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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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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翊印象里,程母总是很忙,母亲这概念完美与忙碌融合,或许更多时候,仅代表与他关联的一个符号。
四明巷邻里一家亲,大人们见程翊在巷口同顾小胖玩沙子,就问:程翊,你妈又上夜班了?
程翊总挺起小胸脯,干脆应是。
他比同龄小朋友机巧,大人们更爱逗他“天暗不回家,你妈知道又要骂你!”
“盛三院好多病人等着她哩,她不会知道!”程翊说罢,又坏笑起来“顾叔你不知道,我妈最近在写什么SCI,我由我爸全权负责。”
顾大江把儿子提上车梁“小跹知道什么是SCI么,多跟你乔姨学学,别尽想玩!”
程母是做医生的,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很是令四明巷群众羡慕。又或程翊口中时常冒出些稀奇名词,大家听也听不懂,这让邻里们更加对医生这行当心存好感。
可,自程翊六岁后,大家对程母职业只肯敬而远之。
原因无他,这场时疫太过严重,企业、学校都在放假,程父这个机关滥竽更不用说,只有医院在超负荷运转。
那时大家堪明一个词:非紧急避难人员。
不光军人警察,医护也是。
程翊从来没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高尚情操,对医护行业并不感冒,并对程母脑子一热想干啥就干啥行为不齿。
这些,程翊当然不敢同程父这个嗜妻如命的说,憋着憋着,等到文理分科时,就按自己喜好走,他理科很好,却去从文,他自小就想天南地北考古。
程父快将他的分科单点出洞来,希望他去按照程母意愿,将来成为医生。
程翊用圆珠笔在文科那栏大大划个勾,同程父犟嘴“兴许呢,你儿子能探出个夹在现今历史洪流中的王朝!”
他轻笑一声“那时,历史将被我改写!”
程父只道儿子狂妄荒唐,他儿子又是狂妄惯了的,就容他去作践。
等到程翊十八那年,正是拼高考年岁。
一文科生,历史典故要理解,时政新闻要掌握。
那时最热的就是浔县考古,国家又在扶持传统文化,孩子们在浔县考古下的功夫远比时政新闻更多,也是那时,程翊闻得浔县消息,忽的明白,自己为何热衷历史。
因为,他要去探索同她一道峥嵘过的岁月呀!
大概由于越骨泉作用,程翊想起前世过往,蓦然回首,原来一切选择都在围绕她呀!
可是,现今程翊忆起前尘并不需要了。
他选择复读一年,弃文从理。
也是因为早夭的他的她。
程翊为那念想不计后果,甚至在未知岁月里,为她攻读并不轻松的心胸外科。
这些因头没人知道。
他一意孤行的第九年,他二十七岁,同二十二岁殷添相遇。
程翊从来不温柔,可是见到她呀,心房不知被什么击溃,一下就软和了。
却忘掉,对殷添来说,他的她,只是她的前世啊。
程翊莫名念出从前与她诉过残词,这才想起她与她是两个人,而世间,再无他的她。
他感到颓然,却也被她吸引,或许爱啊,就是之于前世的她与他两人,而今世,独属于程翊殷添一对。
殷添二十五岁,程翊三十岁,那年,他们结婚了。
程翊在红毯这头等候被殷子芥先生领过来的她,殷添抿唇笑道,同程翊耳语“小翊,我想起一句配你残词下半阙的话。”
“你说。”
“此生何所幸,与君常相偎。”
殷殷盼人归,添舛亦不畏。此生何所幸,与君常相偎。
这是前世他对她的誓言,亦是她与他诉的情话。
程翊怔忪半晌,说:“你想起什么了?”
殷添眉头微锁“啊?”
程翊略垂首,脉脉望着他的新娘,很想弄乱她的头发……
程翊三十四岁那年,他们初为父母。
他还想把她宠成小姑娘,可是,只要摇篮床里坏家伙哭,她会义无反顾跑去哄。看书写论文时也就罢了,她在灯前一坐好久,权当劳逸结合。在饭点闹起来就不很美妙,她肠胃不很好,又不忍程翊恐吓式哄娃,只能抱起娃娃唱好久歌谣。
程翊朝天起誓,保证不会再用恐怖段子吓唬孩子。
然后,孩子再哭,孩子爸爸用教导主任语气哇啦哇啦对孩子训话,再然后,娃娃吐程翊一脸奶……
孩子爸爸大叫,孩子哭得更凶,殷添接过孩子,心想要生个闺女,这厮会不会怜香惜玉一点?
