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伴随清脆响亮的少年嗓音,恍如一道道的雷霆破天而来,轰隆作响,顷刻间把宋远炸的面目全非。
他蓦然想起那日那个茶肆浪客的随口笑语,紧接着又想起来这么多年二皇女冷艳端庄的姿容。
半老徐娘的二皇女凤眸依旧如初,风姿比起宫里那些千娇百媚的娘娘都不落下层,而淮兰王是她的皇舅,虽然排行小,最起码都要大上她八九岁,今年算起来已过不惑近天命,却是容貌年轻的胜似青年男子!
纵使他与眼前自称世子的少年郎并肩走出去,旁人指着他们说是兄弟都无可厚非!
这萧家的人,莫非真如传言中所说是妖落为胎,连无情残忍的岁月在他们身上都留不下一条皱纹嘛?!
宋远眼前一阵阵发昏,觉得自己是做了场不可思议的怪梦。
等到傻小子,不,应该说是淮兰王萧潇被奴仆领上来时,大厅里僵硬又沉重的气氛就着实是一言难尽。
他没见过这种怪异吓人的状况,无意识要往宋远身边走,却是下一刻就被那少年郎扑上来紧紧抓住手腕,急声唤着他阿爹。
“阿爹,我和大哥找你都要找疯了!”少年郎的眼眶都红了,“你快点跟我们回去,这里就不是个好地方!”
不是个好地方的主人宋远就在旁冷冷的盯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动手掐死了这个出口不逊的家伙。
顾忌着这人好歹是某个人的儿子,他忍了。
萧潇突然被这初次见面的少年郎抓住就下了一大跳,吓得就要甩手挣脱他往宋远身后躲!
可当他低眼瞧见这少年郎死死盯着他一眼不敢放开,唯恐他再会一下消失的紧张感,眼眶却红彤彤如同窝里的小兔子苦等父母回来的可怜劲时,他的心当即软塌成水。
再细看时,这少年郎的一眉一目都觉分外的熟悉亲切,仿佛他早与此人相熟多年。
突然之间遇到这等意外,萧潇颇是手足无措的看着这几乎要哭出来的少年郎,心不由抽抽的泛着疼,笨拙却顺其自然的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别急着哭。
那一刻他只想着,只要这人不哭自己怎样都是可以的。
萧潇原本迟钝淤积的神经,在这刻突然就如同缠乱的麻团散开了几条口子,渐渐明白过来了什么。
他抱着怀里几乎激动的快哭出来的少年郎,目光却仍是怔怔的看向了对面的宋远,习惯性的想找时刻护着他的哥哥。
而宋远不像以前一般的走上前安抚他哄慰他,一张苍白寡淡的脸竟是阴沉的足以滴出水,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眼瞳黝黑,干涩且复杂。
他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一介世子他还能想点手段捏在手里,可两位世子的亲爹,一府的王爷,天子的皇叔,二皇女的皇舅,他还能轻松简单的拿捏住么?
“阿爹,咱们快些回去吧!”少年郎唯恐再出什么意外,拉着他就急慌慌的往外走,“我已经给城外的大哥送去了消息,他以为你被匪徒绑去了城外的荒山,把那些山窝子都快挑个干净了!”
萧潇不知道他说的是谁,但听着就觉熟悉,一时脑子混乱的很,便木愣愣的由着他往外拉,而宋远等人也没谁上前阻拦过,算是默认他们的举动。
出厅之前萧潇犹犹豫豫的回头看了一动不动的宋远一眼,眼中不舍的意味分明,看的宋远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差点就忍不住冲上去把人抓了回来。
但他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知道,他的傻小子这一走,怕是一去不回了。
宋远所料不错,被安插在兰王府附近监视的暗探后来把关于王府发生的事件一件不落的悉数回禀给他。
得到消息的大世子次日就赶马回京,王府就闭门不见外客。
没两天王府又开了门,城中坐堂几十年的老大夫都被一一请入,可是每一个都是摇头出来,王府又闭门谢客了。
再过半月,一位传说是武林里十年才救一人的神秘神医竟是不知被王府的人使了什么手段千里迢迢请来,后关门治病三日,神医才神色倦怠的推门而出。
当日便听王府的下人们私底下笑着闲聊,说淮兰王已是恢复了记忆,但前面之事一件记不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宋远当场把一桌八仙桌拍的粉碎,甩袖而去。
又过两日,兰王府送来一张谢帖,开篇的字迹端雅不失风流,疏离而诚挚的表示了前面段时间宋远收留照顾的感念恩德。
明显是淮兰王的亲笔书写。
宋远没想到原来迟钝又蠢笨的傻小子还能写出这么一笔好字,在他府里的时候这人只会拿笔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些歪歪扭扭的蚯蚓,白白浪费了无数的好纸,他却视若珍宝的把每一张都收起来找个宝盒好生存放。
因为里面不少写的都是宋远两个字。
随笔乱写的蚯蚓都被宋远如珠似宝的仔细存放,但当他拿着这张只见好字不见真人的谢帖时,他只是冷笑一声,接着三两下撕的粉碎,然后弃之脚下后看也不看的转身离开。
显赫皇家的人果然是看不上太监这种下贱人物,即便是悉心照顾了他两个月的恩公,却是连人都不肯亲自出现道一句谢谢,仿佛那张尊口多说一个字都是脏污了舌头。
和他敌对多年的那个死太监不知从何处得知了他与萧潇的事情,特意挑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跑出宫来嘲讽他。
“宋公便忘了这事吧。人家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呢,怎会是你我这种少了二两肉的人能高攀的?”吴里路虚虚掩着嘴,阴阳怪气道,“再说那怎么都有四五十岁了,一个半老家伙而已,宋公你正值风华意气,何必非要在一棵老树上挂死呢?”
