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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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掩人耳目，那天我带去围刘陵的人并不算多。
但幸运的是，我仍然成功的制住了她。
怪只怪刘陵私藏兵刃的地方，距离长安城还是太近了，虽然算得上偏僻，却也不至于真的惊动不了他人。一旦打斗声引来别的势力，我作为带人擒拿叛贼的功臣，当然不会有事，身为反贼的刘陵必死无疑。她还抱着一丝侥幸，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能逃出去。
真是可悲可笑。
我坐在车内，在相对安全的位置远远的看着她的挣扎。过于复杂的感情混杂在一块，便成了一种麻木的冷漠。
刘陵赢不了我的，为了今日，我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周勃的孙辈、周亚夫的子侄是我这支私兵的统领，他的家族落魄已久，而我听说刘彻有兴兵漠北的想法，于是我告诉他，若他为我所用，我会寻找时机，将他举荐给皇帝；窦氏的财帛，是我这支私兵的粮饷来源，毕竟是曾经辉煌一时的大家族，文帝、景帝两朝的显赫使窦氏满门累积了财富无数，如今他们在新外戚的打压下黯然失色，更是职能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指望着我能看在母亲的份上，尽我最后的能力扶持他们一把。
除此之外，我还提前联络好了张汤。
这个人，野心勃勃，且和我有仇。当年正是他将我的女儿从后位上拽下来。
可野心勃勃的人，更好利用，他满心都是富贵权势，也就更好驯化成一条狗。
张汤早就做好了今夜替皇帝缉拿逆贼的准备，哪怕今夜我这里失败，他也能作为我的后手，确保我计划万无一失。
那天夜里，我最终回到长门园的时候，皇帝也在。
在我的计划中，是由董偃陪驾，然后放出假消息，让人误以为天子是要来到我这里。
但皇帝真的来了，我不敢说我的计划没有惊动到他，也许自我回到长安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他都了如指掌。
但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刘陵被张汤押入狱中，等待她的，是这位酷吏最为熟练的审讯。我不清楚她能撑多久，但一切已成定局，不管她招供与否，淮南王是注定要被铲除掉的存在。
很多年前，我的大父在平定天下后，带着疲惫将韩信、彭越等功臣封为了诸侯王，以示褒奖，很快，又为了江山稳固，以种种手段，将这些诸侯一一斩杀或罢黜，之后又用刘姓宗亲，取代了那些异姓诸侯。
可同姓的血亲，真就值得信赖么？
我始终记得很多年前那一场轰轰烈烈的动荡，它称为七国之乱。我回忆起当年的兵祸，有时仍会后背发凉，想必真正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只会比我更为不安。
刘彻一直在试图削弱诸侯，其中势力最大的淮南王他早就忌惮上了。
有野心的人不一定能成事，野心有时只能给皇帝递上一把捅向他自己的刀子。
但倘若他没有野心……
那也不碍事，刘彻有的是方法让他有。
还记得淮南王最初对皇位动心思，便是始于太后亲弟田蚡的一番话，那时刘彻还没有儿子，田蚡暗示刘安，他会是下一任天子最有可能的人选。
从那时开始，一场属于刘安的幻梦，在种种因素推动下开始编织。
是，后来刘彻的确有了自己的儿子——这还得多谢那位抢夺了我女儿后位的卫姬。但刘安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梦了，他早就不愿意醒来了。
无心也好，有意也罢。田蚡难辞其咎。至于田蚡当年说那番话的动机——我偏向于认为：这是皇帝的授意。要知道田蚡是皇帝的亲舅父，又自他登基以来，一直尽心效命。
而这么些年，刘安为了实现他的梦想，都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暂时没人能说清楚。
刘安实际上是个聪明人，他行事狡猾得像是狐狸，哪怕皇帝想要抓他的罪证，都一时半难以做到。
前些年，刘安的儿子刘迁到了娶妻的年纪，皇帝将修成君的女儿许配给了他。
修成君是刘彻异母的姐姐，王娡在被我送入宫前与上一任丈夫所生的女儿。她与刘彻利益紧密捆绑，她的女儿嫁去淮南国，为得自然是替刘彻探听情报。
