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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扬乐城(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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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时脸色一沉,他太清楚这个阶段——修魔者是“走火失魔”,修仙者则是“走火入魔”:先失心,再失神,最后形神俱灭。
若她此时不记得自己,恐怕就要到失神的地步,一旦失神,苏立的灵力就会完全失控。
“我是莉苏!”苏立黑发飞扬,凤眼满是戾气。
她一抬手,四周的树连根拔起,直直砸向白月时!
“我是人!不是试验品!”
“轰”的一声,白色身影瞬间被树木淹没,地面的沙砾飞扬。
苏立垂下手,面无表情,轻喃道:“你好弱。”
“哗啦——”刚才的树木又猛地竖起,朝苏立飞去!
然而树木不过刚飞起一段,就被灵力捏成齑粉。
白月时躲在树木身后,也全力向苏立冲去。
苏立没有将他当回事,任他来到自己面前。
白月时瘦削的身形瞬间膨胀变得高大——最后变成了一只棕熊。
“吼——”
棕熊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
苏立只觉脑袋嗡嗡地痛。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火入魔的。
就在一刻钟前,她想要和白月时分担自己的情绪,企图压下心里涌起的那团无名火。
结果说着说着,她还是想起了那些过往画面。
不仅是画面,她脑海里还响起一个声音问道:“你是谁?”
“你又是谁?”又是另一个新的声音。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脑海里的两个声音就突然吵起来了,不止如此,她还感觉自己长出了两只眼睛。
原装的双眼看着自己和白月时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第三只眼看到的是莉苏的过去——
“哇——”婴儿啼哭声,画面里出现实验室一样的房间,婴儿床上的孩子插满了检测的仪器电线。
“实验进入第二阶段,03号体征正常。”婴儿床旁是身着白大褂的男人,面戴口罩,语气冰冷。
“啊——”女孩的叫声撕破了先前的画面,新的画面还是一个实验室。
女孩坐在电椅上,脸色苍白,手臂上插着针筒与输血管,连向一个血袋。
“闭嘴,你是政府的宠儿,应该知足。”依旧是冰冷的男声。
“老板,05号体征已经恢复正常。07号已经做好实验准备。”空间响起机器人一样的声音。
“你还需要我!”又是女孩的吼声将画面调换。
依旧是四面白墙的实验室,女孩一身白裙,脸色苍白,身形娇弱得如一朵百合。
“莉苏。”身着白大褂的男人摘下口罩,露出英俊的脸庞,“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女孩将嘴唇咬出了血色,摇头道:“我哪也不去,让我留在这里吧,这里才是我的家……博士,让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男人半蹲,一手抚上女孩的脸,柔声道:“实验室已经不需要你了。”温柔的眸色下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第四只眼看到的是苏立站在山崖上,崖下皆是尸骨。
整个画面都是灰色的,异常安静。
四只眼睛看的景象和杂乱的声音交织,愈演愈烈。
突然一把吼声将所有的画面吼裂。
“我和他们不一样,就是我自己。”
“我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需要任何人。”
清冷的女声主宰了她的意识。
苏立醒过来了。
一只大棕熊侧躺在地上,七窍出血。
苏立蹲下,戳戳棕熊的脸:“还活着吗?”
棕熊没有睁眼,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
“牛哇,这都没死。”苏立蹲累了,直接坐了下来。
她一直知道自己比白月时强,但没想到是这么强。
以前觉得他是弱鸡还抬高了他——筑基期对化神期来说,就是只蚂蚁。
“你确定你金丹期就能杀了我?”苏立表示很怀疑。
棕熊只想吐血,感觉自己的伤又重了一些。
“要不你改修魔道?”
“……”棕熊表示不想和她说话。
“我说真的。”
苏立身子倒下,侧躺在地面,与棕熊面对面。
嗅到熟悉的气息,棕熊缓缓睁开了眼。
“你还是闭眼吧,”苏立两只手迅速捂住棕熊的眼,“还流着血呢,我有点怕。”
白月时憋了很多话——“你还会怕?”“我是受伤躺地上,你躺下来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挼我的脸?放手!”
