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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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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国文化解读》展至五月七日结束,程翊料殷添最后一日观展最有可能。
无他,考完试了。
程翊掐来算去,第七日刚巧休息。
展馆坐落一处古建公园,他审度具体位置,当是为这次展览新辟出的地方。
程翊将单车斜停公园角门处,仗自己身形颀长便从那扇半敞的门里钻了进去,倒是省去不少脚程。
正是草长莺飞季,碧空如洗,园子里这片天空挂着各色风筝,五彩斑斓的,比枝头压着的春花更好看。
一切欣欣皆映在那双墨色瞳仁里,他哼唱起半阕只有自己叫得出名字的小调,渡过折带石板小桥便至展馆门口。
朱红色垂花门被虚掩着,更无人检票,若不细究展票反面那张导引小图,只怕得票也寻不到。
程翊心下纳罕,推门进了去,见到浮倚着汉白玉雕龙照壁的小型展板,终敢确定他没有寻错地方。
他绕过照壁,率先参观的是两个侧厢,然后随抄手游廊方向去到正房,见到除文献以外展品——青玉三股活环麻花手镯。
青玉镯被用玻璃罩着,展室内并无旁的光源,目下轩窗四敞,这青玉镯便借着天光,泛出颜色直教人瞧着心醉。程翊唇角斜勾双手插入两侧裤袋,默读贴在一侧墙壁上的简介,却听门扇开合一声,道是有人来。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程翊闪至里侧展室暗里,佯作观赏面前这盏五彩琉璃灯,余光早就飞到门口照壁那里。
殷添手中风筝尚来不及收,她径自跨过门槛进入主屋,像道阳光,一并射入程翊眼里。
程翊头颅微侧,见她停在青玉活环麻花手镯近前才堪堪回神过来。
一瞬间,仿佛时光倒逆。
“听什么呐?”程翊跳到殷添身前一把拽开一侧耳机。
殷添眉头微锁,斜睨程翊将她的耳机紧贴耳畔。
似乎是微弱乐声使程翊感觉行为不妥,他讪讪将耳机递还殷添手里,小心开口,也在探问殷添心情“是D大调的卡农?”
殷添拿回耳机,转了转耳机线绳,终是收回衣袋,转头继续观摩展品。
“听说,这手镯……”
“青玉三股活环麻花镯,为浔县墓陵三号坑出土文物。”殷添嗓音淡淡,未及程翊说完自顾开口“墓主人芳止十八,殒于永宁四十二年,墓室铭文记载,该墓主人华陵郡主徐端端,为当时安乐公主与翰林院编修徐书卿所出次女,及笄之年嫁予平江侯府世子李越,第三年所出男丁而于生产时魂归三途。”
有多少事,因着时光磋磨而在后人口中变得不值一提?
那些至悲至喜经历,唯余当事人困顿在当年事里,指望谁能与你感同身受呢!
程翊深吸一口气,殷添语调平平以旁观者姿态继续解读“该物品编号3001,为三号坑出土第一件文物,也是考究这段历史最有价值物品,更是探究浔国文化里程碑式发现。”
殷添向里踱了几步,半暖阳光终不落在她的身上,使她周身瞧着寒凉。
她望向那盏五彩琉璃灯,却因门扇开合止声。
言语声愈近,殷添立时躲到暗处,他们听得声响越清晰,殷添便越往暗处缩了缩。
“噫,什么呀都是,还好意思办展!”
程翊听得蛩蛩足音伴随笃笃拐杖声声落地,也随殷添一道躲到暗处去。
但他好大一只呢,掩耳盗铃似的,唯恐不教人发觉。
程翊只见中等身材男人怀抱肥硕要命狸花猫,伴个约莫古稀老人迈入正房,老人鹤发童颜模样,精神头明显是身着黑色连帽衫男人不可及的。
男人打个呵欠,显见对老人指摘不耐,捋够狸猫毛发,斜觑老人反驳“人家倒是想来呢,门票都内销了好吗!你也搞了一辈子艺术,怎么越老越市侩了,不会是这阵子老二去的勤吧?”
“还内销,糊弄谁呢!”老人大笑三声,讥诮道:“四周围游人络绎不绝,就你这处门可罗雀,你倒是敢说!”
殷子芥刚要吐槽,得内售票众人没涵养没文化没情操,就听殷老爷子殷晏山又道:“别说你这内部票只发售给我这糟老头子一人!”
“那里不是还有个人吗!”殷子芥立时指向掩耳盗铃的程翊。
程翊无法,不尴不尬站到明处,目光仍就锁向装乌龟的殷添。
“唔,还有人喽。”殷子芥放开被他箍得死紧的狸花猫,抚掌道。
殷添原地装死中……
殷子芥欢快道:“啊呦呦,还不好意思!”
“叔叔我眼斜。”程翊清过嗓子,刚想说再没旁人,殷添先他一步跳脱出来。
“喔喔,还是我家甜甜识货!”
语音未落,线轴落地。
殷添拾起线轴,很诚恳的去打殷子芥脸“你这展览忒难寻,我放了好几圈风筝了都,要不是眼见我那沙燕落进院里,才不会进来!”
“门口‘游人止步’标识未撕,倒是要不要人进呢!”