殷添见程翊立时脱掉上衣,冲去洗澡。
还是…不要想了……
她摸摸小孩胎发“宝儿,长大可别跟你爸一样龟毛,没恁多跟你妈似的瞎眼姑娘呢!”
话方落,就听淋浴间那头喊“甜甜把那厮拎进来,我也给他冲冲!”
夫妻俩同属医疗卫生口,洁癖得各有千秋,但对一件事是认可的——每日必洗澡。
“你儿子才多大!”
“年岁小就可以不洗澡?脏娃娃!”
“你见过谁家未满月娃娃拿去冲澡的!”
程翊听罢皱眉“这小子真难伺候!”
殷添朝他砸过一本《儿科护理学》“好歹是个医生,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程翊抱起《儿科护理学》瑟瑟发抖“我专业是心胸外呀……”
“还有昂,我陪产假到期岳母说回来帮衬你,倒时可别给她老人家脸色瞧。”
“你嫌我脾气大?”
程翊热好饭菜,挖一勺米饭送到殷添唇畔“你在这厮跟前受委屈,我回来你可劲儿捶我,谁教我是他爹呢!”
殷添以为日后青春期叛逆找到发泄口,就问:“以后也可以吗?”
“以后?”程翊又将一勺饭送到她唇边“等他会走了你再揍他,我也得让他连本带息的还回来!”
嗬,男女混合双打么?算了算了,她还心疼她的崽崽呢!
殷添自始未寻程翊发泄,程翊拎起儿子“他就这么乖?”
“我大宝儿可比你乖多了!”
程翊嘁声,意识到自己年老色衰,不能在殷添面前以脸讨巧,毕竟,她现在屏保都是这竖子!
他摸摸鼻子一脸骄傲“他不会赚钱!”
“一把年纪的,合该家庭社会中流砥柱。”殷添吞下程翊喂饭“我骄傲了吗!”
至程宝宝周一岁,殷添需得回归夜班生涯,与程翊同时夜班并不可怕,怕就怕她去上班,程翊在家,大魔王恐吓小鬼头,好一番地狱景象!
每每此时,殷添总是三不五时回头,然后央程父过来,带带他懵懂无知的孙子,以及惯能作妖搞事的儿子……
程父一个头两个大,刚阻止儿子把孙子当猴子耍,儿子就把孩子往上抛,险些撞上房顶……
偏程翊还敢振振有词“这小子白天不睡夜里总哭,我要改一改他生物钟!”
程父对饮水不知思源儿子无话可说,乖孙夜里只吃一次奶,且比婴儿程翊好带太多。
程翊上窜下跳个没完,显然白天那台为期八小时手术没能消耗程翊多少体力,程父被儿子吵得头疼,抱起孩子“砰”一声关上房门。
爷孙俩不带他玩,程翊感觉世界都抛弃了他。
程翊三十六岁,程小宝两岁,殷添三十一。
那年,程翊成功晋上副高,殷添退出临床,去到门诊检查科室继续发光发热,程小宝被丢到幼儿园小豆豆班。
殷添闲来就爱研究如何让父子多吃两碗,然后买来一本《山家清供》,捣鼓些碧涧羹、素蒸鸭类,名头好听味道有待商榷东东。
程翊翻过老祖宗留下食谱“我看这个很好。”
殷添斜觑一眼“程医生先给我找些新鲜梅花过来。”
“这个呢,酒煮玉蕈。”
“你儿子能吃酒么!”
程翊搔搔脑袋“椿根馄饨总可以吧!”
殷添从背后勒住程翊脖子“有的吃就不错啦,还挑三拣四!”
“还…还不让说了,你得参考群众意见。”
“我儿子说好吃。”
“儿子他爹呢!”
殷添轻捏程翊日渐丰腴肚腩“这样胖了,少吃几顿,没的让爷爷把你认成你爸。”
程翊颤指殷添,你你你了半天。
半晌,程翊哀哀叹道:“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殷添摆正身子,细端详“是没有刚结婚那会儿嫩。”
程翊一骨碌将身体与被子卷到床角“不理你,我睡觉!”
殷添凑他近些,脚趾勾勾程翊小腿“怎还越活越小气?”
“真生气啦?玉蒜似的趾头抓得程翊心下微痒“哎呦呦,可别呀!”
