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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醉兵 ...

  •   我和慧卓继续在外滩码头卖艺流浪,在此流连忘返,这里的海岸摊贩与附近的店铺最近生意不错,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我们从中也能多赚点生活费。

      晌午休息下来,慧卓慵懒地坐在护栏上,吃着提琴少年家打包给我们的面包点心,有一搭没一搭聊道:“西奥菲勒斯的两个名字都有保平安的意思,他身体跟子傅一样一定很不好,让父母万分担心,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怎么知道西奥菲勒斯是保平安的,瞎扯吧,你也没听过几个洋名。”我跳到护栏石柱上蹲着说:“你那身子骨也没好到哪儿去,你多锻炼锻炼,免得我担忧,你就可怜兄弟心吧。”

      “好吧。”慧卓是这样理解的,“你记得神父为其他班一个身体差的小孩子取名西奥菲勒斯吗,我后来在father那里学英文的时候,他跟我说,西奥菲勒斯是上帝的友人的意思,上帝会保佑他的。”

      “噢,谁知道,也许是安慰小屁孩的呢?反正我不相信那些鬼啊神啊的,宗教更是神神叨叨,奇奇怪怪。”我不感兴趣,只嚼着面包饼干吃得嘴巴发干,喝了口壶里的水。

      “不相信的话,你还怕那刀马旦回来索命。”慧卓扔帕子过来叫我擦擦嘴角的面包屑和奶油,说我吃得一塌糊涂,也不是三岁小孩了。

      “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肯定不信了,只是觉得那些事晦气。”我伸出舌头在嘴周围大舔了一圈,把食物残渣都舔掉。他嫌我恶心,我便做鬼脸凑到他面前去,想舔他嘴上的点心渣,他跑来跑去躲着我,骂我是一个变态。

      我几步追上慧卓以后,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和脑袋夹着不放,并在原地转圈折腾他,彼此又笑又骂,乐此不彼,他总不是我对手,次次叫我不要闹了。
      我哪肯,逮着机会小小欺负了慧卓几下。

      我们在码头这里晒着阳光追逐跑来跑去的时候,忽然有一瞬间我从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高贵背影,虽然没有披肩,但那个女人婀娜端庄的身影很像我记忆中仅残存的画面轮廓。
      我耳边似轰然一声响地耳鸣起来,呆滞静止数秒,自己脑海深处重复浮现背影一幕幕的画面,强烈唤醒了我的记忆。霎时间,我全身血液仿佛急速循环沸腾了,犹如烧开的水壶蒸汽直冒滋啦滋啦尖锐气响!犹如吹响的笛子急促长鸣不止,也如凄声鸟鸣,各种嘈杂的声音,在我脑里骤然绷起的神经线上刺耳顽劣演奏起来。

      在那瞬间,我满面的笑容凝固,下意识猛然脱开还没站稳的慧卓,便疯狂拼命地追跑过去,我在水泄不通的人海里不断推着那些碍眼的人群,大喊着妈妈!妈妈!别丢下我妈妈!妈妈……我看见你了……妈妈……

      那个背影很快消失不见了,我跌跌撞撞,跑得动作太大,途中被地上凸起的障碍物绊了一脚,倏然摔飞了出去,摔得很是狼狈,直接从地面上滚到了海岸边的阶梯下面去,摔出了后劲儿很痛的伤。

      我忍着疼痛想爬起来继续找妈妈的影子,可是我疼得在地上瘫躺了好一会儿,那个影子早就不见任何踪影了。

      好半天才追上来的慧卓迅速下阶梯从地上扶起我,他很心疼地劝我,你大抵眼花了,或者又出现幻觉了,激动得自己落得满身伤,何苦来呢?