殷添说的不错,半数人因着“游人止步”标识而改道放风筝,还有半数人?呐,没寻到,也改道去放风筝……
殷子芥自恃奇货可居,不满众人因着一叶障目蒙蔽观赏奇货的眼睛“他们怎么就那么不聪明!”
“这位小朋友你是怎么进来的?”殷子芥去问程翊“不可能是和我家甜甜一道放风筝进来的吧?”
殷老爷子一听,心中警铃立时大作“说,你和甜甜是什么关系!”
程翊连忙摆手,很实诚的道出心酸实情“展票是殷添给的,却是各自行动,今天刚巧碰见,您不信可以问叔叔呀!”
“你这小朋友好聪明哟!”殷子芥显然更关心自己的展览“你对浔国文化也感兴趣?你一定对浔国历史感兴趣!”
程翊:……
“叔叔这里刚巧有三张展票,放心,这回好找,就在盛阳市博物馆里,三层展厅。”殷子芥想了想补充道:“下回展出可同这次不一样呦,这回只试试水。”
程翊将展票揣进衣袋,殷子芥唯恐折损这位忠实粉丝信任又道:“下次会有新的展品,记得去噢!”
殷子芥对浔县考古如数家珍,一时总结不出下次展览的出奇,搔搔脑袋对向殷添。
殷添看过宣传册,对程翊道:“下次展览总结出那个国度几位帝王的主要成就,倒值得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甜甜还不跟爷爷回去!”
殷添挽出一个大大的笑“甜甜一会儿还有事要做呢,等甜甜发第一个月工资一定提着福顺斋点心匣子回里仁街看望您!”
“小白眼狼一个,谁要你看望!”殷老爷子半讥道:“长大了就不知回家!”
殷添眉眼一宣“我可正是年富力强,当是做壮志未酬的鸿鹄,谁要做光会门口啄食的小鸡!”
她语气并不很重,却令人听着分外有力气。
殷老爷子忖了又忖,显见辩不过他这巧舌如簧的孙女。狐狸眸略略一转,殷添笑问:“那么爷爷,我可以做鸿鹄去了吗?”
“去吧,去吧!”殷老爷子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朝她挥手“在外头受了委屈就回家来,我可不是你那光会加油鼓劲不干正事的爹妈……”
“爸……”殷子芥拉长声音打断殷老爷子。
殷老爷子意识到此间尚存外人,遂轻咳了咳“爷爷可比那对便宜爹娘中用!”
程翊、殷添:……
殷子芥闻言立时跳起,再不是一副睡不醒模样“我们怎么就成便宜爹妈了!”
二人欲遁走,殷老爷子拍开哇哇大叫小儿子,鹰隼般的眸光定在程翊身上“甜甜可以走,你留下。”
殷老爷子横行霸市惯了,殷添不敢忤逆,是以,逃得格外干脆,甚至连个眼神不曾递给程翊。
程翊转首作出一副谦恭模样,不知那点龌龊心思殷老爷子堪破几分。
“票是殷添给你的?”
“是。”
“你和我家殷添什么关系?”
程翊作出一副无所谓状“硬要说,未来同事关系吧。”
殷老爷子阴恻恻又问:“在哪里认识的?通过谁认识的?怎么认识的?”
“盛三院。”程翊认为他的司马昭之心不能太快显露端倪,复又道:“那天她寻我看病,出于未来同事关系,就多关心一下她的病情。”
“后来她寻我开过几次药,发现我也关注浔县考古这才送了展票。”程翊亦在窥伺殷老爷子情绪。
殷老爷子果真没有继续在这条线索上探问,复道:“你是哪个科的?我家甜甜怎么了?”
程翊从事专业太容易引人误会“小失眠而已,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
程翊合上垂花门,殷添斜靠粉墙边缘手中端着两杯咖啡。
“还敢喝咖啡,不怕失眠了?”
殷添将一杯交给程翊“我爷爷人老了,人也不清明,他胡说什么你别介意。”
程翊小啜一口,眉眼立时弯了些许“爷爷可精明哩,一点也不糊涂!”
殷添听罢,咯咯直笑。
“你去哪里我有车,送你去!”
“咱们,不同路。”
程翊牛饮一口“冲你这杯咖啡,也得送你。”
“来日方长呢,下回你请我就是了。”
程翊闻罢,尾巴朝天翘,势必要让单车后座今日载上人,殷添无法,报出个地名。
“你这是…投案还是自首?”
“对,我是个杀人惯犯,现今要自首去,你敢不敢载呀?”
“那可得把你锁起来,才不要做傻事!”
殷添以为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她拢了拢思绪,又婉拒程翊。
……
殷添再次来到向光里派出所,和初次是不同心境。
那李黎明原来是个惯犯,因诈骗钱款不多未能引起警方重视,骗到殷添这里已是第十五起,各街道片警联合办案,发觉报警人所描述人物特征皆有相似处,所査范围一缩再缩,终于确定。
待至,李黎明意欲同第十六个受害者签署协议时候,人赃并获。
殷添被骗两千元,现今收回一千七,又在警局接受好一番反诈教育。
待程翊骑车赶来时,殷添在警局门庭讲电话。
她抬眼觑向程翊“刚刚盛三院来电话,通知我上班了。”
程翊不以为然“有什么稀奇,官网早贴出布告了好吗!”
“对了,你分到哪个科了?”
殷添扁扁嘴“和你一个科……”
“殷老师,幸会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