程翊想笑,偏爱装出一副高冷样儿,于是,哼哼唧唧,作欲拒还迎样“谁生气啦,谁小气!”
殷添最不惯男人一副小女人情样,程翊这般她居然肯忍!
“你不生气,笑一个呀!”
程翊翻身贴到殷添面前,欲凑趣说些荤话,只听程小宝在外头巴巴拍门“妈妈我要尿尿!”
程翊轻按眉心,真是没事闲的,瞎生什么孩子!现在国家开放三胎,若不是政策不允,程翊连头胎都想打包丢掉。
殷添把程翊往外推了推,却被程翊箍得更紧,他朝外喊“多大个人,自己去!”
“没开灯灯,不敢。”
委委屈屈的,殷添一听就心软,只听这不靠谱父亲再说更不靠谱话“不是给你穿尿不湿了吗!”
殷添很捶几下程翊“等你老了,你儿子也不给你常换尿不湿!”
程翊闷哼一声,捉住殷添小臂“你不管我?”
“才不管!”
“行吧,行吧,你去管那小白脸去吧!”
殷添牵起程小宝小手,程小宝扭扭捏捏“妈妈我要拉粑粑,臭,打开小夜灯就行,你去睡觉吧。”
“爸爸给我看过儿童片,我会上厕所。”
殷添打开电灯,选择先晾坏心眼小宝爸一会儿。
“爸爸说要节约,小纳一会儿关不上灯……”
“等会儿妈妈帮你关。”
程小宝乖乖哦一声,然后等从一数到一百,开始叫妈妈。
殷添推门,见程小宝乖乖站在门前“小纳不想拉粑粑,想让妈妈多陪陪我。”
她被程纳心思逗笑,程纳继续“老师说小纳是大孩子了,可是小纳还是喜欢让妈妈陪着。”
说完,孩子眼里闪着小小期待,却又故作坚强道:“爸爸更喜欢由妈妈陪着,小纳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妈妈陪的……”
殷添对程翊和儿子吃味斗狠从来不齿,抱起程纳朝儿童房去“今天妈妈陪你。”
那双与程翊别无二致眸子弯成一对月牙儿。
程翊三十九岁,程纳五岁,殷添三十四。
这年,程纳再不和程翊抢女人。
原因很简单,在程纳多番挑战下,殷添最终被逼成泼妇。
嗨,别问程翊,他从来都是言语上的行动家。
那天,程纳又在学校滋事打架,程翊接到校方来电,恰科室新收急诊病人,程翊一时翘不得班。
程父代程翊夫妇同老师下保证不要钱似的,眼下,老师对待程父并不信服,执意要见程纳父母。
殷添在开会,程翊一面写病历一面数落家里混小子,骂骂咧咧的,至走时,很不安详。
医院坐落地方,无论马路修得如何宽阔,也总会堵车。程翊推辆共享单车一通胡骑,至实验三小,并无光风霁月程主任半分形象。
眼下,秋老虎还赖着。至办公室门前程翊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程纳站在办公室门口百无聊赖的站着。
四顾无人,程纳没有跑到操场去玩已十分难得,程翊不想去问,也怕问了又是个可以被气到心肌梗塞答案。他拎起程纳刚欲敲门才想到“幼儿园时老师也没告过你状,升小学了这是怎么?”
程纳哼唧“当年老师只去找爷爷。”
程翊意识到要比程父显得更诚恳才行,便将程纳拉倒一旁“你爷爷每次都和老师怎样保证?”
程纳记性显然极好,与程翊盘点历次程父下过保证,洋洋洒洒的,能攒出篇论文出来。
对待儿子程翊是无奈的,又不好学殷添拿儿子过来揍,只能在心中暴击程纳千百遍。
殷添揍罢程纳以后净手洗碗,程翊杵在门边“我小时候后也没这样淘气,难道基因突变?”
殷添忽的记起这般年岁,殷子芥为何总被送殷老爷子处,似乎…大概总欺负殷四时……
她摸摸鼻子没好意思应声,就听程翊又道:“要想一想办法,总这样淘气也不行!”
