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圆》项枇

4、chapter4

　　盛三院要求体检那天，恰与殷家大伯归国撞了个满怀。
　　殷添忖了又忖，决意去赴这场并不自在的宴。
　　待至人事科再次通知体检，很不凑巧，又撞到殷添并不准时的小日子。
　　殷添不好意思往后再拖，更不好平白浪费机会，只能捏着条码坐到卫生间门外。
　　手机震了震，殷添点亮去瞧，是马尔代夫的碧海蓝天，宜照发来的。
　　宜照仿佛知道她在瞧，复又问体检顺利否？
　　一双水弯眉打成几个结，殷添捧起手机打字道：顺利，否。
　　宜照直在沙滩椅里笑得打滚，推正能遮住半张脸的墨镜，替她打起歪主意。
　　不及宜照开口，殷添发来一张照片，以那个视角，挤挤挨挨全是老年人。
　　殷添不耐打字，遂点开语音键同宜照低声道：“同尿蛋白、尿酮体相比，红细胞那几个加号我还是可以解释的。”
　　宜照笑弯方立直的腰，殷添挑起一双狭长的狐狸眸，露出大半眼白“若不合规，我寻谁去说理？”
　　殷添还欲再说，眸光微转却见转角处站一个人，终究默了声。
　　程翊颔首，双手插入两侧裤袋“最近睡得好吗？”
　　殷添脸色青红交加，尚未忘记诊室以外，闻得词句：殷殷盼人归，添舛亦不畏。
　　“知道思诺思怎么用？”
　　“睡前半小时十毫克，老年人、肝功能不全者酌减至五毫克起用。” 殷添眼眸微垂，肃声道：“我，应是用十毫克的。”
　　“不对。”殷添不想程翊否决的这样快，她略微抬眸，只见程翊亦正色“应从五毫克起用。”
　　殷添是个惯爱百度百科的患者，默诵一遍药品说明，抑或因着初见时的冒犯，他说的话，她不大信了。
　　“你忘记看最后一行。”程翊莞尔“谨遵医嘱用药。”
　　程翊知晓殷添失眠症结，不晓于他所存症结。
　　他不赘述，只道：“还是个学医的！”
　　殷添忖了忖，显然想通什么，脸色略红“冯老师，我现在改量还行吗？”
　　“用五毫克先试试，实在睡不着再增至十毫克。”程翊上前几步，他的下巴刚巧至她额顶“不能总吃的，知道吗？”
　　程翊抽出殷添手中尿常规条码“你知道吗，我不是神内门诊冯汉中，我叫程翊。”
　　他与她交换秘密，也教她安心。
　　殷添心思通透，显然明了程翊心思，她瞪圆一双眼睛，程翊见状继而笑道：“我是同人学过的，用药方面你大可放心。”
　　手机在衣袋内震了又震，殷添握紧手机，见程翊转身欲走。
　　“程老师？”
　　“殷老师什么事？”
　　殷添屈指向程翊手中检测条码，他垂首望向两张交叠条码，一双眼弯成月牙儿，危言耸听道：“你知道吗，今天是体检最后期限呢。”
　　她低垂着脑袋，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垂顺面颊一侧，像只丧气大白兔。
　　程翊见状转首莞尔，亦在尽量维持平顺声调“挣了工资别忘请客吃饭。”
　　“对了，见到陌生电话别着急挂，没准是盛三院的随访电话。”程翊同殷添玩笑“记得五星好评哦，亲。”
　　殷添清清嗓子，还是说出煞风景话：“程老师对此次复检成功有信心吗？”
　　她显然知晓今天是上次不合格那批复检日子。
　　“同尿蛋白、尿酮体相比，红细胞那几个加号我还是可以解释的。”
　　“若不合规，我寻谁去说理？”
　　程翊面上笑容微垮，脑中盘桓的皆是这两句。
　　她想了又想，很认真的为他打气道：“程老师加油！”
　　程翊再忍不住，闷笑出来。他望着殷添一副乖宝宝样打扮，气闷瞬时化为乌有。
　　殷添之前对体检方面查过些攻略，见程翊并不介怀立时舔狗模样“程老师辛苦，要不要喝几瓶水？
　　左右今日无事，程翊笑睇着她，端看殷添能搞出什么花样。
　　然后，殷添用她那十二寸双肩背来回“偷渡”几趟，终是凑齐二十四瓶矿泉水。
　　“不急，咱们慢慢喝。”殷添抚平袖口褶皱。
　　程翊见状有些胃疼。
　　一码归一码，殷添认准看诊那日他是冒犯过她的，是以，今日她虽心存感激却也滋长报复心思。
　　“看好程老师哦！”
　　平素那分机巧劲儿不知飞去哪里，程翊坐下身子拧开第一瓶水，然后是第二、第三瓶……
　　直到饮尽第二十四瓶，殷添拍手道：“程老师好棒呦！”
　　程翊扭脸过去，不去瞧这面目可憎的小混蛋，他一指卫生间房门“我可以进去了么？”
　　“可以，当然可以！”殷添不迭点头，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表现她对他的崇敬万一，“不着急的，程老师慢慢来。”
　　这身细白条纹雪纺衫，外加水磨蓝色背带裤，乖巧得要命，更像只披着羊皮的灰狼。
　　程翊神思略缓，脑中尽是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
　　所言极是呢！
　　他忘记自己以怎样一种姿态脱离殷添视线。
　　也，忘记彼时殷添是怎样一副小人得志嘴脸。
　　程翊将标本放至试管架上，同殷添板起脸，似乎只有如此，才能挽回一二分丢失尊严。
　　殷添假作热络“程老师辛苦，要不，请您吃些东西聊表谢意？”
　　程翊皮笑肉不笑“门口那家包子铺刚刚好。”
　　裤袋里的手机不迭震动得殷添腿脚发麻，殷添掏出看了眼，如数出自一人。
　　她尚不及去听宜照成百上千条语音，同她键入道：“我碰见个无赖，偏让我请吃饭，你别闹腾先。”
　　宜照将椰子搁在腿上，也改键入“我认识吗？”
　　殷添：同你说过，给我看过病的大夫。
　　宜照哦声，顺势将冯汉中百度百科截图过来。
　　殷添：不是，他叫做“程翊”。
　　宜照中外网络搜索几番，拽出几篇论文，她咬扁椰子头上吸管，把探查结果顺着网络逐一丢给殷添。
　　殷添看罢几篇关于心脏修补术论文，将手机搁置一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程翊浅啜几匙馄饨汤，见殷添不提箸，抬眸道：“殷老师别太拘谨！”
　　“程老师真幽默！”殷添夹起一只包子，蘸些辣椒，眸光窥伺程翊神情“下回程老师何时出诊，我得找程老师复诊呢！”
　　程翊淡哂“还复诊，你以为是多大的病呐！”
　　殷添抽出纸巾轻掖唇角“还是得找程老师开些药。”
　　程翊吞下一只馄饨干笑道：“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