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故西楼

7、兴阁小区

　　宿舍下午四点锁门，趁着三点多钟雨停的时候，林深就坐车离开了，从学校坐公交去中心商城不要半个小时，他提前到了KFC，在里面坐着等了一会才上岗。
　　他以前在KFC做过，所以不需要培训就能上手，只是这里最晚只能上到十二点，不然林深会选更晚的班次。
　　等下班后他背着包再绕到商城侧面的直达电梯上到五楼，来到欢乐空间KTV大厅朝里面看了看，没找到季然的身影，有个男服务生迎了过来：“您好！”
　　林深朝他笑了笑：“我找季然。”
　　“是找他开包厢吗？”服务生问。
　　“不是，我是他朋友，就是来看看他的。”林深说。
　　“哦哦哦。”服务生点了点头，“那您稍微坐一会吧，他去包厢了，等会出来。”
　　“好，谢谢。”林深还是坐到了上次的位置，男服务生回到前台就被其他人拉了过去低声议论，有个女服务生还往他这里看了好几次。
　　林深等了一会，在这里反正也是闲着，于是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本训练册继续写，刚写完没两题，一个人影挡住了光，林深抬头看了眼，然后朝他笑了笑：“小然。”
　　“你怎么来了？”季然拧着眉问。
　　“我刚下班，就想来看看你。”林深说。
　　“你在哪兼职？”季然问。
　　“楼下。”林深说着又笑了笑，“一楼。”
　　季然盯着他看了半天，有些无奈的问：“那你等会睡哪？”
　　“回家啊。”林深说。
　　“回家？”季然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要是在我就去我姑妈那，不在我就睡家里。”林深说。
　　“你直接去你姑妈家不就行了。”季然说。
　　“老是打扰她也不好。”林深说。
　　“算了，随你吧。”季然说完转身就去忙了。
　　林深看着季然走来走去，有时候会从大厅消失，过一会又回到大厅，今天应该是挺忙的，毕竟是过节，他再低下头写作业，写到眼睛有些疲劳了，才把册子关上揉眼睛，这时那个漂亮女生拿着一瓶水走过来递给他说：“喝点水吧。”
　　“谢谢，多少钱？”林深问。
　　“请你喝的小弟弟。”女生笑起来眼睛就跟月牙一样，让人觉得很亲和。
　　“谢谢姐姐。”林深朝她笑了笑。
　　“我叫徐莹莹，你直接喊我全名就行。”徐莹莹好奇的打量着他，“你来等季然下班？”
　　“嗯。”林深点了点头，“我叫林深。”
　　“上次来的也是你吧？”徐莹莹问。
　　“应该是我，不过我上次好像没有看到莹莹姐？”林深有点诧异的问。
　　“我上次不在，听其他同事说的。”徐莹莹说，“季然来了快半年了，也没见着其他人来找过他，所以你一来都觉得稀奇。”
　　“之前都不知道他在这。”林深说。
　　“他话挺少的，估计是不愿意说，说实话看到你我还有点惊讶，他脸那么臭的人还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徐莹莹垂眸看了看他手里的书。
　　“他以前成绩也挺好的。”林深笑了笑，“不过我俩是发小，要真说他有没有认识的别的朋友，好像还真没有。”
　　“徐莹莹！”有人喊了声。
　　徐莹莹回头看了眼，然后指着身后对林深说：“我先去忙了。”
　　“好。”林深点了点头。
　　他等得有点困了，往后靠了靠手支着头眯上了眼睛，后来又因为支撑点不稳一直往前倒，他索性靠在了靠背上，迷迷糊糊的好像是睡着了，但又能感知到周围的动静，季然刚走到他身边他就睁开了眼睛。
　　“你还不走？”季然问。
　　“等你下班啊。”林深笑了笑，笑得有点没精打采的。
　　季然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又转身走了，林深继续眯上眼睛，不知道眯了多久，只感觉身前又有个人他才睁开眼，季然已经换了衣服，手插在兜里面无表情的说：“走吧。”
　　“好。”林深伸了个懒腰，背起包站了起来。
　　“这么晚你打算怎么回去？”季然走出大厅问。
　　“骑车啊。”林深说。
　　季然看了看他的腿，“你那伤口应该还没长好吧？”
　　“我可以单脚骑。”林深笑着说。
　　季然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其实这个伤麻烦就麻烦在容易裂开，只要不剧烈运动，对生活基本没什么影响，但他不介意让季然为他多担心几天。
