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川烟雨》十八子秋

3、第 3 章

　　镇江府苏家镖局内，苏沐从外面进来就看见苏泽正坐在院子里凝神沉思，轻手轻脚过去要拍他的肩膀，被抓住了手腕。
　　苏沐笑道：“师弟好耳力。”
　　苏泽松了手，道：“不是我耳力好，是你身上的酒味太重。”
　　装模作样闻闻自己身上，苏沐道：“酒味？我怎么没有闻到。”
　　苏泽说：“入芝兰之室，久不闻其香。”
　　苏沐道：“老二，你是故意没说后半句。”
　　苏泽端起茶杯，吹茶叶。
　　苏沐也坐下来，说：“我知道你担心老三。”
　　苏泽抬抬眼，说：“让他一个人出去，未免有些早了。”
　　苏沐说：“莫忘了你第一次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岁。”
　　苏泽辩道：“我是我，但老三——”
　　苏沐拿一根手指指他：“你的意思是他不如你？”
　　苏泽无奈。
　　苏沐拍他肩膀劝慰：“你担心老三，难道师父就不担心。别看师父整天一张万世不变的脸，他比谁都心里明白。他老人家既然敢让老三一个人出去，就自然能保他完全。”
　　苏泽说：“师父哪里老了！”
　　苏沐忙说：“好好好，我不是说师父老，只是说媒的人都快把咱家的门槛踩破了也没见师父答应，你说师父心里是不是有人啊？”
　　苏泽无心八卦，说：“你跟在师父身边时间最长，你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苏沐道：“也不能这么说，师父收留我之后曾经将我放在清心观两年，回来就带来了你，这之间的两年我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苏泽起身，苏沐拉住他说：“陪我聊会啊”
　　苏泽说：“我去看林公子醒了没有。”
　　苏沐说道：“哟，你倒记挂得很。”
　　苏泽说：“师兄……”
　　苏沐松手，说：“不用你去看了，他出来了。”
　　林枫醒了就觉得头疼得很，穿了衣服下床推门出去，就看见了院子里的苏沐和苏泽。
　　苏泽见他步履轻浮，过去扶了他一把，林枫道谢。
　　苏泽说：“今日醒了便好，应无大碍。”
　　苏沐也跟着说：“师父讲你若今日醒可保十年寿辰，今日若不醒便只好见阎王喽。”
　　林枫拱手施礼道：“多谢苏先生及苏公子救命之恩。”
　　苏泽看了苏沐一眼，对林枫歉然道：“别听我师兄口无遮拦，林公子身体底子厚，这次只要能醒过来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
　　林枫道：“就算我林枫能够多活一日，也是受了苏家的大恩。”说着就要下跪。
　　苏沐道：“要跪也要去跪我师父啊，我们俩可受不起。”
　　林枫问：“苏先生……”
　　苏泽答道：“师父应该在后面煎药。”
　　林枫一听，心里犹豫，问：“不知我睡了几日？”
　　苏泽答道：“三日。”
　　林枫心里不安，坐着也不安。
　　苏泽问道：“不知林公子在担心什么？”
　　林枫犹豫，还是问道：“不知我那趟镖何时起运，若不能在十五日内赶到京师……”
　　苏泽道：“林公子放心，你托的镖第二日已经出了镇江府。”
　　林枫听了却更加不安，问：“苏。先生及两位公子都在此，不知是谁……”
　　苏沐答道：“自然是我家老三了”
　　林枫慌乱地放下了茶杯。
　　苏泽解释道：“苏旭虽然年纪轻轻，但论功夫也算是同辈里的佼佼者，一般的人物自是难他不倒，林公子放心你的镖物。”
　　林枫道：“我不是担心这。”
　　苏泽笑道：“有劳林公子担心我家老三。”
　　林枫叹气，说：“我要见你们师父！”
　　这还是林枫第一次看清苏逸川的脸，那张脸没有苏沐的俊俏，没有苏泽的英气，没有苏旭的青春活力，却有一种温暖。纵然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淡然，举手抬足间有一些清疏，却给人一种暖意。
　　林枫见到苏逸川，半天没有开口。
　　苏逸川道：“苏泽，你先退下。”
　　苏泽出去，关上了门。
　　林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苏逸川仍旧坐在那。
　　林枫道：“苏先生，这次镖绝不是苏三公子一人能够完成的！请苏先生加派人手！”
　　苏逸川开口：“林公子严重，请起。我知道苏旭年轻经验不足，所以才派他出去历练历练。”
　　林枫道：“若苏先生执意如此，我这趟镖我不托了！”
　　苏逸川道：“镖已经出了镇江府，林公子莫非还要追回来不成。”
　　林枫道：“我，我，我这会害了苏三公子的！”
　　苏逸川道：“我既然知你身上的毒，也自然能猜到对方能有多大的实力。我之所以接你这次镖，完全是我看你是个忠信厚道之人，别无其他。”
　　林枫叩了一个响头。
　　苏逸川道：“我不过长你几岁，受不起此大礼。”
　　林枫道：“得遇苏先生，我林枫之幸！”
　　第二日苏泽去探望林枫，房内被褥齐整，不见人影。苏泽拿着桌上的那封书信去见苏逸川，苏逸川只看了一眼，没说话。
　　苏泽道：“师父，林公子身体刚刚恢复，这一走可是凶多吉少！”
　　苏逸川道：“他本是忠厚之人，想拦也拦不住。”
　　苏泽急道：“但是以他现在的身体岂不是去送死！”
　　苏逸川道：“你也是忠厚之人。”
　　苏泽道：“师父……”
　　苏逸川道：“昨天晚上我已经让苏沐去追了。”
　　苏泽大喜：“苏泽错怪师父了。”
　　苏逸川说：“去追苏旭了。”
　　苏泽惊：“那林枫呢？他只要一出现定是杀机重重，而且他那个样子——”
　　苏逸川道：“这几日林枫不会有事，对方的注意力还在苏旭那。”
　　苏泽担心苏旭。
　　苏逸川道：“苏旭也不算小了，该经历一些事情了。”
　　苏泽还是不放心，说：“万一出了意外呢？”
　　苏逸川难得笑了一下，道：“你关心太重。”
　　苏泽说：“我有一事望师父答应。”
　　苏逸川道：“三日后我定会放你出镇江府，还是先将自己的伤养好才有能力去救人。”
　　苏泽脸色稍红，道：“我不是存心瞒着师父。”
　　苏逸川道：“别忘了我还是个大夫。”
　　苏泽叩了一个头，苏逸川闭上了眼睛。
　　是夜。
　　一个人影牵着马悄悄出了苏家镖局，悄悄掩上门扉，一回头却看见阿庆提着灯笼打着哈欠。苏泽一把捂住他的嘴，道：“是我，别出声。”
　　阿庆掰开他的手，道：“师父让我在此等你。”
　　苏泽一听翻身上马，道：“替我向师父说，苏泽不肖。”
　　阿庆抱着马头道：“师父不是让你回去，让我带东西给你。”说着拿出一个包袱，“这是林公子的药，还有一些伤药，应急的药和一些银两。”
　　苏泽下马，转身，说：“我去同师父告个别。”
　　阿庆说：“师父交待不必了，他已经睡下了。二师兄也知道师父夜里咳嗽睡着很不容易。”
　　闻言，苏泽朝着苏家大门叩了三个响头，轻声道：“师父保重。”