“报个书画班,磨一磨性子也许会好。”殷添记得自从同殷老爷子学字,性子不如从前那般跳(kuang)脱(ye),便也照搬方法。
然后,性子没磨成,书画老师气走好几个……
又是一年黄金周,殷家人难得凑齐。
兄弟三人携儿带女,儿女们也拖家带口,挤挤挨挨坐满三桌,太孙子里,就属程纳最得殷老爷子意。
可这个太孙总爱揪殷盛夏小女儿辫子,爱和殷令冬家小子打架,偏殷以秋家那个最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殷添从桌底把程纳拽戳来,还没扬起巴掌,这小坏蛋就往殷老爷子怀里钻。
殷老爷子亲了亲太孙脸蛋,笑得见牙不见眼,程纳更来劲,挑衅似的去看殷添,喊太公喊得欢。
“小纳最近在学什么?”殷慕汝轻抚孙女发辫,问道。
程纳当即立直身子,背《爱莲说》出来。
“阿郑背个《曹刿论战》。”
小女孩童音稚稚,红唇贝齿甚是好看,偏程纳那该死的好胜心,再背《郑伯克段于鄢》,殷郑小朋友眨巴眨乌溜溜眼晶,望向爷爷。
程纳刚扬起小脑袋,殷慕汝又命令殷令冬家小子“小序去楼上将你姑姑那把小提琴取来,给大家展示展示!”
殷序往后缩了缩,显然对拉琴这项活动并不喜欢。
“大家好不容易凑齐,别把氛围搞得跟考学似的,再说,考学也没见你这样积极!”殷老爷子白一眼殷慕汝,然后又对怀里程纳弯起眉眼“小纳还会什么呀,给太公展示展示。”
程纳跳到书案前,就在殷老爷子未完稿作品写了个“人”。
程翊朝殷添使眼色:我觉得你儿子该打。
殷添以为自己巴掌忒没震慑,朝程翊挤眉。
肇事者浑然不觉,举起大字邀人去看,饶是殷子芥好性儿,见状难免不想一巴掌呼过去座下谢安轻拽殷先生衣袖,表示老二一家还看着呢。
殷庭小朋友抠出他爸塑料印章,表示按个海绵宝宝更好看。
程纳才不理殷庭,端起宣纸给殷老爷子瞧,很兴奋地说:“这回纸上没有描红印子!”
殷老爷子笑着竖起大拇指“这个字好,写得正。”
老爷子淡瞥殷慕汝,道:“人者,天地之德,阴阳之交,五行之秀气。”
殷添对待孩子没多大耐心,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最知道,殷老爷子不信殷添会去教,就问:“学校教的?”
程纳说不是,殷老爷子又问在哪学?
程纳不好直说自己气走多个书画老师,殷添夫妻俩更不好意思说,又不好当孩子面撒谎,就叫程纳自己说。
殷老爷子堪出些微端倪,笑得跟南极仙翁似的,抚起程纳鬓发说:“不论谁教我们小纳都能博采众长。”
这话说得太偏心,饶是心如止水殷及春私下不免淡哂。
殷添也来端详“哪里好了?”她取来毛笔,也在纸上写上大大一个“人”,扁嘴道:“还没我的字好!”
殷老爷子笑啐道:“多大个人和娃娃比,不害臊呐!”
此事就此揭过,程翊朝她略略勾唇,程纳那小子朝殷添作个大大鬼脸……
殷老爷子喜欢重孙,更喜欢教重孙写字。
这年,两夫妇往来里仁街殷家老宅越发频繁,程纳再不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
殷老爷子也给程纳刻了个章,和田玉籽料,篆刻字体,端的是清雅贵气。
明眼人看得出,殷老爷子这是要培养程纳了。
殷慕汝又是第一个发声,殷念白隔屏觑眼话都说不完全侄孙,再想满嘴洋文孙儿,方被殷老二点燃的不忿心,瞬间熄个完全。
殷子芥先生表示,如果外孙喜欢他可以上门去教的,虽说写的可能不如殷添好……
开始,只程翊周末携子过去,老爷子瞥眼孙女婿送来点心半哼不哈,程翊摸摸鼻子不知哪里不讨老人家巧,回去同殷添说。
后来三人同去,老爷子甩下脸子,对殷添好一顿指桑骂槐,殷添摸摸鼻子,知晓其中症结。
是想她又不便明说呀!
