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喜欢死对头》丹青也

10、集市

　　驶过一段有些颠簸的小路后，马车便上了大道，燕临喝了口茶，慢慢消化着扶北跟他解释的前因后果。
　　小厮回到柳殿时，却意外没见到柳夫人的身影，问了嬷嬷才知道，原来今日柳夫人受皇后邀约，去御花园了。正当他急得快哭出来的时候，刚好被从外面回来的扶北撞见。扶北看这小厮急上了头，一句话说来说去也说不明白，便干脆先来了这边。

　　燕临放下茶杯，皱起的眉头微微舒缓：“你什么事能出去这么久？”
　　扶北放茶壶的手停滞了一秒，又继续动起来：“不过是帮柳夫人查看蚕房事宜。”
　　燕临听了这话，心里有点疑惑，娘亲今日不是没去蚕房吗？他这么主动干嘛。但车窗外鼎沸人声将他拉了回来，燕临便也不再去想。

　　不知是过了哪里，人声忽然嘈杂起来，燕临好奇地掀开帘子望出去，发现原来是有个杂耍团在表演。站在中间的男人每从口中吐出一团火，围在周围的人堆里便发出一阵呼声与掌声。
　　燕临顿时像想起什么似的，合上帘子后转头问扶北：“对了，你之前见过杂耍没？”
　　扶北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无语：“我又不是奴籍出生，自由得很，为何不能看杂耍。”
　　燕临挠挠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看你这样，应该小时候很少看吧。”其实燕临一开始就觉得扶北这个人，一看就不像是沾染了市井气息长大的，但话到嘴边，他又拐了个弯问了出来。

　　“这倒是，我很少看。”
　　“那我们现在去看吧！”此话一出，不仅扶北，连燕临也愣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话怎么就说出口了。
　　扶北淡淡一笑：“你可得想好，现在不算早了，要是等会儿回去晚了——”
　　“哎呀走走走，晚了就晚了。”燕临实在被扶北眼里那打趣的笑意臊得慌，硬着头皮就要下车。
　　“皇——公子，回得迟了怕是夫人要生气。”车外的小厮胆战心惊。
　　“你就说温家家主看我顺眼，留了我一会儿。”燕临一边往人堆里跑，一边回头朝这边摆了摆手。

　　扶北看了看他，转身交代小厮：“我会提醒他回去，你当心别在夫人面前露馅就好。”
　　扶北的声音太过和缓，以至于小厮一听就稳了稳心神，点头应下后，还不放心地往燕临那看了一眼，这才叫车夫驾车离开。

　　杂耍摊旁挤了不少人，扶北在人前人后绕了半天，其中不乏一些姑娘们塞过来的手帕，这才在里面的一个糖人铺子前找到了燕临。
　　燕临听到动静转身看到他时，还不忘笑他：“呦，这好皮相就是不得了，这么一路就得了不少芳心呢。”
　　扶北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便跟着开口：“你也不赖，香味我都能闻见。”燕临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他一手往后一摸，便摸到了夹在腰带里的手帕。
　　燕临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刚刚自己那一顿乱窜，还是让人找到了机会。

　　恰好这时糖人老板拿着两个小糖人递了过来：“公子，您要的糖人做好了。”
　　扶北正疑惑着“怎么有两个”时，燕临已经塞了一个进他手里：“我就知道你这慢悠悠的速度，好一会儿才能过来，我就先替你要了一个。”
　　扶北看着手里那个身着长衫，手摇竹扇的小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做的自己，他笑了笑：“看来记性不错，那天我的样子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燕临哽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顿时红了脸：“什，什么那天啊，我不记得。”扶北笑了笑，忍住没戳穿燕临本就纸一样薄的脸皮。
　　人群外有火光窜起，燕临啃着糖人的动作一停，下一秒就拉着扶北冲了过去。扶北看着自己被揪得皱起的衣袖叹了口气，终究还是随他去了。

