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射♂九婴》狱蛇

17、第十章：冥凰毒羽（中）

　　“救命啊——”

　　九婴掉下扶桑，下意识地以为此时飞不起来的自己可能真要摔死在海面上了。然而就在这一刻，他感到手腕上猛地传来一阵极大的力道——

　　在他坠落的一瞬间，后羿抓住了他。

　　“！！”

　　九婴有些错愕地抬头与后羿四目相对。

　　那双冷金的瞳眸依然波澜不惊，毫无温度，但却有一双明光熠熠的，自己的倒影。

　　“多谢……多谢将军！救我鸟命……”

　　九婴悬挂在空中，完全没有料到事情这样的进展，情真意切地感动着，觉得自己如果不是现下手不太方便，甚至要用羽毛抹一把眼泪。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这个人无心无情，残忍暴虐，妄自尊大，孤僻乖戾……”

　　后羿：“……”

　　“是我误会你了，其实你是个好人！只不过是天生长了张木头脸，所以没有表情；没有表情，就交不到朋友，所以不太会说话；不太会说话，就不能有效沟通，只能用武力解决问题；只能用武力解决，就——”

　　“就会放手。”

　　后羿冷冰冰地截断了九婴的话。

　　“欸！？欸欸诶诶！！！——”

　　九婴一时反应不过来。

　　但后羿已经“言出必行”地松开了九婴。九婴眼睁睁看着他重新抱手而立，事不关己地目送自己下坠。

　　瞪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后羿，九婴气到嘴都歪了。

　　“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给这个杀千刀的找任何借口了！他，就，是，没，有，心！！”

　　九婴悲愤的呼嚎被下坠的速度拉成了一道滑稽的尾音。

　　‘咚’地一声，金色的太阳坠入与天穹一般无垠的蓝色大海，激起排山般翻涌的沸浪。

　　九婴翅上的伤口在这巨大的冲击力下直接崩开，疼地他眼冒金星。

　　他在水里扑腾挣扎了好一会儿，吞了好多咸涩的海水，才从雪白的浪沫中钻出脑袋，他恨恨朝着扶桑树巅的那一袭银影破口大骂。

　　“后羿你……你个鸡窝里的石头——混蛋！骆驼生的驴子——怪种！你你你！你死以后我一定给你立座三角坟——让你缺德！！呜——”

　　可还没等他骂完，一个翻起的浪头便又把他拍了下去。

　　后羿足踏轻如鸿羽的流云，自扶桑树巅轻盈飞落，无动于衷地悬立在九婴面前。

　　“别无病呻吟了，赶紧变回金乌，随我回去。”

　　“哈！？有没有搞错？我翅膀上有旧伤，而且刚被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差点摔死！你能不能有点人性，让我缓缓！？”

　　九婴咬牙切齿地嚼着把“人性”二字重重咬出来。但显然，后羿对此置若罔闻，对这二字的反应与听见风声虫鸣无异。

　　“赶紧。别让我再说一遍。”

　　九婴气得浑身冒火，大声嚷嚷，无意识释放的阳炎将整片海面染成一片金色。

　　“……我不！你都这样对我了，就算我打不过你，但阶下囚也是有尊严的，不能——”

　　后羿沉默不语的看着他，然后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了箭。

　　从在九婴的角度看，这姿势像极了准备把他直接叉在箭上串回去。

　　“——不能，不能不识时务！！您往后稍稍，别让水花溅着了您！”

　　识时务者为俊杰，九婴变脸如翻书。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他披拂着翎羽的小臂变回金翼，覆盖身体的羽衣尽数褪去，玉般的胴体自海中跃起，散发出夺目耀眼的金色光芒。

　　九婴抖抖肩背，身形向内收缩，金翎瞬间披覆全身，六翼三足的金乌拖着金黑的华美尾翎，自海中振翅而起，光辉几乎遮蔽苍穹。

　　然而因为主翼受伤，他在半空中勉力扑腾了几下，才堪堪飞上了后羿的手臂，用爪子牢牢抓着他臂上的甲胄站稳。

　　后羿看了他一眼，架起金乌，不再多做停留，立刻腾云直奔鞠陵而去。

　　一个时辰后，霞云四散，夜幕降临，银甲负弓的神将单手拎着翎羽零乱的金乌，出现在流云散后的藏青天穹之下。

　　九婴努力从后羿手里伸长他的鸟脖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脚下云雾缭绕的仙山。

　　“你，你不会又要把我丢下去吧……”

　　后羿懒得搭理九婴，自顾自用神识在鞠陵于天四周探查了一番，确保修蛇没有再来此处蛰伏。

　　然而他的沉默到九婴眼中，就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金乌在心中叫苦不迭——完了，他真的又要再丢我一次……罢了罢了，这种人木石之心，毫无人性！我还是靠自己罢！

　　九婴小心翼翼地扭动着身子，试图从后羿的手中挣脱出来。然而他的小动作很快被后羿觉察，他下意识反手，一把掐住了九婴的脖子。

　　“想逃？”

　　九婴被这狠力一掐，顿时眼前一黑。

　　“松……松松松手！！”——不，不是想逃！我只是想……体面地……落地啊……

　　然而，他后半句话没出来，自“松手”之后就没了声——因为他被卡着脖子，气用光了。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鞠陵于天孤坐海外，劝你趁早收了那颗不安分的心，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微侧过头来冷眼看着九婴，徐徐升起的寒月给他剔透利落的侧颜勾上一条蓝银色的光边，冷濯而清贵，以至于让九婴一时移不开视线。

