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射♂九婴》狱蛇

3、第二章：王母之邀（上）

　　后羿驾云带着受伤昏迷的金乌回到鞠陵于天，他自己的神邸。

　　但他甚至尚未从云上落下，正门急急跑出来一位身着红衣的小仙娥，神情惊慌失措。

　　“将军您总算回来了！夫人她……您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听说天帝命您射日，悲伤过度，前几个时辰突然开始呕血，而且……呕的还是黑血。”

　　后羿心中一凛：“你说黑血？！”

　　“千真万确……是黑中带青，像中了毒，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办，黑耳正陪着……”

　　后羿暗觉不妙——修蛇之血，正是青黑。

　　他二话不说将九婴递给仙娥，腾出手后瞬将背上的长弓搭上箭镞。

　　“哎将军，您这是干什么呀！”

　　“红珊，你通医法，给金乌包扎下伤口，治完了放进玉蚀骨笼。”

　　红珊被后羿的突发行为惊地目瞪口呆。

　　“这……这是九殿下？等下将军……您别这样冲进去啊，会吓到……”

　　但她来不及把话说完，后羿已经持弓夺门而入。

　　过道的长廊飞速后退，片刻他已到了嫦娥厢房门口，然后毫不迟疑一脚踹开了门。

　　厢房内弥漫着黑气，门后正对的桌案，上面摆着嫦娥前不久造的元胎。

　　此刻元胎正在一明一暗地发着光，成为黑气汇聚的中心。

　　后羿引弓对着发光的元胎就要一箭射去。

　　电光石火间一道黑影扑上来护住了元胎。

　　“将军，将军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后羿只得暂时收势，责令用身体挡住元胎的天狗：“黑耳，你出去。”

　　“不行！将军，那是我主人造的元胎，里面融入了你的精血，那可是你们的孩子啊！”

　　短暂的争执惊醒了嫦娥，她从床上撑起身，在看见眼前景象时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冲过来推开天狗，张开双臂护在元胎之前。

　　“羿……你是疯了吗？”

　　后羿眼光一扫，嫦娥模样虽与平常无二，但浅碧裙衫上却沾了青黑血渍，并缓慢地散出一缕缕黑气。

　　素以除妖灭魔为职，后羿见多了此种，这便是化魔妖物血肉中流转的黑念，一旦散于天地之间，会缓慢侵染原本纯善的生灵，生出堕败，又滋生新的黑念，而至不断扩散。

　　黑血黑念既已出，此刻他面前的，恐怕已经几乎是修蛇了。

　　后羿勾住弓弦的手指松开，长箭对着护着元胎的嫦娥脱弦而去。

　　——噗嗤。

　　是皮肉被冷铁洞穿的声音。

　　“主人……快……跑……”

　　“黑耳——！”嫦娥抱住天狗横扑过来替她挡住致命飞箭而瘫软下去的身体，不敢置信地望向后羿。

　　而后羿已经搭上了第二枚寒箭。

　　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动摇或犹豫，依然如他惯常的那般面无表情。

　　嫦娥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喃喃自语：“……为什么……要杀我，我是你的妻子啊！”

　　“……”

　　“我知道了，是父帝吧……是他让你杀完了我的弟弟们，又来杀我。”

　　后羿依然沉默不言，但是箭端已经对准了嫦娥心脏。

　　见此，嫦娥凄惨地笑起来。

　　“呵呵……好吧，你动手吧。反正在父帝眼中，我和弟弟们终究只是两头凶兽转世，是不除就寝食难安的隐患。哪怕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她的笑容悲凉地如同哭泣。

　　“我明白，我从最开始就明白，父帝赐婚只不过是方便让你监视我罢了。而你与我结为夫妻，也只是为了完成他的谕旨。他就是算准了，你根本不会对我有任何感情。也对，你怎么会有呢？天生太阴寒体，被寒毒噬尽七情六欲，一路斩妖除魔，无欲无求，肉身成圣。怪我自己，总是还对你有所奢望。”

　　后羿注视了她半晌，最终第二枚箭并没有离弦，他收了弓箭。

　　修蛇性情乖戾凶暴，如果元灵真的开始觉醒，哪怕尚未恢复记忆，也断然不可能说出现在这席话，然后坐以待毙。

　　但若其元灵未醒，直接下杀手便不合适了。

　　“你现在还不是修蛇，我不杀你。”

　　嫦娥有一瞬间恍惚，以至于无言以对。

　　后羿上前将手搭在插在天狗侧胸的箭羽上，那柄箭消失了。

　　“抱歉，我不擅长治疗的术法，我去叫红珊来。”

　　嫦娥先一步运起神力替黑耳治疗伤口。

　　“不必了……红珊没见过这种场面，你喊她来只会惊吓到她。”

　　她似乎已经恢复平静，就像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一般，最终只轻叹一息。

　　“……我一直知道你是个可怕的人，我从来没见过你流露出任何感情，无论是悲伤，恐惧，喜悦还是愤怒……我明明早知如此，却还是被这样的你吸引……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控制着我的心神，让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你……这果然是诅咒吧。”