再后来,殷添去里仁街更加勤快。
等到入伏,程纳能在纸上好一番笔走龙蛇。
程翊课题研究不断推进,辩证讨论会一场连一场,半月以来,殷添只在视频见过程翊两次。
恰此时,盛三院门诊检查科室开展新业务,殷添这样年岁正是中坚力量,遂被外派上级单位研修学习。
两人都很忙,可也有主次,殷添就是那个“次”,是以,近两月以来探访殷老爷子任务只落到殷添一人身上。
殷添不以为多难过,本来嘛,她爷爷自始只想叫她陪着。
那天归家殷添有些头痛,就同殷老爷子商定择期再去,偏程纳不愿。这阵殷老爷子带他临摹不少古人碑帖,便借古今名言在殷添耳边絮叨。
殷添嫌烦,操起车钥匙就带程纳走,恰赶上晚高峰,殷添更难受了。
待挨到里仁街,殷添感觉自己像褪去一层皮。
程纳堪出她的不妥,央她下车,她终究被她拱出几分气性“是你要来的,我不下去!”
“太翁最想见妈妈,你要我过去怎说呢,妈妈不想见他?”程纳专拣殷添软处去捏“妈妈也是太翁养大的,忍心叫太翁这样伤心?”
程翊若在,这种情况势必要哄,关键当下程翊并不在场,就由程纳小儿发挥,他指着不远那处树荫“我有戴手表噢,我就在那里等你五分钟,到时间我就去太翁家,你可别后悔!”
殷添被这小子恐吓气个撅倒。
程纳没有感受殷添脾气,殷添当即下车,他以为恐吓奏效。
殷家老宅有开空调,殷添方入室内狠狠打了个寒噤。
殷老爷子见二人来迎将上去,见到殷添不免蹙眉“甜甜脸色怎这样差?”
程纳转眸,见到脸色惨白母亲,却见她连连摆手“缺觉,爷爷带小纳玩,我去楼上补一补觉。”
殷老爷子咬牙道:“你欺负你妈了?”
“冤枉!”
“那是你爸欺负你妈了?”
“我爸两个月未归家!”
殷老爷子有些心疼孙女“又当爹又当妈,还说你父子俩没欺负她!”
程纳也是殷老爷子叫过“宝贝”的,眼下,被殷老爷子翻脸不认人震撼到“怎就是我们欺负她!”
“我家甜甜永远没错!”
程纳被殷老爷子逻辑震撼到,成章言语不及反驳,就见殷添慌张自屋里跑出,对着马桶呕个昏天黑地。
“甜甜哪里不舒服?去过医院没?”
殷添抬眸见到殷老爷子,忽的就感到委屈,扑到殷老爷子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殷老爷子轻抚孙女脊背感觉硌手,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将程翊父子从头到脚数落个遍。
程纳感觉比枉死的窦娥更冤,趁殷老爷子骂人功夫拨通程翊电话“爸爸,你在哪?妈妈难受哭了,太翁还骂人!”
程翊刚吃过饭,他轻掖唇角,以为殷添是被殷老爷子骂哭的“你不是很能说吗,劝一劝呀!”
语落,程纳憋憋屈屈“爸爸你能不能回家呀?”
课题研究有所小成,程翊准备给自己放两天假,今日是准备回家的,偏爱逗弄程纳“爸爸相信小纳能力,再者,一屋不平,何以平天下?”
“程纳,你跟谁叨咕呢!”
殷老爷子中气十足,吓得父子二人抖三抖。
程翊将平时两小时车程生生缩减一半。
至殷家老宅,殷老爷子仍旧唬着脸,程翊尴尬打过哈哈,跑到楼上去看殷添。
殷添睡眠极浅,待程翊坐到床弦,她萎萎缩到他身前,捏了捏程翊肚腩。
此情此景,程翊不免想到什么,心下一恸。
“瘦了,脸小了一圈呐!”
“你也瘦了,肚子都上没肉了。”
程翊唯恐今时殷添重蹈前世覆辙,他在殷添额头试温“发烧吗?”
“不烧。”
“心慌不慌,胸口闷不闷?”
体检时殷添是有心动过速,以为无甚要紧更懒得同程翊讲,当下更不是同程翊坦白好时机。
殷添预备措辞,程翊搭过殷添的脉“哎呦,跳的这样快呢,不成不成,得去医院!”
“去什么医院,你不就是医生吗。”
此话不知怎的戳到程翊痛点,殷添感到他情绪滞落,良久,他才闷闷的道:“你知道吗,我可喜欢你了,所以…特别特别害怕……”
殷添最受不住程翊情话,虽说,程翊看来并不尽然。
她哼唧着从程翊怀中抽身“还不知道我么,累了乏了,睡醒一觉又是一条好汉!”