　　挤了半天，燕临总算拉着扶北占到了一个还算前面的位置。燕临小口舔着糖人，一边侧头和扶北说：“你说他怎么把火吞进去的啊？”
　　扶北语气里有些无语：“你都能知道了，那他饭碗不就砸了吗？”
　　燕临听出他话中的话，刚准备发作，这时那男人忽然对着他们喷出了一团火！燕临来不及多想，连忙往后靠，可这火就像是要烧到自己脸上一样，怎么退都避不开。

　　正在这时，眼前忽然有衣袖闪过，一个小小的糖人，将他与火隔了开。火光耀眼，将金黄的糖人照得更加透亮，燕临抬起头，恰好和低头看他的扶北对上了眼。
　　“还皇子呢，胆小成这样。”
　　虽说扶北声音压得很低，但燕临还是觉得有人听到了，更是臊得慌，尤其……
　　他为什么是这种姿势半倚在这人怀里啊？！
　　燕临腾地起身，整了整衣领，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我就是担心火会烧到脸，这有什么好怕的。”
　　一旁有位妇人上前解释：“公子多虑，朝观众喷火是我们几十年的把戏，不会烧到人的。”
　　燕临顿时脸黑，扶北则转过头，掩去唇边笑意。

　　“不准笑。”等扶北再回头时，就看到燕临鼓着腮帮子，气势汹汹地“威胁”他，不知为何，扶北忽然想到了被逗弄惹生气的小狗，明明气得快要站起来了，却只能不停地吠着。
　　扶北笑了笑：“知道了，不笑了。”
　　燕临显然是被扶北突然的笑意晃了眼，他嘟囔着转过身去：“知道就知道，笑什么嘛。”毕竟长得好看的人笑起来杀伤力也很大。

　　说起来，这算是燕临真正意义上逛了一次集市，每次出宫来上学，车夫们都像是怕他跑一样，从门口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要不是这次览书会，他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
　　燕临剥完最后一粒糖炒栗子，丢进嘴里的同时满意地叹了口气：“总算让我尝了个味。”
　　扶北侧眼看他：“这话是为何？”
　　“因为之前一直出不来，娘亲又不准我吃甜食，我只能对着书流口水呗。”
　　“出不来？也不准吃甜食？”
　　燕临瞟了他一眼：“我不准的多了去了，你以为都像你这么自由自在。”
　　扶北听言嗤笑一声：“你哪里看出我自由了？”
　　“就凭你不用念书，还能天天出来玩！”燕临说起这话时，一步就跨到了扶北身前，一双灵动的眉眼忽然就闯进扶北眼里。
　　那时已近暮色，闹市里已经架起了灯笼。或大或小、或近或远的灯光洒在眼前这人的眼里，随着眼睛不停地跳动。
　　那时扶北在想，这人一直说自己一副好皮囊，怎么不说自己一双眼勾人心魄。

　　燕临看扶北盯着自己仿佛失了神，便咳嗽了两声提醒他：“喂，我和你说话呢。”
　　扶北这才像缓过来，忙扭过头去，垂了眼说：“自不自由不是你觉得怎么就是怎样的。”
　　燕临撇了撇嘴，显然不认同扶北怎么忽然变了个语气，说这种自己听不懂的话。

　　扶北见状，淡淡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回宫吧。”
　　燕临一听就瞪直了眼：“我们这才出来多久，怎么就要回去？”
　　“你当然不觉得久，就是守宫门的侍卫们——”
　　“……那还等什么，快跑啊。”
　　卯时关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扶北被他拖得气喘吁吁：“从宫里叫马车出来不就行了？”
　　“那不行，要是给我娘亲知道我玩到这个时候才回去，不得骂死我，咱们偷偷溜进去，她发现不了。”燕临头也不回，一路在花灯人群里穿梭。
　　“……”扶北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等两人跑到宫门口时，正好碰上守卫交换班，一队侍卫正架着刀剑准备关门。燕临一股脑冲过去，刚刚卡在了门口。
　　扶北被猛地一扯，停下来时气还没喘匀，就看到燕临直着身子像是要和侍卫对峙。他低头一笑，看来这傻子真以为自己要进不去了。
　　侍卫长只觉得站在前面的少年有些眼熟，但快要到时辰了，没时间再仔细琢磨。而他刚准备呵斥说“要进的赶紧进”时，却瞟到了站在后面的另一个少年。
　　扶北递了个眼神，侍卫长眯了眯眼，往后退了小半步，低头抱拳行礼。身后的侍卫们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两个人，但既然侍卫长都已经行礼了，他们便跟着照做便是。