      我这次真的看见了我妈妈。争辩过后,我擦干眼泪,掩饰自己的狼狈与失落,低声说,也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这样的事,在我们最小的年纪也频繁发生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作了。那时候我总这样追着路人把慧卓折腾得气喘吁吁,我每每见到一个女人的背影就上去认妈妈,与陌路人纠缠不清地哭,也在慧卓面前哭闹打滚。

      而今十岁出头的我学会了控制自己,但我仍旧失魂落魄了很久,我在水岸边来来回回地走着,到了傍晚,我们终于坐下来吃饭休息的时间,我才发现,下午的时候,慧卓身上被我没注意搞得摔出来的伤口。我愈发内疚向他道歉,在看到我的鞋带散了以后,自己忽然之间泪流了。

      我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慧卓帮我系好鞋带,起来将我拥抱进怀里轻拍,抚慰道:“这又不是你的错,是我太没用了,要是我跑得快一起帮你找到那个背影就好了,认一认到底是不是真的。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应该说那是你眼花了,你一定有你的直觉,我想,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提示,我相信很快你就可以找到妈妈了。”

      这一晚我难以安定下来去睡觉,很晚了我也步履不停始终游荡在这片区域,慧卓撑着劳累的躯体陪着我一起走,走得彼此脚都磨破了。

      夜里大约十点过的样子,我们在街上碰到了一群从舞厅里喝过酒出来的士兵,有的人手里还拿着酒瓶子,前头大部分人已经走了,还剩几个摇摇晃晃的士兵在墙边跟公狗一样撒尿,他们看起来酗酒了,说话大舌头还有些颠三倒四,已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这几个喝醉的士兵看见我们路过后,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目光,有一个直接胡言乱语羞辱道:“嗨,可怜的流浪儿,你们是不是在找妈妈?嘿听着,我干过你妈妈的每一个洞,我知道她在哪里,她肯定在舞厅跳舞,陪人睡觉,陪我睡过觉。你想知道那晚吗?我讲给你听,她舔我几把,让我狠狠干她……说不定你是我私生子呢!”他们这些流氓兵厚颜无耻说着下流话,倒来倒去哈哈大笑。

      本就失落的我听了血气上头,满腔怒火压抑不住,我大叫一声气冲冲赶上去要跟他们打架,但身旁有人费劲拖住了我。慧卓尽全力阻止我,在我耳边压声提醒,成滨!他们有枪,别乱来!

      我在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我像瞎了一样,只看得见我的仇恨与愤怒,这些恶劣的情绪充斥着我从头到尾的血液,我那会儿丧失理智根本不畏惧死亡。我翻涌的血气直直充上脑刺激得我不肯退却,每当我愤怒到极致的时候,都会失去思考的能力,我像个受伤而发狂的茹毛饮血的野兽,只想活生生撕碎他们,把他们碎尸万段。
      结果是,他们这几个持枪的醉酒士兵,胡乱用枪柄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有人甚至把枪口抵在我额头上浑浑噩噩动了杀心,另个流氓士兵恢复了点儿理智劝他,这个紧要风头别真这么干,为这种草芥一样的小杂种不值得赔上前途。

      咬牙切齿的我被这几个底层烂泥士兵踩在脚下,他们控制住我进行侮辱,慧卓也早被他们制服了。他们开始掏自己的裤.裆,然后往我们脸上撒尿吐痰,继续无耻地羞辱我记忆中美好的妈妈,我体内的毒火攻心几乎燃烧得要将自己毁灭了。

      在我们绝望挣扎至不动的下一刻,出现一个正经挺拔的军官看见了这里发生的恃强凌弱之事,他脸色一沉便大步走过来呵斥住了他们,声音响亮得简直吓了我们一跳。军官当即在一瞬震慑住了所有人,他声音浑厚地命令他们原地立正!

