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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扬乐城(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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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仙,可算等到你了!”
苏立刚回到昨日自己的摊位上,好几个人就涌了上来,七嘴八舌,都说自己或是自己家人有病。
“我家少爷都咬人啦!”带着哭腔的男声响起,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说话的是个少年家仆,见大家愣住,抓住机会冲上前,啜泣道:“我家少爷像是中了魔,已经两日没有睡觉了,求你快去看看吧!呜呜!”
苏立环顾四周,说道:“感谢各位信任。治疗心病会损我灵力,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一日只接一单。”
说完,她看向少年家仆,“你家情况最为紧急,我随你去看罢。”
少年家仆转悲为喜,连连道谢,引着苏立往外走。
有位中年男人不甘心,想追上前抓住她,结果手还没靠近她的衣服,就被一道无形的墙弹了出去。
其他人见状,也不再敢有意见,只能忿忿离开。
她才走到林府门口,就看见一个头戴黑色纱笠的人迎面走来。
“大师姐,你让我好找。”来人先开了口,黑纱遮住他眼里的狡黠。
苏立白了他一眼:“小师弟,正巧有病人,跟我来。”
这次生病的是林家二公子林商。
林家父母先在正门迎了苏立,二脸担忧。
“我儿正锁在屋里,有劳医仙了。”说话的是林商父亲李氏。
“请随我来。”林母更镇定些,“我不得已将他用铁链锁住,也请二位医仙小心不要被他伤到。”
一行人来到林商的厢房外。
“放开我!我要去读书!娘!爹!求求放我出去!”厢房内传出男人的哀嚎。
家仆走近厢房,正要打开房门。
“不急。”苏立打断了他,“我先问问情况。”
她转向林母:“令郎最近可有郁结?”
李氏闻言,抢过话头:“不愧是医仙!我儿正是伤心过度才落到如此地步!”
“长话短说,别耽误了治疗。”林母提醒李氏。
林商是在前一个月考文职落榜后受到的刺激。
这是个自信的二郎,一直坚信自己可以考上,结果落榜后心理落差太大,原本也只是闷闷不乐,家人也体贴地给他一个人静静。
结果就在前日,林商突然嚷着要看书,又不说是哪本,家仆只能随意拿了两本试探,结果林商大怒,将手边所有的书都撕碎。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林商整整两日不吃不睡,疯狂作文,亢奋上头还会咬自己的手咬到出血……
“医仙,他可还有救?”李氏说完,林母问道。
苏立沉思片刻,“他也许是躁郁症,不算好治。”
听到苏立的话,李氏先红了眼眶,“怎如此严重?!”
林母看了李氏一眼,“先听医仙说话。”
苏立面不改色:“我有一险法,若成功最好;若不成,二公子会如何,我也无法确认——”
“稍安勿躁。”苏立语气一顿,尝试用古人听得懂的表达,“二公子是心病所致,而人脑中有可影响心情的……灵脉神经。所以,我会用灵力修补二公子脑中的灵脉神经。”
“但人脑中灵脉神经有千万条,且又脆弱,故此法很是凶险,你们需要考虑清楚。”
修仙界嘛,现代术语说不清楚的,就用“灵”字解决。
李氏想说话又不敢。林母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医仙可还有他法?”
既然有凶险的法子,应该也有不凶险的。
苏立点头,“有,药物加上精神疏导,风险会大大降低。但——”
“能治疗的药物为古方,已失传。”
她对制药不通,也就不给这家人希望了。
“治吧,用险法。”林母当机立断。
“阿茹!”李氏急得喊出林母的小名。
林母握住李氏的手,“商儿很痛苦。”说完,林母又看向苏立,“医仙,实不相瞒,我此前曾去求问过神机娘,连她也不知道世上还有哪位神医能治吾儿心疾。”
“但昨日得知医仙到来,我又去问了一次天机。神机娘说,吾儿生机有限,医仙就是吾儿的机缘。机缘虽有祸福,我们愿请医仙一试。”
言下之意,便是治不好,也不会怪医仙,而是机缘有祸福罢了。
苏立睫毛一颤,林母信的并不是她,而是神机娘。
“我会竭尽全力。”
苏立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白月时一眼,“小师弟,还不快过来。”
白月时大步流星跟上。
林商躺在床上,双手被锁在床头。
见到有人到来,锁链发出铮响,林商挣扎起身。他双目通红,脸上带着诡异的笑:“你们是仙人吗?”