修成君嫁女背后的算计并不难猜，刘安父子也一直很提防那位新妇。为了不泄露情报，刘迁甚至刻意装出与新妇不合的姿态，三月不和她同房。
最后皇帝无奈，只得应允修成君的女儿与刘迁和离归家。
刘彻没有得到的情报，现在由我送到了他的面前。我自嘲的想：他该褒奖我的忠诚。
可我真的是忠于他的吗？
不，不是。
我从不忠于任何一个皇帝。
皇帝是我的父亲、是我的胞弟、是我的血亲——这是我从幼年时便已习惯的事实。我从皇帝身上索取，我依赖于皇权的庇佑，同时我也嫉妒皇帝。
我用了很多年才想明白，从我少年起便躁动在我心头的那团火，原来是出于嫉妒。我厌恶被指婚给陈午的命运，连带着憎恨我的丈夫；我屡次违反列侯就国令，常年徘徊于长安；我努力的结交诸多权贵，哪怕我自己连站上朝堂的资格都没有，也一定要尝试搅动风云；我冷眼旁观我父亲杀死他的亲弟弟、看阿启与阿武之间的明争暗斗，最后自己出手将我的亲弟弟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却至今不曾悔改；我还一手将亲女儿送去了那如同囚笼一般的深宫，哪怕我明知她并不适合那里——一切种种，皆是源自嫉妒。
而嫉妒这种情绪，来源于不甘心。
将刘陵擒拿住的那天夜里，皇帝在我的长门园内召开了一场宴会。
席上他言语客气，对阿偃更是态度温和，甚至开口称阿偃为“主人翁”，就好像他不是我的男宠，而是地位等同于陈午的存在。他是用这样的方式，回应前段时日朝野上下对阿偃的抨击，算是对阿偃的维护，也算是对我的恩赏。
那日宴后没过多久，我听到消息，天子已经掌握了淮南王谋逆的罪证。
在忙着处理这起诸侯造反案件的空余，他召见了我一次。这一回，他将阿娇带在身边，我终于得以堂堂正正的再见到我女儿。
她依然和上次一样，头发乌黑光亮，顺滑的绾在脑后，那张脸上没有敷脂粉，却还是显得神采奕奕。我的女儿看起来一切都好，只是仍旧认不出我，也认不出殿内所有人。她捧着一朵被人摘下的花在手中观察，专注仔细，就好像这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也只是认真的看着她，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与表情，就好像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阿娇行巫蛊之术，乃是证据确凿，朕废了她后位，但朕与她的血脉亲情，却是不能斩断的。这些年来，朕一直让人善待她，她在未央宫里过得很好，朕保留了她皇后的待遇。姑母想要见她，今后也可以随时来见。”
“保留了皇后的待遇，也毕竟不是皇后。”我一步步走近我的女儿，却在离她只有几步的位子停下。我不敢靠近她，她像是活在美梦里，而我怕我惊醒她。
“姑母，椒房殿里，不可能有两个主人。”刘彻提醒我，他不会废了卫姬。
如果是从前的我，大约会问一句：凭什么？就因为卫姬有子？就因为她模样好，因为你喜欢她？可你当年明明也说过，你会爱护我的阿娇，会用一座黄金砌成的屋子，将她妥善珍藏。
而如今的我，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了一下：“陛下误会了，我不会想要阿娇重新回到那里，我的女儿，既不适合做你的妻子，也不该成为汉家的皇后。从前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身为阿娇的母亲，是否足够了解她，如果我真的了解她，我该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现在我可以说出答案了。”
“姑母请讲。”
“是自由。”我起身离席，来到皇帝面前郑重的下拜，“我请求陛下还我女儿自由。”
皇帝并没有马上给出我想要的回答，他似乎是在思考。
但我想，他思考并不是因为舍不得。
“姑母想要朕还阿娇自由，可是姑母，束缚住阿娇的，并不是朕。”
“我知道，她的枷锁是我。”
“那么姑母如今的情愿，可是出自本心？”
我沉思，整个大殿渐渐只剩下滴漏的声音。
“姑母想不明白的话，可以慢慢想。除了阿娇的自由之外，姑母还有什么想要的？”
“有。”这一次我回答得很快，“请陛下应允我再见刘陵一面。”
直到这时，我依然不希望她死。淮南王刘安是失败者，可刘陵不是。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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