但他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苏立撸着棕熊的脸,他的毛发柔顺光亮,摸着很是舒服。
“你看,你灵力打不过我,变成熊样就把我震醒了,这不正说明你修魔道更有前途?”
“……”强词夺理。
“还有,你比我大对吧,你修仙那么多年,原来的修为也只到金丹期,这个进度慢得感人。”
“……”得理不饶人。
“我想快点……”苏立的声音越来越小,音节模糊成喃语,最后归于安静。
棕熊睁开眼,灰色眼珠含了几点水光,鼻子哼出几点气音。
她睡着了。
她竟然睡着了?
苏立的脸离他很近,不需要借助月光也能看得仔细。
她一双弯眉微微皱起,脸上沾了点土,手还抓着他脸上的毛。
在棕熊巨大身型的衬托下,她的身子显得过份娇小了。
林间静谧,周遭横七竖八的树干像是在提醒他:他刚才离死亡只有咫尺。
而始作俑者此时就睡在他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才怪。
棕熊的灰色眼珠轻溜溜地转,早已发现在他和苏立的四周都罩上了结界。
可以在经历走火入魔后迅速恢复理智,时刻不忘自我防御——这需要多强的意志力才可以做到?
“嗯……”苏立突然哼唧一声,脑袋往前蹭了蹭,蹭到了棕熊的怀里。
夜色下,棕熊的眸色更加深沉。
他脑中盘旋着苏立没有说完的那句话:“我在他们手里,就是——”
是什么呢?她的心魔又会是什么?
苏立这一觉睡得还算舒服。
她梦见了自己家的床,又暖又软,还有陪了自己好多年的玩偶也在。
醒来后,她又发现了两件事。
一是白月时进阶到筑基后期了。
二是她自己到化神中期了。
“就这?”苏立到溪边洗了个脸,瞪了凤眼,“这修仙会不会过于容易了?”
白月时正系腰带,发丝半干。
如若此时有路人经过,恐怕会误会这两人的动作,捂眼大骂:他们怎么可以在野外做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确实容易,多求死就行。”白月时面无表情。
苏立拍拍身上的土,乜了他一眼:“你现在话越来越多了,还爱阴阳怪气,跟谁学的?”
白月时抿唇不语。
呵,可不是近墨者黑。
“话多也挺好的。”苏立转动身体,手和脑袋往相反的方向扭,是她以前健身时常做的拉伸动作。
“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不需要让人猜,和这样的人相处最舒服了。”
白月时眼神随着苏立的高马尾一晃一晃,破天荒主动发问:“你在做什么?”
他记得先前偷袭苏立时,她也做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拉伸啊。”
苏立双脚打开,左脚朝外,身子往左下弯,左手握住左脚脚踝,右手抬起向上,尽量让髋骨从前向后打开。
她做得舒爽,白月时看得惊悚。
“拉伸……是何意?”
苏立将动作换向对侧。
“预防运动损伤。”
“运动?”
苏立停下动作,“你现在话又有点太多了。”
她一手指向扬乐城的方向:“这样,你先去城门等我,要是能赶上开心街的早餐铺,我再和你解释。”
察觉到苏立有不耐烦,白月时立马收声。
下一秒,苏立摆好手臂,往前跑了起来。
修真者筑基期后不再依赖□□力量,也就不像练武者那样一身肌肉力量。
所以抛开灵力,修真者的身体柔软,肌肉核心力量是一点也没有。
苏立一边跑,耳边仿佛听到了健身教练的威胁:“再偷懒,就将你卖到栖乐乡去!”
她没想到的是,白月时也跟着她一起跑了起来。
白月时的速度很好地证明了腿长比腿短跑得快。
他甚至还跑一段,停一下往后看看苏立。
苏立本来也只想慢跑,被他这么一激,胜负欲爆发。
白月时又停了下来,眼尖发现苏立脚底生风,明显是用了灵力。
“……”他就没见过这么在意输赢的仙人!
