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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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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湉小朋友好哄又爱笑,且对殷老爷子尤甚。
殷老爷子稀罕重孙,借探问殷添机会戏逗小朋友几番,殷添最终搬来里仁街住。
有一大家子人轮番伺候小朋友,小朋友妈妈乐得不伸手。
殷子芥先生看到在家躺平女儿很不开心,当场提殷添来做壮丁,校对前些年出土于燕国夫人墓竹简书。
而,竹简记述不过一公主生平。
殷添读过拂梢正史,内容不大记得,却记得《拂梢书》仅用八字描述此人:牝鸡司晨,乖戾阴辣。
后头也有这位殿下子孙生平,个个封侯拜相。
史书皆为胜利者所著,殷添是信的,便对《拂梢书》中评价深信未疑。
殷添懒懒挖一大口西瓜,不情愿打开电脑,在接收殷子芥文件当时振奋起来。
无他,浔县历史,或者,现下当叫做拂梢国历史,已经进入白热化考究阶段,历史朝代被无端端插入这样一段,任谁都要多番考究直至穷经皓首。
殷添这个编外人员也不例外。
她隔屏遥望的那个时代,不比想象中纯粹,在爱情中充满心思,在亲情中充满算计,在友情中思考取舍……殷添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来生活在象牙塔里。
殷添端正心态,无论内心多么震撼,录入电脑文字只是换化简体而已,不带丝毫个人情绪。
不添油加醋,是校对者的操守,也是殷添敬畏历史的底线。
她默默敲击键盘,那些跃然纸上的文字哟,既新且旧。
慢慢的,殷添不以为众人敬畏的历史多么郑重,而是,像她某日春闺梦醒时,与程翊笑谈的故事。
漫不经心,又足矣骇人。
在这个故事里,谁都是英雄,谁也都是扶不起的阿斗。
延绥六年三月初三,有个姑娘出生了,同个笨蛋定下娃娃亲。
延绥十七年朝堂生变,笨蛋十五岁年纪抗起家族门楣,而那个囿于深宫姑娘,盖因前朝事端落下病根……
等到姑娘十五岁,十八岁的笨蛋述职期间向姑娘父亲,也是当时的圣上求亲。老皇帝对女儿亲事有旁计较,以姑娘性命相挟,定要笨蛋求娶亡兄未过门妻子,笨蛋无法,更怕她晓得这些肮脏心思伤了心。而他哪里晓得呀,她比谁都通透!
笨蛋最荒唐事莫非策划她的逃跑。而她,不负众望跑脱,生死未卜。
新帝继位,是她的八哥,是为同庆元年。他十九岁,她该十六,他们都说她死了。可,他不敢信。
同庆元年未过,皇帝自戕。这回,是她名义上的二哥,实际的同胞兄长她的三哥戾帝上位,改号承泽。
承泽元年,他见到他的姑娘,在遥远的北境。
她隐姓埋名,委委屈屈做了他的外室,那天风清气正,桂子很香,撷一朵簪她鬓间,同她说的情话最深情,又,最比鸿毛还轻。
又一年,他感觉委屈于她,遂与她的五哥谋事去,那些有如鸿毛般的承诺在她心底当是沦为泡影?.
他以为她是不信,才与他写下和离书,怎料,她为他成事,以身为饵织下一张巨网……大概,《内训》抄太多缘故吧,从来不羁的人儿,知道夫唱妇随了。
后来他们得势了,她是有机会的,成为武则天那样,抑或太平公主一般,可她都不愿。
她躲到帷帘后,只做臣子,既纯且忠。
殷添想,这位殿下应当很聪明,也被礼教束住手脚。不然怎会凭一己之力引戾帝自乱阵脚,不然怎又会顾念世人评说不成为武氏母女那般人呢!
或许,是殷添思虑太少,不是她不想成为武氏那般,只是缺少贤臣相佐……
当然这些皆不可考。
殷添翻下张图片,是她往后故事。
永宁五年隆冬,西疆叛乱,定远侯宋慎修出征,她于神策门城楼送行,彼时,身怀六甲。
永宁六年二月,朝廷久久未闻定远侯音信,她终于扛不住,旧疾发作早产生子,名曰宋攘,取攘奸除佞之意。
永宁九年,笨蛋得胜归来,她松了一口气。
她将一个风雨飘摇国家逐渐引入正轨,记述轻松,若非当局人,个中艰辛无法感受。
她去世于永宁十二年三月初二,她三十岁生辰前一天。
或许,她感到已是强弩之末,她五哥政事有如阿斗,便使太子监国。太子乔渊被她教导几年,终究是个十一岁小少年,少年晓得,若她卸监国之任,再见不知是何年岁。他不舍,也强撑起面子去诉她的理想“皇姑当真甘愿囿于深宅一角,做个普罗妇人么!”
她的回答令殷添泪目,她说:“那便是真正的太平盛世,有何不好?”
然后,她于归途中离世。
同年四月,定远侯宋慎修遵她生前部署收复南疆。
得胜还朝迎来言官对她弹劾,她的灵位本应陈于太庙,盖因强加之责被撤了回来……
宋慎修曾为同她百年相守,努力奋斗过,而今,他抱着她的灵位寒了心。
她所倾心家国天下,谁会记得呐?
只青史吧,因她筹谋而遗臭万年。
史上过河拆桥者甚多,殷添历史故事读不少,自然明白。
可,她的定远侯宋依依不明白!
后来文字断断续续,记述定远侯辞官远走,在与她生活过的山头种满桂花树……
这位定远侯也是高寿,直到八十九岁才显灯枯之像。
他仍居那座山头,已为人妇孙女前来探病。
大概,病得很重吧,才将二十九岁的孙女认作二十九岁的她,宋慎修说:小曳终于来接你的依依了。
孙女宋曳不知始末,宋慎修仍旧对与亡妻无二面孔胡言乱语“依依老到小曳都认不出了?”
宋曳不知祖母小字唤作“柳曳”,所以答祖父话永远是个“啊?”
……
殷添从书简中剥离情绪,似乎用了一生时间。
程翊推门进来,亲了亲摇篮中熟睡女儿。他凑到殷添面前,见她所校内容,表情足够精彩。
殷添未从故事中缓过神来,唤他“依依”。
程翊一双眼眸得老大“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