      那些底层士兵见了他,酒好似立马清醒了,全部逐个尽量站端,并不忘向军官打报告污蔑我们,说是两个小流浪儿发疯先攻击他们的,要不是看我们可怜神志不清,一定开枪打死我们这种废物。

      但解脱了的慧卓一口咬到了污蔑人的醉兵手上去,他第一次克制不了,愤怒地为我拼命打人,也急哭了澄清着,把他们刚刚羞辱我们的一番话说给了军官听。

      要不是军官禁止他们有任何动作,慧卓肯定又要被打了。我被打得最重,整个一副惨样,蜷缩在地上没有动的力气了,只是睁眼看向这个小小的军事法庭现场,期待得到公平。
      上天完成了我强烈的愿望。
      这位高大威严的军官没有包庇自己人,他居然相信慧卓的话,甚至无条件完全相信我们,然后在我们意想不到之中,他面无表情乍然伸手啪啪凶狠扇了他们几巴掌,高声命令他们回去领罚!以及命令他们,这大半年都不能再出来聚会,也别再想参加联谊会,不得踏出军区半步,更禁止他们从此以后喝酒,如果再喝得烂醉如泥的话,就用枪弹伺候他们。

      军官冷冷地批评他们,枪支是拿来对准敌人的,而不是对着自己的百姓!

      那些士兵被骂得踉踉跄跄落荒走时,有个醉得不轻的烂泥竟还骂骂咧咧形容军官,戳中他痛楚了,他真的去舞厅干过舞女,并且一直在找一个舞女老相好。烂泥醉兵还想继续说下去的秘闻很快被同伴喝住,几个清醒过来的同伴都捂住了他的嘴,连滚带爬把人拖走。

      我看得破涕为笑,很快又奄奄一息的,慧卓在我身边哭泣,他小心翼翼地擦拭我身上的脏污,问我疼不疼?好点儿了吗?

      我摇头的力气都暂时没有,只有肿得充血的眼睛能半睁着。我模模糊糊看见面前有一双黑油油的铮亮的长军靴,那军官站直后停到了我手边,接着,他缓缓蹲下来注视我,用一块儿折叠得整齐的很香软的帕子,擦了擦我眼睛周围的血污泥垢。

      即使他动作很轻,仍然擦得我有些疼,不过我慢慢看清了他。他那面孔与今晚的举动一样,长相很大方正气,虽然不是我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但也是佼佼者了,或许是因为他那一身一丝不苟的庄重气势,以及他在当下拯救了我的原因。如果不是他,我很可能就此会被那几个糊涂恶毒的醉兵们打死,而再也找不到妈妈。

      军官摸了摸我的眼睛,再以手背缓缓温柔抚过。他也是一个很沉默寡言的男人,我童年遇到的那些好男人话都很少,实则我希望他们可以多向我说点话。
      这男人将帕子如宝贝一样揣入了兜里之后,便帮着慧卓将我横抱起来,带回了我们偏僻的营地去,然后他默默地来,也默默地走了。

      而我这一次身负重伤以后,跟着生了病,我这次由于伤口发炎的原因,病得有些严重。而受了轻伤的慧卓忙里忙外照顾我,期间,他也跪在席子上哭着劝话,让我以后改了这脾气吧,再愤怒生气也不要这么冲动了,在没找到父母之前,还是这脾气性子始终是会害了自己的。

      我知道慧卓是真正有益的为了我好。在病痛期间我冷静下来,想着自己得到的教训,也开始后悔之前的冲动险些丧命,还连累慧卓挨打。

      我便一口答应了他,以后减少冲动,尽量改了鲁莽倔强的性子,并且抬手帮他擦擦眼泪,依偎在他身上取暖。

      深夜,我们躺在一起看上方的星星交流心里话,平时忙着卖艺,忙着寻找父母,彼此已经很久没有闲下来观赏周围的事物了。

      在我始终执着于找父母的此时,慧卓仰望星空说,对于寻找父母,一切随缘吧,他知道这片土地,这个世界上有他的父母存在,不论生与死,也许他们还在世上与他一起共同呼吸着,就已足够了。总之人长大了,很多时候也是要离开家的,想想只是不知道他们确切的一切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同。
      慧卓这样宽慰自己,多少也宽慰到了我。但我不同,我是个很执着的人,我可能最需要学习的是放下,但我永远也学不会放下,于是他陪我一起执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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