白月时掐了个诀,也迅速往前冲了起来。
苏立:“……”
两人你追我赶,直到城门出现在他们视线中。
苏立脚步逐渐放缓,却加大了灵力,再次跑到白月时面前。
白月时一脸鄙夷:这些修仙的真爱用下三滥的招数。
他反其道而行之,灵力渐收,双腿跑得更快。
“本掌门先教你一招。”
苏立轻巧停在了城门口,神识娓娓传音。
“速度越大,动能越大。”
“所以跑步时遇到障碍物,要记得提前减速喔。”
尽快白月时在苏立说第一句时就下意识地放慢速度,但一切都太晚了。
“砰”的一声,一道白影撞到城墙上。
路人惊呼:“救命啊!有人撞墙自杀啦!”
白月时:“……”
所幸他在最后一刻使出灵力保护身体,甚至还能借助灵力弹出墙外再轻盈落地,挽回一些颜面。
“你帽子扁了。”苏立笑到捶墙。
白月时抬眸,纱笠的前半段耷拉下来,几乎要贴上自己的额头。
——就像是垂头丧气的鸡头。
苏立一边笑,一边假装不认识他,径直走进城门。
“我先去开心街。嗯……黑色纱笠也不错。”
她用上了神识传音。
开心街一如她初来时热闹,又如流水居的小二所说,隔四五步就有早餐摊子。
苏立熟门熟路地找到那天就惦记上的面摊。
细面韧长,牛肉爽滑,酸菜浮油,汤汁辣底。隔壁家的小孩都馋哭了。
当她喝下第一口汤时,白月时已经换好纱笠,坐到她的对面,撞墙前还穿白衣的他,换上了一身黑衣,与头顶的黑色纱笠倒也相配。
“还把衣服也换了呀,挺爱美。”
白月时不愿搭理她。
他嗅觉很好,酸菜牛肉的味道直冲冲窜进鼻腔。明明不饿,舌头却生了津。
再看苏立一脸饕相,辣出了眼泪还嘶哈嘶哈地吃——
“老板,再来一碗面,和她一样。”白月时面无表情地下了单。
苏立手里筷子一顿,抬头看他:“你怕是不太方便吃东西。”
白月时以为她是指修仙不食,正不想理她,又想起前车之鉴——不听她的话,好似是会容易吃亏。
于是他难得虚心求问:“为何?”
苏立将碗往自己方向推了推,“你吃东西不得低头?”她的视线瞟向纱笠。
这是说纱笠会拦着他吃东西。
白月时沉默了:她好像说得是那么一回事。
新的一碗牛肉面上桌。
白月时一手撩起黑纱,一手筷子夹面,吃得好不狼狈。
苏立一口将汤底都喝光,起身去找老板。
“结账。同桌那人我不认识,我只结我这碗面。”
“咳咳。”也不知道是被辣的还是被气的,白月时突然呛了一口。
他连忙捂住嘴,差点将嘴里的面喷了出来。
苏立一脸嫌弃,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次是连神识传音都不想用了。
前几日里卖针织玩偶的老妪还在摊位上,苏立蹦蹦跳跳走了过去,笑嘻嘻道:”大娘,生意不错吧?”
她从来的路上就看到了,有三两路人或是手里把玩着小玩偶,或是腰间已经系上了玩偶。
老妪见到是她,脸色比上次好太多,语气却还是冷冷的,“我手艺好,还行吧。”这是将生意好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了。
苏立也不和她辩,目光对着摊上的玩偶转悠,凤眼中笑意轻佻,“大娘,我再给你一个致富的法子,就用一只玩偶换可好?”
老妪突然停下手里的针线,低头在脚边的布包里找着什么,最后掏出一个毛绒绒的黑色玩意儿出来。
“爱说不说。”老妪语气冷冷,将那坨黑色玩意儿扔到苏立跟前,“丑死了,拿去。”
苏立眼神一亮,将那坨小东西拿到了手里。
是一只全身黑乎乎的小熊,许是为了和周身的黑色分开,两只熊眼是灰白的针线。
苏立眉开眼笑,附身凑近老妪,“我觉着你这摊上还缺了鸳鸯。”
“我要是有恋人,定会想要两只鸳鸯,一只给他,一只给我——当作定情信物。”
老妪重新执起针线,头也不抬,“鸳鸯没有,找别家店看去。”
“那我走啦,谢谢大娘。”苏立晃晃手里的小熊,心满意足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