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神记》长白黄芪

13、国葬

　　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并没有困扰珠儿很久，在陌生的雕花大床上的小娘子的一宿好眠。

　　一睁眼，便是国葬当日。

　　景定四年的国葬不是大宋最后的国丧，却是最后一次临安城万民送别天子。

　　大行皇帝长于民间，在位四十年，不同于远在太平县的珠儿，对临安城的百姓来说，天子不是庙堂上高高坐着的菩萨，而是他们身边的官家。

　　临安城松散而又自由，逢年过节宣德门上与民同乐，西子湖畔的清凉一角有过官家的身影，甚至是长街的天子出行也没有远远的避开行人。

　　百姓们祭奠的不是什么丰功伟绩的天子，只是同住临安城的那个身影，又许是连这也不是，他们只是纪念自个儿这几十年还算太平的日子，等再过个十多年回过头来，这竟是已是拜别了一个王朝。

　　多年以后，珠儿忆起这日，最为深刻的，不是和谢太后一起合上棺椁时，所见到的亲爹的面孔，那面孔如安详入睡，让人有点担心，棺木移动时发出的沉闷声也能把他吵醒。

　　也不是宽大装椁的马车，上面挂着铃铛，漆着朱红和黑色的好看的图案，在阳光下发亮。

　　也不是拉车的六匹马有节奏的哒哒响，合着叮铃叮铃声，传来低矮的挽歌--尽管这也足够让珠儿记得清晰：沿路是一个个祭台，散出的烟雾多的呛人，沿途的百姓带着哭声在道旁低低的合唱。珠儿听不懂歌词，只是一起哼着调子，任那声音久久在耳边回荡。

　　珠儿跟着谢娘娘和新皇扶灵走在参道正中的时候，并没有花费很多力气忍住观望两侧高大石像的好奇心：实在是今早林姑姑将她的脚用布缠得太紧，让她有些弯不过脚脖子。

　　林姑姑只道是小公主头回在百官万民前露面，需得维持了宫中体面。珠儿颇为不屑，在林姑姑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最终在 '能和谢娘娘一样典雅'这样的理由中选了妥协。但当珠儿的双腿如踩在云雾上一般失去知觉，只能木然的跟着谢娘娘的动作时，却后悔极了。

　　当一行人进了寝陵的祭殿，珠儿的耐心也达到极致的时候，解救她的是前方的骚乱。

　　珠儿在神游的时候，一个黄门跑到谢娘娘面前，轻声与她说了点什么，紧接着谢娘娘对着身旁的宫女吩咐了几句，便抬脚离开了，紧跟着几个侍女，黄门和侍卫，殿外不知何处隐约传来骚乱的声音，不一会儿，殿内的人走的只剩下了珠儿和小桃子，这下让小姑娘找到了解救的曙光。

　　“快！你去找个坐凳来！”珠儿对着小桃子喊道。

　　离开的小桃子久久未归，珠儿环顾四周，干脆在殿外的侧面的栏杆处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然而并没有缓解多少---于是她便脱了据说是大祭用的鞋子，松开了足袜里面裹得紧紧的布巾。

　　‘舒服！’珠儿叹谓一声，毫无形象的坐靠栏杆边的柱子上，使劲的张开五个脚趾，以补偿一日的憋屈。好不容易找回的那点城北珠儿的那点自在，却在一声突然的断喝中逃逸的无影无踪。

　　‘什么人敢在皇陵撒野！’听声音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婆子，珠儿循声音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个仆妇拱卫中的少女，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

　　女子虽穿着和她相似的白衣，伸着修长的脖子，看上去像在水边见过的仙鹤一样美丽，让珠儿有些自惭形秽。许是因为此时正在做坏事，珠儿看到那双清冷的看着自己的眼睛，第一反应竟是把自己拆下的裹布藏到身后。

　　正在这时，一直在边上的面目凶悍的仆妇对着珠儿就要驱赶。这表情珠儿也不陌生，但怕是不能怕的，珠儿顿时警戒，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瞪着眼睛，并拎起自己的鞋，暗暗合计着，等她走近了，就给甩到脸上再乘机逃跑。

　　“鈡嬷嬷”一声少女不缓不急的嗓音挽救了此时的剑拔弩张。珠儿转过头，本就带着些好感，见仙鹤似的小姐姐朝自己走来，便有些看呆，两颊也因着自己的粗鲁的行为有些羞赧。

　　“快点走吧，这不是你可以歇的地方，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冲撞到其他贵人可不只是打板子了。”少女轻轻的说，眼睛却并没有看着珠儿，说完便转身走如一阵清风一样转身走了。

　　这阵清风轻轻拂过珠儿的心头，也吹散了些许思乡之情，留下了些许对此处生活的期待出来：做这样的临安贵女，大概也是不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