　　燕临本来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腿肚子都在发抖，准备和侍卫们理论，没想到他们却忽然退后行礼，一下就把自己给整懵了。
　　燕临回了个头，一脸惊疑。扶北在身后用手轻轻推了一把：“发愣干嘛，快进去啊。”
　　“啊？……哦！”燕临反应过来，连忙往里面跑。

　　等燕临往前跑了一段距离，身后的侍卫长却没有起身，仍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扶北叹了口气，半偏着头低声说：“宫里耳目多，您快快起身吧。”

　　柳殿里还灯火通明，燕临不敢从正门进，便拉着扶北从后面宫墙处寻了个架着一个木箱的地方，一踏脚一翻身，便坐到了宫墙上。
　　等他回头朝扶北伸出手，却看到扶北正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燕临刚想说“你不会翻围墙？”就听到扶北幽幽的声音响起：“看来你平常没少干这事啊。”
　　“……”燕临沉默，“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快上来啊。”说着还使劲摆了摆伸向他的手。

　　扶北轻轻一踩那木箱，飞身就上了围墙，坐在燕临身边。
　　燕临默默缩回了自己的手。
　　“想学？先把今年的考试考过了再说。”扶北一下就捏住了燕临想问的话，燕临讪讪笑了笑，心里却把对面这人骂了千万遍。
　　不过……扶北怎么会“飞檐走壁”的？燕临脑子里现出了这个想法不过一秒，已经跳下围墙的扶北出声打断了他：“发什么呆，走了。”

　　“这孩子怎么还不回来。”柳夫人手里的账本拿起了又放，放了又拿起来。
　　身边的嬷嬷倒了杯茶送到她手边：“扶北跟在皇子身边，想必出不了什么事，娘娘安心就是。”
　　柳夫人将茶一口饮尽：“扶北我倒是放心，只是垂安太贪玩，就怕扶北也治不住他。”
　　这时，侧殿忽然传出动静，惹得一院子下人都往那边看。柳夫人扶着桌子起身，一边急步朝那边走一边问门外的下人：“侧殿发生什么了？”
　　“回夫人，侧殿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子刚刚回来，有些劳累，动静便大了点。”
　　“什么？垂安回来了？”柳夫人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往那边走。

　　“关门作甚，把门打开。”走到侧殿时，柳夫人才发现房门紧闭，她刚说完，殿里就传来了燕临的声音，有些急促，又像是强忍着什么。
　　“娘亲，我刚刚就是泡澡的时候打翻了水盆，没出问题。”
　　“噢……”柳夫人听燕临的声音还算有力，但还是有些担心，“真的没问题吗？不然我再看看吧？”
　　“别别别。”燕临忽然像是被踩到脚的猫，一瞬间就惊了起来，连声音都拔高了，“我在沐浴呢，娘亲还是别进来了吧。”

　　“行行行，我不进去，那，那扶北呢？”柳夫人本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毕竟燕临都回来了，扶北自然也在。
　　只是没想到，里头忽然不出声了，于是气氛慢慢开始变得尴尬。

　　柳夫人咳了一声：“扶北应该也回来了，我就是随口问问，那我先走了——”
　　“夫人，我在。”扶北的声音忽然传出来，和燕临语气里的忍耐与惊惶如出一辙。
　　“啊，在啊，在就好，那我先走了。”

　　一时间殿外变得安静，只有屋内的气氛在慢慢升温。
　　燕临听门外没有动静后，才咬着牙开口：“你还要在我身上躺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