　　却说苏旭一路向北小心谨慎行了两日，倒也没遇见什么意外。这一日到了一处叫做水沧县的地方，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洗澡吃饭后调息片刻便上床休息。
　　刚入睡，便听到一阵骚乱，听见客栈老板恭敬地叫着官爷。苏旭翻个身打算继续睡，却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得梆梆响，披衣起床打着哈欠开门，外面的人早已不耐烦。
　　苏旭道：“大半夜的干妈嘛呢？”
　　外面站着一溜官差，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头，铜铃眼大嘴巴煞是威风。客栈老板陪好说道：“王捕头，这里住的都是客人，哪有什么江洋大盗。”
　　王捕头打开了图纸，看苏旭，又看图纸，一挥手说：“就是他没错了，抓回县衙！”
　　苏旭还没搞明白，便有五六个衙役上前捆了自己。
　　苏旭道：“我是镇江府苏家镖局的镖师，哪里是什么汪洋大盗，你可看清楚了！”
　　王捕头展开图纸，那头像分明像极了苏旭，道：“我看的十分清楚，押回县衙！”
　　苏旭还要说什么，嘴里却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旭被投到昏暗阴冷的牢房，哗啦啦上了三道锁，所幸嘴巴里的东西被取出来了。苏旭急道：“我确实不是什么大盗，你们搞错了！”
　　王捕头哼一声道：“进了这牢房的人从来都说自己是冤枉的。”
　　苏旭还要说什么，王捕头早已没了人影。
　　几道绳索倒也难不倒苏旭，只是困在牢里耽误了行程，若是在十五日内到达不了京师，这趟镖也不算是成功。
　　手脚恢复了自由，苏旭研究那扇小小的窗户。
　　一阵脚步声传来，苏旭将绳索套在自己身上，坐在角落里。
　　王捕头身后是一个五六十岁的长者，虽然穿着便装看王捕头恭敬的神情也能猜出是谁。
　　王捕头说道：“还不快来见过徐知县。”
　　苏旭看那老者，长得甚是慈祥。
　　徐知县道：“你们都先退下。”
　　待众人退下，他才道：“你若私自出了这牢狱，就算没罪也是有罪。”
　　苏旭见既被识破，也就大大方方站出来，道：“大人，我确实不是什么江洋大盗，我是镇江府苏家镖局的苏旭，大人可以派人去求证。”
　　徐知县道：“我还没有老糊涂。”
　　苏旭急道：“苏旭所言无一句假话！”
　　徐知县道：“那通缉令上的人分明是你，难道是欺我年老眼花不成。”
　　苏旭道：“虽然千人千面，但总也有想象之人，大人不能不问名姓就将我苏旭误作了江洋大盗。”
　　徐知县突然放低了声音道：“老朽阅人无人，还没有老糊涂。待会上面有人要亲自审问你，你自己心里最好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