　　估计晚上又下过雨了，地上还是湿的，很多低洼处都有积水，暖色的路灯倒影在积水里，风一吹过也泛着粼粼的波光，林深缩了缩脖子，以后得多带件衣裳，毕竟昼夜温差太大了。
　　季然用纸把前后两个凳子擦干净，然后骑上自行车说：“上来吧。”
　　“好。”林深欣喜的跨上车后座。
　　因为有季然在前面挡风，林深这会倒不怎么冷了，他在后面肆意的看着季然，季然还是很瘦，这一年多光长个儿去了，肩膀也宽了不少，头发好像有点长了，他现在头发是怎么打理的？上理发店吧？理发店剪个头也不贵，总比顶着一头被狗啃似的短发好。
　　林深忍不住笑了笑，记忆中好像能看到两个小孩儿，站在玻璃窗前欣赏着出自同一个托尼之手的狗啃短发。
　　林深就是那个托尼。
　　巷子里很黑，林深打着手机手电筒找到自己的自行车，上面沾了很多水，季然掏了两张纸给他，他拿着纸把凳子和车把手都擦了个遍，然后骑上自行车，慢悠悠的单脚蹬着送季然回到了网吧。
　　沉重玻璃门里能看到坐在前台的老板，季然锁好车就准备进去，林深忍不住出声问：“你们平时睡一起吗？”
　　季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我跟他休息时间错开了。”
　　“哦。”林深点了点他，“那我先走了。”
　　“你路上小心点。”季然说。
　　“嗯。”林深抿着嘴笑了下，等季然进了网吧后才离开。
　　他们家在城区边缘处的兴阁小区，离三中不算太远，但以林深的速度到家也都快五点了。
　　小区大门总是敞开着，早晚都没人管，里面是环绕式的居民楼，家家户户大门相对，走出门就能跟对面的人打照面，阳台从中间连通，上面还有人培土种菜，不过有时候也有人恶意破坏刚长起来的菜，然后就会发生一些很幼稚的争吵。
　　楼道很黑，灯坏了很久也没有人管，也不该谁管，这里的人，只要能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林深用手机照明上楼，鼻尖还能闻到因为下雨而返潮的霉味，他家在三楼，家里只有他跟他爸两个人，但是他爸常常不在家，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外面打牌鬼混，据他姑妈说，他爸就是被他爷爷奶奶宠废了，不过他没见过他爷爷奶奶，好像是在他出生没多久时出意外去世了，还有他妈，街坊邻居说他妈跟别人跑了，总之很多事情他都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除了他姑妈说的，其他人说的是真是假他也不确定。
　　老式小区从来没有翻新过，所以铁门生锈后开门声有点大，林深蹑手蹑脚的进屋，然后进房间用手机的光亮往床脚晃了一下，是空的，他爸果然不在。
　　林深家有两间卧室，但另一间一直都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办法睡人，所以林深一直跟他爸睡一个房间，不过小时候还能跟他爸睡在一个床上，后来长个了，一个床比较窄，就用红砖和木板加了个延长，但林深也不怎么回来住了。
　　老爸不在家，他就放心大胆的开了灯去洗澡，上床后却有点睡不着，棉絮都没怎么晒过，有点潮，不光闻着一股怪味，睡在上面也不得劲，林深翻来覆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不止是季然变了，其实他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很多变化，比如他睡了十多年的床，也就在学校住了一年多，回来就开始不适应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这雨下的还有点催眠，林深就这样听着雨声睡着了，但他醒的也早，这里的门窗都不隔音，一大早就能听到外面各种声音，林深还想眯一会，但耳朵时不时就会被炸一下，他就在清醒与犯困中反复被折磨，最后索性起床，要不是下雨天，他还真想把被子晒一下。
　　家里没有吃的，以前林深是会准备些米啊菜的放在家里，但只要他不在家，就没人吃，直到他再次回来，只能看到放烂的菜和长虫的米，后来他就再也不准备这些了。
　　林深拿上手机带上伞出门准备去过早，隔壁家的大婶正在晾衣服，看见他惊喜的说：“哟，深深回来啦。”
