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神记》长白黄芪

12、念想

　　从灵堂出来的谢娘娘禁不住珠儿询问的目光，摆了摆手让随行的侍女走远了。问道：“珠儿想问什么？”

　　珠儿摇摇头，不知道从何问起。

　　谢娘娘轻笑了下，“是想问小叔叔家大哥儿看着像个傻的，如何也能做皇帝是吧。”

　　珠儿张大了嘴巴，显是没料到谢娘娘能这么直白，不自禁点点头，又摇了头，“我以前从没见过宫里的官家，只以为都如画上的仙人一样，我阿爹的画像，就像仙人。”

　　谢娘娘笑道，“正是这个理儿。”看珠儿仍旧是迷茫的眼神，接着说道，“珠儿以为皇帝陛下需做些什么？也不过是在玉座上受百官朝拜，再就是为百姓向天祈福，古往今来，连幼童也能当呢。”

　　“真的？那女子也能当吗？”珠儿想起了女将军的争论。

　　“前朝是出过女皇的。”谢娘娘道，“本朝虽没有女皇，却也是出了颇受百姓爱戴的掌权太后。”

　　“那有没有做将军的女子呢？”

　　珠儿连自己都未察觉，说这话时她双眼明亮，连夜色都遮掩不住其中的光芒。

　　谢娘娘见着那目光，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半晌，她伸手将珠儿揽到了自己怀里，轻轻说道，“自然是有的。虽然不是本朝，有公主做将军的，还有王妃做将军的，还有那普通百姓的女子做将军的，珠儿好好学了本事，指不定有一天大哥儿需要你帮衬，你就能做了将军，甚是掌权的公主了呢？”

　　谢娘娘看着珠儿，忽的一笑，改了之前郑重的语气，

　　“不过这话听在别人耳里就是大不敬了，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珠儿点点头，很久以后她才真正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长在市井，又尚且年幼未论及婚嫁。对穷苦百姓而言，劳作无须分男女，也无人告诉身着短衣，整日和乞儿混迹在一起的她，身为女子，该对将来有何种期待何种念想。

　　但也正因如此，珠儿的志向如野草般生长。

　　倘是她始终长大在市井，成婚生子，或许那杂草终将在秋日里开花然后再败去，留下一两颗倔强的，便是小娘子今世所求，纵虽有遗憾，却如自家阿娘一般，积极热烈地活过。

　　现如今市井的小娘子踏入贵人的圈子，那些野草刚长出嫩绿的叶子，正在期待着开出野花的时候，忽然被人连根拔尽，满山遍野一片荒芜。

　　偏偏拔草的人竟然还彬彬有礼地狡辩，这山上的土叫做女子，不应该长，也长不了这些东西。

　　林青儿就是那个拔草的第一人，然而珠儿知道她并无恶意，而那些提点甚至是因为善意，为的是使她不至于入了宫之后闹笑话。

　　却也让珠儿隐约觉察，做女子，哪怕是皇帝的女儿，虽没有人敢说嘴，但可以被认同的最大的野心，仍是嫁一个优秀的男儿，并为了配上未知的那份优秀，极力将自己修整成一定的模样。

　　珠儿抬头看谢娘娘，自个儿贫乏的言辞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但她觉得这便该是世人眼中女子最应该的模样。

　　作为如今大宋最高贵的女子，女子的楷模，在最短短不到一个时辰相处中，谢娘娘已经让珠儿不自觉亲近。

　　这样的谢娘娘，在告诉珠儿，只要她愿意去学本事，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也不是非要做什么将军，只不过市井之人的生活总是不尽如意，她早早便从阿娘和乞儿们那学会用那些念想来填补这些不如意，筑起小娘子平凡而可贵的自尊。

　　天降的富贵填补了之前的不如意，但这些富贵看起来从来就不属于她自己，更勿论她没想丢下阿娘去享受这份富贵。而她只能牢牢抓住自己心中曾经的那些念想，仿佛那样才能依着自己的想法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