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莫为危时便怆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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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烛火微微摇曳，案几上的纸张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两人静静地，不知不觉间，清月伏在案几上睡着了。她身子微微蜷缩着，似乎在寻找某种温暖。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红润的小脸透着几分依恋与单纯。
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她睡得那样熟，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郑暮商不动声色地撑着案几艰难起身，他的身体如同被千钧重担压着，每动一下都疼痛难忍。他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紧紧撑着案几，艰难地站了起来。欲伸手触碰清月之际，他又犹豫着放下了手，默默走了出去。
“画竹，去给清月披上毯子吧……她如今受不得凉”
一直守在门外的画竹得到吩咐，忙不迭地去拿最保暖的毯子，为清月披在肩上。
“郑暮商…”
毯子披在肩上时，清月正呓语着，感受到毯子的重量复又清醒过来。朦胧之中，她好似梦见了儿时的自己，被郑暮商抱在怀中，他用棉巾擦干她所有的泪水，带给她最深的安稳。
“咳咳咳…殷叔，晚上做些阿余爱吃的菜色…府里有的，紧着好的食材做…最好再炖只老母鸡…”
郑暮商倚着厨房的灶台，手中端着药碗，似是刚喝完汤药。清月逆着光，朝他走过去，自然地扶着他端碗的手臂。
她心下一惊，那手臂堪堪一握，嶙峋得厉害。
“大人，就按您平日里的餐食就好，我在王府，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郑暮商有意无意之间放下了药碗，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平日里吃的清淡，怕委屈了阿余…”
“大人的身子…过几日我进宫，求父皇下旨召天下名医来为大人看病如何？大人为何不对自己好一点，难道大人的俸禄，还不够吃些鸡鸭鱼肉什么的？”
只见郑暮商摇头。
“阿余，不要为我操心，宫里的太医已是杏林圣手，哪有皇帝为一个臣子寻医天下的道理呢……何况，我日日按时喝药，身子已快好得差不多了”
“王妃，恕老奴多嘴，满朝上下恐怕没有比大人更清廉的官了，大人体恤将士们，总是把自己的俸禄拿去贴补阵亡将士的家人…”
“殷叔！”
“大人，我知道，您有很多难言之隐，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告诉你的阿余，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要让你苦苦隐瞒，一个人苦苦支撑着？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阿余…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知道…我…”
郑暮商被清月突如其来的质问和关心打动了，他又何尝不想解开他们之间的心结？只是，他私心希望能护她不被惨烈的真相和世俗伤害，私心希望，她能再多跟他说说话…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大人，您知不知道，自从关梦云也进了王府，我就越觉得自己好像无根的浮萍，按例皇子妃若是有孕，母家可派接生嬷嬷来照料。可我呢，我的母家在哪？我想回您这儿来，可为什么，您总是把我往外推？”
“我知道您托耿夫人送了许多补品给我，可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您护佑我长大却又隐瞒我孟府灭门的真相？”
“阿余，我没有瞒你，真相我在梁州时就已说过…”
“至于接生嬷嬷…是我思虑不周，过几日我亲自相看几个经验丰富的，让她们去王府照看你…若是还缺什么短什么，你尽管派人来吩咐…我这儿…只要阿余愿意，随时能来…”
“是啊，清月小姐，哦！是王妃，您的闺房还跟从前一样！大人吩咐了，按原样保持着，一点没变！”
当孟清月走入昔日的闺房，正沉浸在回忆的丝丝愁绪和淡淡温馨中时，昱王府却是一片热闹非凡。
“王爷，今儿腊八，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您看梦云这样布置行不行？对了，梦云知道王爷牵挂清月妹妹，特地命人赶制了小婴儿睡的摇床……”
