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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崩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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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轩双目通红,微张着唇,一抽一抽的,谢遏拿一方净帕慢慢擦着他的脸,端详许久,不无温柔地问,“你在想什么?”
豫轩摇头,泪将皮肤洇得生疼,他哪里还能想什么?他整个人都是空的。
谢遏也没继续问,抬手将他散落的鬓发撩至耳后,含笑道:“那就睡会儿吧。”
马车的颠簸形成一种奇异的叫人镇定的安神药物,豫轩应声昏昏沉沉起来,好似有无数星辰快速地在周身升起,他慢慢跌进一块巨大的黑色软垫里,听不见也看不见,失去了所有意识。
谢遏并拢的指腹从豫轩脖颈上移开,将睡熟的豫轩横放在软塌上,帘子一掀一落,紫骝进来,低声道:“尊者,您找我。”
“王上近日在做什么?”
紫骝回道:“王上胜战后十分得意,近来热衷摔跤,每日都要在猎场玩上几个时辰,身边那些内臣也都投其所好,物色了许多美女,王上常在围场与美女作乐,不分昼夜。”
谢遏冷笑一声,不语,紫骝余光在熟睡之人身上一瞥,又道:“属下恭贺尊者得偿所愿。”
谢遏目光垂落,“所幸未叫我等太久,不过他在萧容身边三年,爱欲缠身,满目业障,该好好替他净一净才是,你先去奢月备下法器,我随后便至。”
“是,属下告退。”
紫骝去了,一个时辰后,谢遏将豫轩唤醒,他要好好调理他的性子与身子,好叫他做一个完全合衬自己心意的人。
豫轩幽幽转醒,两眼惺忪含糊道:“做什么?”
谢遏不答,豫轩在酥麻的揉捻的痒意中慢慢清醒,他看清自己衣衫不整,一瞬间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推开谢遏的手,囫囵抓起衣裳,漂亮的肩耸立着,带着不可名状的不安,他的发丝睡得有些凌乱了,一双清亮的眼睛看上去可怜又勾人,谢遏不由地想,倘若此时他仍在宫中,午歇醒来应该是有一堆人围着伺候,而非像现在一样,看上去像个任人宰割的小兔子。
谢遏逼近过去,抚摸着这张温润清秀的脸,轻笑一声,“还是这么厌拒我。”
他的手指沾染着佛珠清冷的檀香味,如此凝神的香却丝毫并不能掩盖高耸鼻梁与深利眉眼带来的攻击感,豫轩躲过一边,低声闷闷地道:“我不想。”
他低头抱着自己的衣裳,漂亮的肩颈与修长的双腿裸露在松散的淡紫衣衫中,好似一株欣长的、含苞待放的美人蕉。
谢遏微微一笑,拾起腰带的另一端,轻轻一扯。
衣裳又松了一些,豫轩惊慌地拽住,两只眼睛浑似惊恐不安的小动物,“谢遏!我不想、你不能逼我!”
谢遏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像是与小鼠嬉戏的猫那样游刃有余,他的力气比豫轩大太多,再一扯,豫轩连人带衣一下子倒在了榻上。
“啊!”
豫轩惊叫一声,措手不及地被谢遏压在身下,双腿在繁复的衫袍中挣扎,“不行!”
“撕——拉——”一声,衣裳被扯开了,横陈在一片淡紫色蜀锦中的身体莹白如玉,谢遏的手游走在这副迷人的画布上,每抚过一寸,都能得到小兔子颤抖的抵触。
“不要!我不想!”
豫轩登时想死的心都有,他还沉浸在远离家国亲人的痛苦之中,如何能做这些事!
混乱中,他抓住谢遏的佛珠,用力一扯,扯断了线,一百零八颗血檀佛珠劈头盖脸的,如雨点般打在他身上。
谢遏眼神微微一暗。
好几颗佛珠在豫轩莹白的身上乱滚,清瘦到微微塌陷的小腹兜住了更多,谢遏呼吸微微重了些,他轻唤着豫轩的名字,指腹按上一枚佛珠,在他光洁的皮肤上自下而上地游走了一圈。
冰冷的触感让豫轩激灵了一下,酥麻的痒意让他更剧烈地反抗起来,“谢遏!你放开我!”
他早已衣不蔽体,挣扎间好几次被迫分开了自己,芙蓉石一般的粉。
谢遏目光如炬,他想爱、想恨、想如世间一切男子那样热烈的与心爱之人翻云覆雨,但每当极乐尽兴时,心底总会升起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那是佛。
禅宗叫他四大皆空,密宗却是以欲制欲,他两派皆修,佛法通达,作为修为最高的佛子凌于众生之上,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中乘半佛有时也会如无头苍蝇一般寻不到出路。
因为他身下这个人,他的心魔。
杀了他,忘记他,便可以入大乘。
爱上他,欲合他,终将万劫不复。
谢遏额头竟生出汗来。
他以明妃遮羞,可他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佛。
天人交战,谢遏将哭泣的豫轩拉起来,在无尽的迷茫与对佛的恐惧中,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唇。
爱人如甘霖清泉,那一瞬间,他羡艳世间凡夫俗子。
“别哭了。”他轻声道:“你不愿就罢了。”
豫轩微微一怔。
“从前是我不好——”
谢遏轻抚着豫轩不着寸缕的身体,“那时的你于我来说是洪水猛兽,我恐惧你,所以急于将你送走。”
他的目光含蓄又隐忍,“往后我会好好疼爱你。”
豫轩眼里情绪复杂,半晌他抬起脸,凝视着谢遏,“将我视作洪水猛兽的远不止你一人,还有那些无辜卷入战乱的百姓和那些死于疆场的士兵,谢遏,倘若你真心爱我,便不会让我这样痛苦地……”
“日后再说吧。”谢遏温和地打断他,不容置喙地道:“我已心满意足,当下不愿再想其他。”
他又去吻豫轩,缠绵地恍若世间最最相爱的恋人。
豫轩一动不动,恍如一具五感皆失的尸体,半晌他避开谢遏,低声问:“我们现要去哪里?”
