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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孟常在的第二幅面孔 ...

  •   天色熹微,沅姐姐走了进来,替我擦了擦额上的汗。
      她问,“长安,是想起来了从前的事吗?”
      我点点头,“姐姐,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我记得一些,但好像不太全。你和阿七都说我病了,是这个病吗?”
      沅姐姐的眼神怯了怯,“其实那些草药,不过是叫你这病,能好过些。”
      我不明白,我从前究竟做过什么?要靠逃避来偷生。
      “姐姐,人总要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的。我做过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后悔。”
      我看着沅姐姐额间的白发,觉得时间一下子过得好快,一生最美好的日子实在短暂。
      沅姐姐笑了,眉目间传出温柔的神色,“好,那便不用那香料了。姐姐相信长安,有一天想得起来,并将那些视如敝履。”
      视若敝履,我的心境突然开阔许多。
      院里的凤尾兰开了,阿七说过,最喜它贫瘠苦寒浑不惮,劬劳岁月乐无边。
      阿七你看,人也是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长安,陪姐姐去做一件事吧。”
      打开窗子,透过大片刺眼的白光,我嗅到春日的泥土气,笑着道了声,“好。”
      梳妆打扮一番后,我随沅姐姐去了孟常在宫里。
      沅姐姐问道,“思回,陛下对你如何?”
      孟常在听后有几分不屑,字字切齿,“娘娘何必这样问,徒增烦恼。”
      我初识孟常在,她还是一副娴静有诗意的闺阁女子模样,是从前那副样子只乔装打扮给赵眠意看?还是这宫里的风水养人?养的人个个刁蛮跋扈,目中无人?
      沅姐姐抚了抚孟常在发上极尽繁华的珠钗步摇,“思回,若我要为这种事烦恼,早已三千烦恼丝,剪也剪不断,理也理还乱了。”
      孟常在听后,掐住沅姐姐的手,眼中竟有几分恨意,“那娘娘是怎样一般滋味在心头呢?我倒是想知道,娘娘有没有不甘心?不甘心枕边人居然爱上了一个赝品,不甘心就这样平白无故当了我的铺路石。”
      沅姐姐勾了勾唇角,不知是喜还是怒,“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孟常在愣了片刻,语气刻薄而锐利,“你是陈家嫡女,你高高在上,你锦衣玉食,我呢?我只不过是个替你为奴为婢的下人啊,你对我,不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
      那些话,孟常在似在心中积压许久,此刻一下子喷薄而出。
      沅姐姐不解,她摇着头道,“府中人欺负你的时候,我为你出头,我扪心自问,无愧于你。平日对你言语苛刻,也不过是盼你日后过得好些。哪怕你与我争执,背地里谋害,我也从未记过你的仇 ,从未。”
      孟常在不屑一顾,“盼我好?你有设身处地地为我想过吗?你眼里不是只有林长安吗?你对我的好连对她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可我对你呢?”
      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
      我想起《庄子·大宗师》中曾写到,一个人如果深陷欲海、贪婪无度,就会失去生命中的灵性与智慧,丧失对一切的判断,从而做出错误的决定,走上歧途。
      原来,有的人贪婪权势,有的人贪恋感情,把什么东西看得过分重要,一旦失去了,便会给好多事蒙上一层扭曲的外衣,所见皆幻化。
      “思回,我从未想过,与你同风携雨,撕破脸来,会只有恨与怨。我原以为你恨我霸道,恨我不公,没想到,你把我们这些年的情谊全部控诉成我对你的暴行。原来这份情,也可以是一场长达数年的,毫无意义的,自作的作茧自缚。”
      沅姐姐的素色衣裳被风吹得苍白,她的身影单薄,脸色从愕然变得苦笑。
      最后,她才心如死灰道,“如果早知这样,从相识开始的缘分,我便都不要了。这么多年的真心,就当喂了狗。反正真心这东西,多了也不好。藏起来或是直接丢了去,都能叫人,再好受些。”
      不知是那句话触动到孟常在,她恶狠狠地喊,“陈沅沅,你不是应该自视甚高,不识人间疾苦吗?你不是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只许你负别人,哪有别人负你的道理吗?我就喜欢看你如今把自己糟践得这么惨兮兮的样子,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沅姐姐理了理衣袖,如同理一理她的情绪一般,而后自若道,“彼此彼此,一样可怜,一样可笑。”
      “我从来活的可怜惯了,也不怕别人笑话我。倒是陈沅沅你,可要好好地活着,不要早早死在枕边人手里。”
      我呆在原地,隐隐颈脖发凉。
      我告诉自己,不会这样的,这种死法比宁娘娘的戏本子还要荒诞离奇,定不会如此的。
      这场到来不欢而散,出了孟常在宫里后,我问沅姐姐,“姐姐这趟,本来是希望重归就好吗?”
      沅姐姐没有回答我,或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有些事情,本就说不清楚道不明白。
      “长安,孟常在从前不叫孟思回的,她本名书篱落,而我的乳名叫阿回。”
      我想起宁娘娘话本子里爱而不得的故事,问道,“是陛下给她娶了如今的名字吗?”
      沅姐姐面色凝重,“不是,陛下并不知晓此事。是有一年,我失踪半月,家中人人都以为我死了,她思念我过甚,常常梦见我。故取此名,以寄愁苦。”
      我有几分吃惊,孟常在对沅姐姐,这该是怎样的感情?
      姐姐亦不再多提孟常在,只是说,“长安,你谈及陛下,如今我才明白,我与他之间到今天地步,除去衡儿,或许还有许多其他缘由。”
      “还有什么?”
      “从前我仗着他的喜欢,有时无理取闹,有时大发脾气,我以为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会爱我。但喜欢一个人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它需要两个人坦诚相待,需要两个人一起苦心经营,否则屋漏偏逢连夜雨时,水漫金山也是常有之事。”
      这番话叫我醍醐灌顶,“姐姐,如今知晓,也不晚。”
      沅姐姐扬了扬眉眼,豁亮的光从她眸中闪过,“是啊,若是他不是一国之君,我能寄他一封和离书,该多好 。”
      “只可惜,即便是寻常百姓,妻妾擅自去者,亦是徒二年;因而改嫁者,还要再加二等。这个世道,和离竟必须经丈夫同意。男女之间何曾平等过?我们女子不过是男子的附庸,根本没有权利谈和离之事。”
      “姐姐,这份权利,我们女子要自己去争取。”
      沅姐姐若有所思道,“真的吗?”
      我从前便这样以为过,只不过结局不算太好,故而不知对错。
      “姐姐怎么突然想这么多?”
      君子知命不久,日日自新。我怕是这种缘由,所以明知故问。
      沅姐姐把我料峭春寒里,搂紧在她怀中,懒洋洋道,“我就是想着啊,今年的春心,不要辜负了。”
      暖阳斜入,我眉眼笑意直达眼底,“姐姐,每年的春日,长安都要和你一起过。”
      沅姐姐撇撇嘴,嫌弃道,“那我要去高昌,最好一年四季都没有春天,省的你整日姐姐长姐姐短的,烦得我不行。”
      我想起从前,也有人爱跟在我背后,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阿七,你在那边,是不是也很好呢?
      枝头薄,柳绵飞,日高深院,黄莺啼。
      “我可是最喜欢烦人的人。”
      语气飞扬,我得意地抚抚眉,“高昌那边危险,常年外族入侵,还不是得我护着你。”
      接下来的路,且行且忘且随风,且行且看且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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