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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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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意外来的总是出其不意,兜头落下,一拳就打得人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事出的源头是宋远瞧着傻小子日日被关在宋府着实憋屈,茶饭不思,好好的大小伙子过得像个一碰易碎的瓷娃娃,看的他徒生不忍。
想着手下那边还没有传来关于他身份的确凿消息,傻小子的记忆恢复亦是前路淤泥,于是择日便领着他出门逛逛散心,顺便看他能不能借势想起些什么。
头次被放出门的傻小子高兴坏了,被他领上街的时候看见什么稀奇玩意都要凑上前去看看,看到感兴趣的就松不开眼。
见此,宋远当然是舍命陪人,只要是他看中的二话不说就掏钱买下来。
傻小子现在的智商至多不过八九岁,正是孩子天真贪玩的时候,宋远心软怜惜他的很,很快怀里堆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各种小玩意。
幸亏他早备有银钱,家境殷实,否则撑不住傻小子见一样他买一样的豪爽挥霍。
“可有想起来什么?”
老实说,宋远问出这句话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想法,是希望他能想起来当一个正常人,还是希望他永远别想起来,就只是他的傻小子。
彼时,傻小子正拿着根宋远给他买的冰糖葫芦一颗颗咬着吃。
春日渐热,糖葫芦在阳光下逐渐软化,傻小子吃的随意,唇瓣就沾上了粘腻的红糖水,红色的糖水裹着猩红的唇色,艳的像是抹了胭脂的海棠花,在阳光下剔透璀璨,看的人甚想尝尝那沾了糖水的唇是否也同糖葫芦一般的甜。
傻小子吃着糖葫芦舌头不得空,听他这话便认真的查看一圈,微微眯眼似在沉思,正要答他时有人从旁路过,没注意就不小心撞了宋远肩膀一下。
天底下也不是谁人都识得宋远,尤其是宋远换下那声显眼鲜红的飞鱼曳撒后更是没几个人认得出来,因此那人撞了宋远没有太过惧怕,他似乎身有要事,道声抱歉就继续往前快走。
宋远也不是小心眼的别人撞他一下都要砍下那人整只手赔罪,便没多在意,却没发现那人走之前顺势抬头时无意瞄见了他身边的人。
时间仓促,只瞧了一眼那人就愣了一愣,还要细看时傻小子恰巧看见了感兴趣的东西,已经抓着宋远扭身冲进人群里很快就消失踪影了。
只粗略看了一眼不是很清楚,且这人举止随意,生动活泼如孩童,和印象里的那位不是太对的上,那人迟疑一阵后就转身匆匆走开。
出门一趟除了买回大堆小包的各种古怪玩意以外一无所获,城中也没出过丢人报案的事件,宋远觉得这事一时半刻不会有变,也就耐着性子安稳的守着傻小子过日子。
却不想,后来有日府中来了礼部尚书孙方的侄子孙花鸟给他送礼,正巧看傻小子从前厅走过,他无意多看了两眼。
看完之后他眉头忽锁,眼中不由泛出些迟疑之色,犹犹豫豫了好一阵儿方道:“这人瞧着有些眼熟,好像与刚入帝都的世子有几分相似……”
他说的是两个月前奉召入帝都的兰王府的世子。
天子半年前身子突然显露不佳,竟是莫名的念起旧来,但他的子嗣鲜少,又皆不得他喜爱,这父子情分算不得浓厚。
当初他是从父兄一脉过继豋位,兄妹血脉单薄,而二皇女虽是他的堂姐,却打小在宫外长大,豆蔻之年方才接回来,与他别无几分姐弟情分。
何况他这皇姐现下还把握了朝堂,只把他当做个傀儡摆弄,即便有情分怕也是他想在深夜之时暗暗赌咒的情分,见面叙旧无异是催促他赶紧去死。
于是天子想来想去,剩下的就只有昔年远走的皇叔淮兰王一家尚且算是他的血脉亲人,便一旨召下就把定居岭南的淮兰王叫回帝都陪伴。
不料淮兰王一家子千里奔波而来刚见了天子一面,转日天子的病疾忽然迅猛加重,之后缠绵病榻下不得床,差点以身祭天。
二皇女怕他挺不过去这道坎,慌忙请了巫神殿的神巫给他驱邪诵病,那兰王府自然就被众人抛在了脑后。
兰王府图着安生不愿招惹热闹,便甚少出现,几乎是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淮兰王是当今圣上的表皇叔,还是二皇女殿下同族的皇舅,按理说与这两个天之骄子都牵有血脉,即便不是同脉所出,一段传承的血肉亲情怎么都要比旁人多些尊贵显眼,万不该入帝都这么久了却如同鱼入池水,一个波浪都激不起来!