“王宫。”
“你说要带我去祁连山,为何先去王宫?”
“祁连山寒冷,你乍去不能适应,先去王宫待上几日,待适应了气候再去不迟。”
“我不想去。”豫轩拒绝,他现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谢遏似乎很懂他在想什么,他温和一笑,唇在豫轩额角轻轻一点。
“放心,我们不见别人。”
…………………………
纵是快马,也需要花上一个多月才能到北遗都城墨济,所以一过赤羽关,谢遏便命先去奢月,一为中转歇息,二来,这俩马车狭窄,到底恩爱不便,他欲在奢月与豫轩好生待上几日,再作打算。
眼下豫轩心情沉沉,谢遏也不强求,二人情止于礼,并无所记,且皇后出走兹事体大,夏侯倾向上递了折子,奏明干系,等候皇帝发落。
京都,宫中。
“真是荒唐!”太傅立在萧容案前,这老者胡子花白,瞧着已有些行将就木了。
“什么叫奋力不得擒之?谢遏就是有通天的本事难道在禹州城内还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带走?”
陈太傅拐杖狠狠一戳地,“这分明是在狡辩!分明就是他自己要走,禹州那些人陪他作的局罢了!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如此姑息!只恐天下人耻笑啊!陛下!”
萧容搁下笔,抬起阴沉的眼睛看了一眼太傅,突然觉得乏味极了。
“太傅以为这皇宫是多好的地方?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哂笑一声,“去吧,别来烦朕了,朕碍着太傅的体面不与追究,往后再诋毁皇后,朕可不再姑息了。”
“陛下!”老太傅气得哑口无言,陈平连忙上来劝说,连哄带拽地将老者哄走,再回来,陛下阴沉沉地靠在龙椅上,陈平也不敢劝,小心翼翼地替他添了茶,便默默退至一旁。
萧容面无表情,突然一个暴起,将茶盅摔得稀碎。
承乾宫瞬间跪了一地,众宫人胆战心惊,恨不能地上裂个缝好藏进去。
“豫轩!”
萧容几乎将案几锤碎,他双目猩红,可怖至极,“你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朕要将你捉回来!朕要将你锁起来!”
他怒发冲冠,如一阵狂风掠过直奔明德斋去,没人敢去看皇帝在做什么,小太监小宫女们听着那肆意发泄的怒吼声都瑟瑟发抖,几乎要昏过去。
陈平疲惫地挥挥手,叫这些小宫人们下去,实在是当局者迷,照他看来,这二人早已是分钗断带,再无可能了,皇后决绝离去,是件好事,陛下如此纠缠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陈平抹了抹泪,壮着胆子去了明德斋。
明德斋满地狼藉,花瓶碎裂,床帐扯落,陛下一个人狼狈地坐在床上,陈平不免落下泪来。
“陛下……”
“滚!”萧容如暴怒的狮子,“滚出去!”
“陛下!”陈平跪下来,痛哭流涕,“陛下听老奴一句劝吧,皇后此番离去,有说不出的苦衷啊!皇后是为陛下才走的啊!”
萧容睁着猩红的眼瞪着陈平,微微欠了欠身子,沙哑道:“你说什么?”
陈平含泪道:“陛下怎么不明白?皇后深爱陛下,为此才呕心沥血地写了两本书带回来,亲劝陛下察纳雅言,面面俱到地为陛下思虑,陛下是否想过,这不是小别而是遗命呐!”
陈平头磕在地上,泪如雨下,“皇后名声不好,就算陛下有心抚恤弥补,但破镜如何能重圆?当日皇后心灰意冷,为破陛下杀业,亦为正皇室清誉,选了一条不归之路,以为此劫已完。不料自己还能醒过来,更不料醒来见着的人却是谢遏,皇后本就心有芥蒂,此时该有多痛?皇后什么都清楚,难道要叫他数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日子再与陛下分离么?皇后得知老将军还在世,拼了命也要去见一面,皇后自幼与老将军情深,难道是不想长留禹州么?”
陈平声泪俱下,“皇后仁慈,不肯在禹州出事,这是断了将军念想,也是断了陛下的念想,陛下怎能不懂呢?老奴今日就是拼了命,也要劝陛下——斯人已逝,请陛下莫要再强求了!”
“胡说!”萧容瞪着眼落下泪来,“他没死!谁说他死了!他没死!”
“陛下!”陈平哭道:“皇后已薨,请陛下莫要自欺了!”
“放肆!”萧容大吼一声,“放肆!”他“腾”地一声站起来,又因五内俱崩支撑不住又猛地坐下去,他心力交瘁,惨不忍睹的真相再一次被血淋淋的撕开,萧容捂住了脸。
死了……
他心爱之人早就死了……
他突然大笑起来,泪流满面,涕泗横流,恍如疯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