　　然而下一秒，他就直接将九婴自云端丢了下去。

　　九婴：“？！”

　　金乌像个金秤砣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后羿的神邸府门前，差点背过气去。

　　“造孽啊……他真有那什么大病吧，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副皮囊！”

　　九婴化了人形，生无可恋地瘫在地上，望向天空，直到后羿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我需要前往凌霄觐见陛下，你留在此地，休要再生事端。”

　　“觐见父帝？”

　　九婴诧异地看了后羿一眼，挣扎着爬了起来。

　　“这么晚了，将军究竟有何事如此急着要见我父帝啊？不会是——”

　　九婴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你不会是要去我父帝面前打我的小报告吧？你不能这样！明明今天你说什么我都照做了……”

　　后羿并不欲与九婴徒废唇舌，只牵住他颈上囚锁的链条，拽他往宅内走去。

　　九婴心里慌张——糟了，这家伙又要把我关起来，这样下去的话小爷真是要被他当莺哥儿给圈养起来了！我可不想再回那笼子里待着任人宰割，必须要说点什么才行……

　　金乌灵光一闪：“不行！你不能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又有妖怪来杀我怎么办？”

　　“玉蚀骨笼你出不来，妖物自然也进不去。”

　　此时他们已到了偏殿，九婴眼见后羿已经单手拉开笼门，眼见着就要把他丢进笼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蹲下，撒泼似的抱住后羿的腿。

　　“不，不行！这汤谷有大妖！本事大得很！就连驻日扶桑守护的神域它都能硬闯进来，我怎么知道它有没有什么大神通能毁了这笼子，再把我吃了……”

　　后羿原本已经准备把九婴一脚踹进笼子，在听闻此言时蓦地一停。

　　“大妖？”

　　“对，对啊！是一条蛇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上来就要吃我。若非嫦娥姐姐及时赶到，我可能真的就要交待了……”

　　九婴很真诚地把他先前经历过的事大致描绘了一遍。

　　后羿闻言垂下眼眸，看着正如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腿上的九婴，似有所思。

　　嫦娥……她果然已经来过了。只是她既已现出原身试图抢夺九婴，又为何半途而废，反与他虚与委蛇？

　　他复又看了一眼骨笼。

　　玉蚀骨笼本为邪皇九婴的一部分颅骨……其破门之法纵使现在的九婴不能，但已经觉醒的修蛇，却未必不能做到……修蛇贼心不死，隐患未除，自己若不在，此地对九婴而言的确已经不算全然安全。

　　就在后羿思忖此间利害时，九婴兀自在一旁悻悻嘟囔。

　　“再者说来，就算你不信这里有大妖，那我单纯想见见我父帝总行吧？我都很久没见过我父帝了，你带我一同去觐见他老人家又不亏什么……”

　　九婴抬眼，正撞见后羿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后羿思考之下平静的沉默点燃了九婴的一丝希望。

　　他错解了后羿的意思，以为是他晓之以理不成，动之以情反倒成了。

　　——莫非他也觉得，我被老爹抛弃久了，有点可怜？

　　九婴觑着后羿，琢磨了一番，迅速地换了一副嘴脸，故作悲戚地表演起来。

　　“……嗐！可怜母后因生我们元气大伤，众神非说我们前九个金乌是那条邪龙转世，一个两个避我们如蛇蝎……但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可怜我现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你处决……虽然父帝打小不管我，但他毕竟是我亲爹，我只是想在死前再见他老人家一面，尽忠尽孝而已啊。”

　　九婴一眼偷瞄后羿，一眼挤出两滴虚假的眼泪。

　　“这份悲愿，将军大人，您一定能够理解我的吧？”

　　他凑近后羿，夸张地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日瞳，简直恨不得将眼耳口鼻直接摆成“我很真诚”这四个字的模样。

　　“不能。”

　　九婴瞬间吃瘪，先前的“真诚”瞬间凝固，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被后羿这简单的两个字堵进了气管里。

　　九婴懊丧——我怎么忘了这厮生来就好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跟他演这种戏码还不如在他面前放个屁，兴许他反应还比这大点儿……

　　就在这时，后羿忽然抬手向他伸来，但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九婴已经条件反射吓了个半死。

　　他浑身金翎炸起，自行跃入笼中，砰地一声关上笼门，试图以这种方式把后羿“拒之门外”。

　　“我我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和您胡搅蛮缠！箭神大人，后羿将军，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以后乖乖的——”

　　后羿无语地看了九婴一眼，重新拉开那道对他而言毫无作用的笼门。不顾九婴的吱哇乱叫地挣扎，捏着他的后颈，将他从笼子里提拎了出来。

　　“随我一同去觐见陛下。”

　　“什，什么？”

　　九婴激烈的挣扎瞬间停下，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后羿。甚至怀疑自己死之将至，已经出现幻觉了。

　　但后羿无视了九婴的错愕，只是重新将他扔在地上，又化出一件乌黑的斗篷，兜头盖脸地往九婴身上一罩。

　　“一则确实我宅邸现在也算不得安全，二则天帝从未明言不见你，三则——”

　　“三则遮好我的光，不得惊扰下界百姓，对吧！？”

　　确认过自己又成功捡回一条小命，九婴笑逐颜开，自觉地将身上的斗篷裹紧。

　　后羿淡淡扫他一眼。

　　“三则，不得再称天帝为老人家，此为不敬。”

　　“……欸？”九婴一愣，但后羿已经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九婴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随他说什么，自己只管屁颠颠地跟上后羿，离开了鞠陵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