终其原因,便是二十多年前正逢皇族内部动乱,先帝突然病逝走的突然,却未立太子与遗嘱,剩下几位皇子争权夺位,闹得满城风雨,百姓不宁。
那时淮兰王的先父六贤王身无功绩,又年迈体衰受不住惊吓,不愿受此牵连便带着一家老小远居南方,十数年也不怎么回来一次。
一走南方多年,铁打的亲情血脉也要稀释几个度,何况淮兰王对于圣上唯有年幼的几面情谊,后来他跟随父辈离都多年,这稀薄的情谊更要大打折扣。
同圣上的情谊都如此单薄,自然同打小在宫外长大的二皇女更是毫无情分所言。
那时才少年的二皇女刚被接入宫不久,年弱怕事的六贤王就欲带着家人远走高飞,直到那刻她才见了替父入宫请旨的淮兰王,名义上是她母族的皇舅一面。
她那会儿年少胆弱,只敢依着辈分的关系乖乖唤了那生疏至极的人一声皇舅就再无他话,那人便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后转身离开,背影决绝潇洒的干脆。
一面过后就是数十年,亲若父女的关系也挨不住岁月的消磨,更不消说她们这对空有血缘而没情谊的一对舅侄女。
远居南方多年的淮兰王基本是在岭南扎根生地,若非天子突然一旨召回,怕是他这辈子老死都未必再回帝都。
毕竟他怀着同父辈一样的心思,只想安稳度日,不愿涉入官场争权夺利。
现在的大楚已被两个人掌握死死的,他在朝中孤零无人,人脉稀薄,就是想争权夺利都没有那个能力,他也舍不得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涉险。
淮兰王年纪轻轻便娶了亲,可怜王妃无福,早早的抛夫弃子下了黄泉,而淮兰王情深似海,竟是不再娶亲,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两个世子辛苦拉扯大。
两位世子打小在地处偏僻的岭南长大,仗着父辈位高一家独大,在岭南都是横着走,不羁又傲慢,所以淮兰王走到哪里都不敢放手,此次远来帝都也把两个孩子随身带着,就怕自己一时没看住他们会把岭南掀了个底朝天。
连那淮兰王就出入过皇宫一次,更不消说这两位深居简出的世子,宋远每日尽是出没东厂,自然不曾见过,突闻此言就愣了一下,待他打发走人就立刻派人去查那消息薄弱的兰王府。
这一打听真就了不得,暗探带回的消息说那兰王府本是一直大门紧锁,少有人出没,直到大概月前忽然时时有人出没,个个神色急迫。
“那两位世子呢?”
“小世子一直在府里,但听闻那大世子早前贪恋城外大明般若寺的满院梨花,踏马出游许久未曾回来,王府近日便派了好些人去寻。”
闻言,宋远的心沉了,便知那所谓踏马出游的大世子应该就是这会儿在他后院荡秋千的傻小子。
堂堂的王府竟是丢了个大世子月余寻不见,而天家又缠绵病榻,他们怎敢公然出声去寻。
难怪傻小子在他府里待了这么久,帝都里却始终未有人来报案。
不过貌似也要怪他太过谨慎,把傻小子就困在府里不准他出门,否则王府的人怎么会一丝一毫的消息都寻不到?他们苦找帝都无果,又根本想不到是流落到了他这个太监府里,于是只能辗转往城外去找。
宋府离那王府就隔了两条街,他们哪知人其实就在眼皮子底下晃呢!?
宋远不免有了一丢丢的愧疚,但只有一丢丢,同时还有彻底的放心与庆幸,因为这就证明傻小子的确不是那死太监派来的卧底,他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把人放在心尖上了,不怕他的靠近是图有所谋!
但他也万万没想到傻小子的身份竟是个世子。
兰王府远来成客,身家单薄又不得皇家看重,说到底还是皇室子弟,骆驼瘦死比马壮,这身份比之旁人终究要尊贵许多,他想要轻松的捏在手心里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因而知道归知道,宋远却不太甘心立刻把这人交了出去,过后仍是装聋作哑,再嘱咐下面的人管死了嘴。
可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没出几日就有人气势汹汹的闯进府里,扬言要宋远给出个说法,否则他就把这宋府踏平成地!
那会儿宋远正好在府中,见那少年郎雄赳赳的提剑闯了进来,一身红衣烈甲,眉目清秀,与之傻小子确有几分相似,便知这应当便是那小世子萧夜。
萧夜的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护卫,身旁站着一个幕僚打扮似的中年书生,有些眼熟,宋远便细看了两眼,才是勉强识出这是上次在街上不小心撞了他肩膀的人。
宋远虽然性子阴狠,做事老练,可冠冕堂皇的话张口就来,一张笑面虎比之公子依望不会太差,又想争取个好印象,因此少年郎进来就一副要找麻烦的蛮横样子他也忍着没发火,反而是带着笑上前与少年郎攀谈几句。
难得宋远当软面团一次,那少年郎却高傲惯了完全不给面子,提剑就狠狠插进地里立着,恶狠狠的说他是来索要人的,要宋远快点把人交出,不然就把这宋府掀个底朝天!
这下宋远知道是瞒不住了,但不想轻轻松松的就还了回去,还想卖个人情。
“瞧瞧小世子说的,咱家也没做坏事呀!最近府里的确多了个人,是之前误打误撞被牵扯进朝廷抓捕逃犯里的,知道抓错了立刻就放了,但他受了伤,咱家就把他带了回来养着呢!”
“他受伤了?!”少年郎脸色大变,“伤的如何?严重不严重?”
他瞪着宋远的目光都要喷出火来:“好你个宋远,天家皇室的人你也说伤就伤,还敢藏着不说,这件事王府绝对忍不下,事后定会告上御前狠狠参你一本!”
“这同咱家何干?”兰王府就是个空有其表的虱子华袍,宋远丝毫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掐着兰花指闲适的喝了口香茶,随即眯眼懒懒的笑道,“小世子这就误会咱家了!明明是大世子自己不小心撞伤了,咱家不计前嫌的把他带回来放在府里养伤治病,好吃好喝的供着,小世子却要倒打一把不成?”
看他东遮西掩,歪曲事实,少年郎正要发难,却是听到其中几个字表情瞬间变得古怪起来:“谁告诉你他是本世子的大哥?”
“那是?”宋远愣了一下。
少年郎掀眉冷笑:“他是本世子的爹,淮兰王!”
在场众人顿时僵立成尊尊石像,好久反应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