　　“对啊，婶你吃早饭了吗？”林深笑着问。
　　“早吃了。”大婶甩了甩手中的衣服，甩得水到处飞，“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林深说，他躲开水珠，从大婶身后绕过去，“我先去吃饭了婶。”
　　“欸好。”大婶看着林深边拿衣架往衣服里套。
　　小区外面很多店子都关着门，基本上都是倒闭不干了，林深小时候这边还挺热闹的，这几年越发荒凉，包括小区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不过据说这片区域早在林深还小的时候就在走下坡路，最繁华的时候，林深还没出生。
　　那时附近就是火车站，人来人往就形成了商圈，很多店铺驻扎，所有人都以为这里会发展成这座城市的中心地带，所有人都等着这里发展起来，等着道路重修，等着小区重建，等着拆迁致富，人人都做着白日梦，在梦里将自己麻痹，却不曾想另一个地方逐渐崛起，直到有一天，附近的火车停了，所有的一切都像停滞了一般，然后后退，再后退，直到被抛弃，被遗忘，成为了这座城市的边缘。
　　有的人选择离开，有的人想走而无能为力，而有的人早已麻木，沉溺在这里。
　　而林深呢？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地方。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为离开而做努力了，还有季然，但是现在的季然变了，他还在往前走，可季然却在不断后退......
　　林深感觉自己最近心思越来越多，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想事情也比较单纯，现在动不动就多愁善感的，真不是他的本性，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季然，等他搞清楚季然到底怎么回事后绝对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外面没有下雨，林深也就没有撑伞的必要，沿着街道走了一会，到公交站附近随便找了家店铺进去吃了碗面，刚走出店子就接到了他姑妈的电话，林深接通后朝电话里喊：“姑妈。”
　　“深深你放假了吧？”姑妈的声音很温柔，脾气也很好，林深就不明白了，这么好的姑妈他爷爷奶奶居然不要。
　　“嗯，已经放假了。”林深说。
　　“还兼职呢？”姑妈问。
　　“对啊。”林深回应着，转身往家里走。
　　“那你住哪？学校能住吗？”姑妈又问。
　　“住家里在。”林深说。
　　“你来我家睡吧。”姑妈有些着急，“你回那边要是再跟你爸发生冲突怎么办？”
　　“没事的姑妈，我会尽量避开我爸的，他也不经常回家。”林深说，“而且我这个兼职的班有点晚，要上到凌晨，住家里近点儿。”
　　“上到凌晨？你一个学生上那么晚的班？这班次怎么排的？我给你重新找一个吧。”姑妈说。
　　“是我要求的，晚上工资多点。”林深转个弯进了小区，“放心吧姑妈，我心里有数。”
　　“那你要是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姑妈无奈的叹了口气。
　　姑妈对他是挺好的，但是姑妈也有自己的家庭，他不可能总是去打扰，林深低头挂电话，正好到二楼拐角处没注意，差点撞上了下楼的人，他抬头看了眼，是季彩云，季然的妈妈。
　　“云姨。”林深每次喊季然妈妈的时候都差点喊成姐，因为他妈妈看着很年轻，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时还真以为是季然姐姐。
　　季彩云化了妆，淡淡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张嘴想问些什么，但又没问，她往旁边迈了一步从林深身边走了过去，林深也正打算继续上楼，季彩云却又突然停下问：“季然还好吧？”
　　“挺好的。”林深回头说，反正是没有缺胳膊少腿。
　　“嗯。”季彩云垂下头继续下楼。
　　如果林深对季然说他妈还是挺关心他的，季然能把林深打死。
　　他体会过一次，不可能再去尝试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