“可不是嘛,咱家未近而立,正是年轻之时,又有权有势,多得是选择。”宋远低眼沏茶,淡淡的笑,“哪里像吴公公年老色衰,纵有权势又如何?追着喜欢的姑娘出了五条街都送不出去一条辛苦绣好的丝绢,唉,实在可怜啊!”
被戳到痛处的吴里路恶狠狠瞪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人,旋即丢下一句看你还能撑多久的狠话就愤愤出了府。
他前脚才出宋府,后脚宋远就摔了茶杯,气红了一双眼的他抓过旁边伺候的奴才伸手就打!
一巴掌下去那奴才就眼冒金光,鼻血横流,却一声不敢吭,毕竟这时候已经没人会替他们求情,而宋远也无需再担忧会惊着谁。
兰王府的小世子就是个被父宠兄纵多年骄纵,恒驰岭南无敌手的野猴子,若非早前才入帝都被淮兰王死死管束着,恰逢后来淮兰王又走丢了将近两个月,他和大哥为此专心寻觅自家阿爹的踪迹,否则如何能耐得住性子一直困在王府不出!
而自从淮兰王被找回去后,淮兰王深觉有愧这两个为他辛苦奔程的孩子,一时心软便放他外出玩耍。
这一时心软的后果就是萧夜每次出去,每次都能惹出祸事来。
前日是买酒与酒客闹事,今日是驾马弛聘城街,明日是穿梭花巷殴打嫖客,算不上严重大事,但桩桩件件都是要惹官司上身的麻烦事。
负责管理这些琐事的正是宋远管辖的镇抚司,宋远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轻松放过了他。
宋远的故意放纵与宽容,被萧夜当成是他的心虚表现,也以为是他不敢插手管顾自己的事,平日里更是越发肆无忌惮,只拿鼻孔看人。
仗着这点,他很快在繁闹的帝都混的风声鹊起,犯到宋远手里的事也越来越多,换了旁人早就有所收敛,偏这小世子在岭南霸道惯了,又被宋远有意无意的纵容,根本毫无察觉,平日行事只求痛快就好。
要知道,欠债终究要还,做错事还是会受惩罚,而他这次犯的事也与之前打嫖客抢酒的小事不可相提并论。
他牵扯了政事的党羽之争。
作为生风惹事,为非作歹一把好手的小世子不久前在花街柳巷里结交了一群酒肉朋友,其中有两个公子哥的背后靠山原是朝廷高官,但后来政权争夺不慎落败,被老祖宗的人拉下了马。
这两家一户被贬低成下官,一户直接贬为平民。
两家人自是心生怨恨,因而素日怨声载道,抱怨朝堂不公,咒骂官场黑暗,只恨不能把高坐庙堂的老祖宗拉下来给他们跪下当狗肆意虐打,更恨当朝同僚的冷情残忍,出了事就直接把他们拉出来当替罪羔羊。
争权夺利本就是一场赌博,行错一步就满盘落索,输了便要愿赌服输,实在忍不下去这种话私下骂骂也就算了,谁也不会放在心上,这种事大家都心有理解。
偏那那两人喝的大醉后管不住口就开始耍酒疯,指天立地的大骂特骂,不懂官场斗争的小世子听后十分同情,便跟着他们一道痛骂!
在天高皇帝远的岭南肆意活大的小世子,殊不知这种往日他随口就说的话会在天子脚下引发何种可怖后果。
往轻了说是折辱重臣,往重了说就是有谋逆之心。
一群人直到出了花街柳巷都还在吵闹不休,自然引得旁人多目去看,叹息摇头。
果然,半柱香不到便有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带剑赶来,迅速就把这群喝醉胡言的公子哥控制住,后面就是悠闲驾着马跟来,嘴角噙着冷笑的宋远。
终于等到了一个他逃不脱,挣不开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