程翊被她逗笑,殷添趁热打铁“快去洗澡,明天我还要上班!”
“明天周六,上什么班呐!”
“院里各位周扒皮花大价钱培养我,不得榨干油水呐!”殷添轻笑“一带五,就问你牛不牛?”
程翊狠抽一口凉气,抱起殷添就朝外奔,殷添吓得抚了抚胸口“干什么啊?”
“去医院!”
“不去,我明天还上班!”
“别任性了,行不行?”程翊近乎带上哭腔,如果,前世他不由她胡来,是不是可以把她留得久一些?
那年,她才二十九岁!
他们相识十九年,而他,伴在她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
他很后悔,所以,程翊最不容忍她作践自己。
急诊内科小大夫面对程主任威压两股战战,磨叽半晌递出份报告——HCG5000!
程翊有些蒙圈,这是…怀孕了……
小大夫斟酌半晌,决定不再班门弄斧“那个…殷老师心脏似乎有些小问题……”
程翊霍的站起,夺过听诊器就要听诊,殷添狠狠弹一下听诊器拾音端,程翊捂起耳朵哎呦一声。
怀程纳那会儿,殷添从来利用工作时间完成产检,每每程翊计算过日子要带殷添去医院,得到答案总是刚产检完。
大概年龄到了,又或胎里这位从小娇气,殷添这胎不比头胎平顺,不是这项偏高就是那项偏低,心境起起伏伏,像在坐过山车。
程翊也跟着忐忑,陪同产检时恨不能挠穿产科诊室外墙。
殷添最近《人间世》看得多,且孕妇本就比旁人感性,她心惶惶,弄得程翊也心下惶惶。
比如,产科诊区门口总贴个“男宾止步”,程翊总想随殷添进去,殷添将他推到一边,将小挎包丢给他“人不多的,半小时肯定能出来。”
程翊坐在椅子里发呆,就像静校后没等来家长的孩子。
可真难熬。
眼前,好多条花裙子来复去,他还等到她,程翊是和病人长谈出经验的,想发条短信给她又不敢。他霍然起身,原地转几个圈圈,扒掉对面神内门诊坐诊顾跹白衣……
顾跹一脸懵逼,待反应过来边寻备用白衣边骂人。
程翊站到诊室门口,方发觉自己冒失。
室内医生注意到程翊,揶揄道:“程老师来了。”
程翊翻了翻手机,找出个不算疑难病例,拿来与得闲医生瞧,其实早已心猿意马。
殷添由人搀扶躺上检查床,小护士似乎不大熟练,比划半晌才测好宫高、腹围。
这个姑娘较自己初入社会时还青涩,殷添总是对这样的人格外温柔,就像在温柔当时的自己。
腹部被涂抹耦合剂,小姑娘手执听筒在殷添腹部滑动,毫无章法。殷添辨出脐带杂音、血管杂音,就是听不到胎心音,程翊也听不出,只道各种奇怪声音夹在一起充斥整间诊室,不由抬头看她。
她本想叫孩子再摸索,见丈夫害怕,遂低声道:“在脐周围找找。”
听筒绕脐周半圈,小姑娘在最强点停顿好些时候,程翊抿了抿唇“这是他的心跳吧。”
兴许是因程翊说得轻,产科大夫听不分明,眼风扫过程翊泛红耳根“啊”一声。
小姑娘终于关掉听筒电源,报出个数字。
“程老师想要儿子还是姑娘?”
“健康就行。”殷添还未趿上鞋子,听程翊又道:“最好不是男孩。”
最好,是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姑娘。
三月三日,程家添丁。
殷添从产房出来,清晨阳光恰恰落在瓶中花间。
春和景明,顶好一天。
谢安披着白大褂,仗着同盛三院交流经验机会,随程翊拐到产房探问殷添,她挑起鲫鱼汤中几根面条“过生日嘛,意思意思。”
程父也被程翊顺了进来,老人家抱起猪蹄对孙女笑弯眉眼“孩子有名字了吗?”程父晓得殷家人惯能摆弄字眼,当时孙儿名字就是殷老爷子取的,“海纳百川”听着就大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殷添咂么口中滋味“程灼,多好听!”
“烂大街了都。”程翊舀一匙汤堵住殷添嘴“我的女儿要独一无二,也要平顺安稳!”
程翊早有准备,他搁下汤匙对摇篮婴儿笑得温柔“湉湉,程湉。”
湉,水光平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