　　“九婴毒咒，能扭转乾坤，离变因果，天地神人皆不可违。我身负九婴毒咒，凡靠近我的，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诅咒的影响，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抱歉。”

　　嫦娥的神情透出无可奈何的哀伤：“若要追究，你却什么都没错。错的是让你生成太阴寒体的天道轮回，错的是诅咒了你的邪皇九婴，错的……是下绝杀令的父帝。”

　　“……陛下是‘天’，他不会犯错。”

　　“是啊，他是独一无二的天帝，是创世神，他的思维确实非我等能想象。但正因如此……如果明明不是他，却活成父帝那样，未免也太悲凉了。”

　　后羿闻言想起之前天帝说的话，至少他当时未解其意，但天帝确实对他说过，他们是同一类人。
　　“我……活成陛下那样？”他的语气鲜有地流露出一丁点不确定。

　　嫦娥直视他的眼睛：“你可曾哪怕有一天，是为你自己而活？”

　　“……”

　　“你一辈子降恶妖除凶魔，保黎民百姓，护天下苍生。做人的时候如此，成神亦然。但你自始至终用杀戮贯彻的‘善道’，难道不是别人灌输给你的东西吗？或许是你尚为人时，因寒毒爆发而忘记的儿时师尊；或许是为了救你耗费精血祝祷，而请朱雀神降的人皇尧帝；又或许，是因诛灭九婴之功将你提为半神，封为神将的天帝。但抛开他们加诸于你身的责任，你……可还有任何念想？”

　　“……”

　　嫦娥移开目光，她的视线仿佛穿过黑漆漆的云海，飘向九霄之巅。

　　“我很久以前就隐隐感觉到了，父帝对你的秉性是有所图的，就在今天我完全确信了。原本按照他的作风，他会亲自前往东海诛灭闯祸的金乌，他也能毫不犹豫亲自动手诛杀我。但是他却特地派你前去射日，派你监视我，这就是对你的试探。我倒是好奇，他究竟对你有什么企图？”

　　“这并非是该由我考虑的事。况且，这次九婴又诅咒我一次，诅咒我不得好死，我应该活不了多久。就算陛下真有所托，我也未必能有命承。”

　　嫦娥收回了视线，再次深望了他一眼。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护父帝，但你真的没怀疑过吗？就算九只金乌与我真是九婴修蛇转世，可为什么偏偏就转生成了他天帝的儿女！”

　　后羿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解释。

　　“当年凌霄之上，我为了追击挟天后潜逃的九婴，问刚从龙口中挣脱出来的皓月帝妃借来月御望舒，以驭气追击九婴。九婴乃天诞邪皇，是九首金龙，能顷刻间飞越千山万水，若无望舒，当时尚为人的我断然追不上它。帝妃为救回天后，没有告诉我望舒并非普通神器，而是她元神所化，一旦离身，就是元神出窍，空留一句躯壳与修蛇的尸体一同留在原地。此时她被修蛇残念命元入侵，甚至该算是我的疏忽。而天后直到我最终将九婴杀于北狄凶水，才得以脱出龙口，而且昏迷不醒。在当时对九婴来说，没有比她更好的托身之处。所以对于他们转生成天帝的儿女，我并不惊讶。

　　“这些我亦有耳闻，只是世间自有因果，你所见的或许也仅为表象……”

　　“咳……咳咳……”

　　这时候天狗转醒，嫦娥急忙低头。

　　“黑耳，你怎么样！”

　　黑耳来不及应嫦娥的关切，却急急地盯向后羿。

　　“将军，你……你不要杀我主人！”

　　“嫦娥没有化作修蛇，我不动手。”

　　“那万一我主人真的化了呢？！你就要杀了她吗？！”

　　“……”

　　“……”

　　两人一时都被这话梗住，无话可说。

　　“……？”黑耳不解其意，焦急地等待答复。

　　最终嫦娥不动声色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好了黑耳，你别说话了，你有伤，先躺下歇息。”

　　后羿趁此时，默然无声地将房内的黑血清除。

　　黑血消除之后，屋内浓稠似雾的黑念也散去了，元胎随即安定下来，不再发光。

　　修蛇的元灵与意识并未觉醒，后羿现在也不能确定这黑血究竟代表着什么，又是否是因为受到九婴的影响而导致暂时性的力量暴动。

　　正在后羿暗暗忖度的时候，门外红珊却突然前来扣门。

　　“将军，方才瑶池的玄女来传西王母之请，说是将军射日有功，娘娘要在瑶池设宴，请您前去得赏。现在还在正堂里等着您回话呢。”

　　后羿似有惊讶： “西王母要赏我？”

　　“嗯，玄女确实是这么说的……”红珊的语气亦显困惑，“但是将军，这事蹊跷，王母娘娘明明一直不待见将军，怎会突然……”

　　——看来，这多半是和射日之事脱不了干系了。

　　后羿思索片刻了然于心：“……好，我去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