“不过是会点医术的过路人而已。”苏立放低姿态,如话家常,“听说林公子手受了伤,可有好一些?”
“我都……咦?”林商原想展示手腕上的铁链,结果手上一松,竟一下将其挣脱。
苏立点头:“嗯,看着伤口有好一些。”
“哈哈哈哈哈!”林商突然仰天长啸,然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来到苏立脚边,“仙人可是来救我的?”
苏立没有躲闪,反而微微俯身,“二公子起来吧,我们坐下聊。”
林商颤巍巍站起身,面色潮红,“你看我!我是不是有文曲星之相?他们都有眼无珠!我的文章没有问题!”
林商没有给苏立打断的机会,继续说道:“一定是那城主看上那贱人的皮囊了!我怎么可能比不过那贱人?!他根本就买不起书!怎么可能有文采!”
“城主!对,城主有问题!”林商又离开了座位,来回踱步,“城主一定是看上他了!不对,城主是仙人,城主是仙人,城主是仙人……”
白月时不想打扰苏立诊病,只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直到他看见林商将手伸进衣袖中,再伸出来时手里攥紧了一支玉簪。
凡人的攻击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隔靴挠痒。白月时本不想在意,苏立也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你也是仙人!你是城主派来的对不对?你想要帮那个贱人除掉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帮那个贱人说话!”
林商嘶吼一声,扬起玉簪向苏立刺去。
他的动作不快,系统也不出声,苏立连灵力也不想用,只轻轻歪头,就躲过了林商的攻击。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林商又吼了一声,再次朝她刺去。
苏立不想再刺激林商,只能假装这次躲不过,将手挡在脸前。
“放开我!放开我!”
苏立放下手。白月时紧紧攥住林商的手,林商手里的簪子掉落。
“你这个贱人!怎么敢和我比!”林商抬起另一只手,就要打掉白月时的纱笠。
白月时开口:“我不是医仙。”
他也扬起手,朝林商颈部劈去。
“所以,不知道打晕他行不行。”
话音刚落,林商“咚”地一声晕倒在地。
“出息了,学会先斩后奏了。”
苏立蹲下,看了一眼林商有无受伤后,一手穿过他的脖颈,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处。
“你要做甚?”
白月时眸色一沉。
“把他抱床上去啊。”
苏立刚要发力,只觉手上一轻。林商身体腾空而起,白月时抢在她前面将林商抱走了。
“不是吧,这你也要跟我比——你小心点,别把他脑袋摔坏了。”
床头挡着林商的脑袋,床的四周都有帷幔。苏立坐到床边,身子转来转去,企图寻找合适的姿势动他脑袋。
最后她目光定在了林商的肚子上:要不,坐他肚子上?我应该不重吧?