关梦云拉着赵东昱的手，将他引入偏殿，一张用上好的紫檀木打制的摇床便映入眼帘，上面还被人细心挂上了平安吉祥的香囊与流苏。再走近些，摇床里还仔细铺着软软的小棉被，花纹样式一看就是上等的绣娘精心绣的。
“这……”
赵东昱愣住了，他有些惊喜，却又想起了刚刚命人来传话说不想回府的清月。
“王爷，梦云想着清月妹妹是没有娘家人照料的，就自作主张打了这张小摇床，不知道做得称不称王爷的心意呢？如果还有什么地方不妥，王爷尽管吩咐，我再叫人去改……等妹妹回来，王爷只说是您送与她的礼物，这样……咱们王府才能和和美美的……”
赵东昱在心中啧啧赞叹，关梦云心细如发，若是清月肯为这份礼物而欣喜，就足够了。
“梦云，你做得很好，连我都没有想到这么好的主意，怪不得父皇总是夸你端方持重，你当得起！”
“王爷若是满意，那就陪梦云去用膳？今儿小厨房的腊八粥熬得可好了，王爷一定要尝尝！”
赵东昱和关梦云吃着腊八粥，那边清月却正看着眼前的一锅鸡汤，眼里的泪意愈发汹涌。
“阿余……先喝点汤吧，府上的厨子回乡了，味道可能比王府差了些，但这汤里面放了些当归、枸杞……营养还是在的”
郑暮商舀了一碗汤，轻放在清月面前。
“大人……”
孟清月握住那只没什么温度的手，仅仅攥住，眼泪倾泻而下。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郑暮商也说不清为什么对她好，也许一开始是想偿还孟家对他的恩情，可是后来呢？后来他和她渐行渐远，他也会时不时想起她的一颦一笑。
“阿余，别哭……伤身子……”
他想起，孟清月跟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来由地哭，他原以为是她这么多年来心事重的缘故。可他也见过，他的阿余和昱王爷耍贫嘴逗趣的模样，他知道，他不是那个能让她开心的人。
可是他还能给她什么呢？
“阿余，别哭了，若是王爷知道你在我这儿哭了，会担心你的……”
清月捧起碗，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口一口喝着温热的鸡汤。
“大人，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唤我阿余？”
“这本是你的乳名，你娘说，希望你这一生都年年有余，衣食不愁、幸福美满，什么好东西都比别人多一点。”
也许，这个乳名早就昭示了她的命运，让她在满门不幸中侥幸存活下来，成为孟家留在人世间的唯一血脉。
“那日阿余说，希望大人不再唤我阿余，是因为我觉得，阿余就是多余的那个，我不喜欢”
郑暮商微微低下了头，眼角的纹路落在孟清月眼里似乎更清晰了些。
“是我的错，今后不再这般唤清月了”
“不是的，大人误会了，就算阿余在所有人心中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可大人没有这么想过，大人永远对我那么好……我错了，那日在梁州不该这么说的……”
郑暮商像宠孩子那般笑了。
她是他心中的无价珍宝，怎么可能是多余的那一个呢？
“阿余……我没怪过你，无论怎样，望你开心快乐，我这儿虽然简朴了些，但你随时能来，我叫殷管家再给你添置些冬衣，今年是寒冬，莫冻着了”
就这样，清月带着殷管家给她添置的满满一马车的冬衣，回到了王府。
“蓁蓁！快来看！这小摇床好不好看！”
赵东昱拉着清月就去看那架精致的小摇床，意料之中的，孟清月很高兴，也许那种愉悦是她从郑府延续过来的，也许她是真的为赵东昱的心思感动。
“王爷……这……这也太好看了！”
孟清月想象着腹中的孩子出生以后，躺在这架小摇床中恬静入睡的样子，心中升起莫大的暖意。
看来大人说得对，她不是多余的人，她是比别人多一点幸福的人！
“王爷，那……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孩子出生以后，叫什么名字好呢”
赵东昱想了一会儿，他文采一般，所以就决定让清月为孩子起名。
“孩子肯定会得父皇赐名，至于乳名就让蓁蓁来想吧，叫什么我都喜欢！”
自从孟清月从郑府回来以后，她和赵东昱的关系又恢复了往日的甜蜜。一切似乎都顺利地进行着，她的身量也一天一天变得沉重，一切都是那样幸福。
可是，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暗处的危机，当命运再一次向她发难的时候，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也彻底看清了宫内斗争的残酷与命运的无常。
每一次，当她面临生死存亡之际，都会有一个人挡在她面前，为她阻挡一切魑魅魍魉，为她拨开云雾。他并没有神明之躯，但他总是会为她化解危机，用血肉之躯为她筑起一道安全又温暖的高墙，牢牢地把她保护起来。
也许那道高墙中并不繁华，甚至充满了孤寂和落寞，但它坚不可摧、固若金汤……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莫为危时便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