴簪子得微微踮脚。即使这样,簪子插上去的力度还是失了控制,燕临忍不住轻呼一声,转过头来。
“娘亲?你怎么来了?”燕临回头看到柳夫人,脸上顿时就带了笑意。
柳夫人趁燕临低头时将簪子插了进去:“你第一次去温家,我不放心,想来看看。”
“哎呦娘亲,我都多大了,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夫人嗔怪地看他一眼:“再大你也是个孩子,偏偏你又不让扶北和你一起去,不然我还能放心点。”
听到这话,燕临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开口:“他又进不去。”
“傻孩子,扶北是你的陪读啊,怎么进不去了?”
“他去干嘛啊要他去。”燕临撇撇嘴,心里想的却是今早扶北那一脸欠揍的表情。
“喂,你要不要去温家看看?”燕临坐在侧厅的椅子上,一手撑着头,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扶北站在里面的书桌旁,正收拾着一桌杂乱的画轴书籍,燕临瞟了一眼,又马上红着耳根转过头去。
昨天因为几页书自己实在看不下去,因此还和扶北闹了一顿,满桌狼藉就是他的杰作。
“今日我出宫有趟急事,皇子还是自己去吧。”
“什么急事这么急啊?你和我去温家都来不及?”燕临有些不爽。
扶北抱着一堆画轴,一齐放进画筒里,扬起的灰尘扑簌簌飞了一地。他拍了拍手,转身说:“急事实在走不开,还请皇子见谅。”
燕临回想起当时扶北脸上淡淡的表情,就恨得心里抓挠一样。柳夫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好奇问了句:“怎么了?是不是又和扶北吵架了?”
“哪有?”燕临忽然被戳破心事,忙不迭地慌张解释。柳夫人一看他那样,便用帕子捂着嘴笑:“好了,换好衣裳了,就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