突然,床头“啪”的一声被打飞。白月时收回了手,黑纱挡住了他的表情。
“对病人要耐心点。”苏立虽是这样说,还是感谢白月时为她提供了一个思路,“能动嘴就别着急动手。”
她跳下床,拎起一把椅子放到床头后方。没有了床头木板与帷幔的阻挡,她的操作一下就变得容易起来。
“如果有不对劲,你见机行事吧。”苏立叮嘱之后,缓缓闭上双眼,两只手放到了林商的两边太阳穴处。
她开启神识,通感到指尖的灵力正慢慢注入林商脑中。大脑皮层,端脑,胼胝体,丘脑……灵力游走探索大脑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苏立的大脑也在高速运转,仔细回忆自己高中生物课上学到的大脑结构知识,试图将知识与林商的大脑结构一一对应。
白月时站在床边,从他的角度可以穿过床头直接看到苏立的脸。
他不懂医术,也从苏立额角沁出的汗推出此术凶险。他还知苏立一向谨慎,这次竟然没有开启结界,说明此术还需要调用她极多的灵力,使她无法分心。
白月时手腕一翻,手里多了几根银针。
半个时辰过去,苏立终于睁眼,嘴唇也已发白。
她发出的神识轻易就探到白月时手里的针,笑道:“能不能换种武器杀我?”白月时如果想杀她早就动手了,所以她这番也不过是玩笑话。
“我是防你走火入魔。”白月时却当了真。
“我信你。”苏立一边说着,一边离开座位,走到书桌旁拿起茶壶,抬头——凉透的茶水灌入喉间,生起一点涩意。
苏立放下茶壶,直直看向白月时:“那你信我吗?”
白月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他想要说不信,嘴却比心眼快:“你想做甚?”
苏立搬了一把椅子,与自己的椅子并排而坐。她拍了拍椅子,“来,先坐。”
白月时决定见步行步,依言先坐到椅子上。
“是这样的,”苏立轻轻将白月时的纱笠摘下,“我刚已经将林商的大脑都看了一遍。”
白月时的身子比她的长,她还要抬头才能对上他那双灰白的眼。
“我知道他的脑袋长什么样子,但是,我不确定是他脑袋的哪个位置出了问题。所以,我需要有一个健康的脑袋作为对照,帮助我判断。”
苏立尽量将需求说得不那么惊悚,“我会下手轻点,不让你那么疼。”
白月时面无表情:“先斩后奏?”
苏立也学着冷了脸:“实话告诉你,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白月时表示并没有听出自己能有选择的余地。
“你知道我代表无心堂,杀你才是自找麻烦。”苏立又补了一句。
白月时认命地闭上眼。
苏立知道他答应了,嫌举手有些累,试探问道:“你要不要躺床上去?床上舒服一些。”
“不要。”
苏立怕他变卦,干脆站起身来,指尖触碰到白月时的太阳穴,柔软而冰凉。
白月时的睫毛如蝶翼颤抖一下。
“别怕,我很快的。”苏立自己也闭上了眼,她轻声安慰了一句,灵力流进了白月时的脑袋。
白月时只觉脑里流入一股暖意。他能感受到苏立的灵力与他脑海里的“灵脉”接触,一时轻抚,一时交缠,一时又蜻蜓点水。他的身体随这灵力偶尔的挑拨而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听到苏立的声音:“好了。”
他应声睁开眼,表情有些僵硬,“嗯”了一声又重新闭上眼,调整呼吸让身体平静下来。
“谢啦。”苏立由衷感谢,顾不上休息,又将手放到了林商的额角。
白月时默默睁开眼,紧紧盯住林商的身体,神色有些复杂。然而林商就像是熟睡了一样,身体并没有一点反应动作,呼吸不如他刚才那样时而急促。
他若有所思。
有了白月时的脑结构作为参照,苏立很快确认了要修补的位置。灵力并没有犹豫,直接走到目标处。
她估计自己找到目标也就花了五分钟左右时间,但修补恐怕要花费更多时间。偏偏拖的时间越长,风险也越大,她只能小心地加快速度。
白月时看了一眼窗外,已是昏沉暮色。期间林家家仆还来问了一次情况,他自作主张,让人不得打扰,只等苏立。
苏立浑然不知白月时的关照,在修复好的最后一刻,灵力如抽丝离开林商的大脑。她睁开眼,喉间干涩。
白月时就坐在她旁边,重新戴上了纱笠。
见白月时也好好的,苏立终于如释重负,身子往白月时的方向倒下。
白月时一怔,却不影响他的手下意识接过苏立的上半身。
“没事,”苏立扯扯嘴角,“累。”她难得言简意赅,脑袋垂到白月时的胸膛上。打盹前的那一刻,苏立皱了皱眉——
这小子人形身体好硬,真不如熊样的他好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