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定居指南》吃吃吃啥

15、扬乐城（四）

　　苏立自然知道那是一道结界。
　　自打她来到这个世界，遇见的都是脱离世俗的修真之人，这让她一下就对这个在世俗里打滚的神机娘产生兴趣。

　　灰衣男子站起身，扫视厅内一圈，恶狠狠道：“这女人就是个骗子，专门妖言惑众！”
　　没想到厅内的人无一买账，甚至还有一位老妪站起身来，啐他一声：“呸！一看你就是拿假消息来换天机的混皮子！你当自己是谁，做的事还能瞒得过神机娘？”
　　“大娘，你快上去吧，没必要跟这种人废话。”一个中年男人接口。

　　老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上了楼，喃喃自语：“诶对，不能让神机娘久等了。”
　　灰衣男子见无人应和，也灰溜溜地跑了。

　　苏立望着楼梯陷入沉思：这神机娘怎么跟传销头子似的。
　　坐着也是无聊，她拿起身旁桌上的一个小碗，仔细端详起来。

　　“小姑娘，”刚刚说话的中年人好心提醒，“这据说是百年前的玩意儿，小心别摔着。”
　　陶碗上的葱白指尖一顿，缓缓垂下，陶碗回到原位。

　　五百年前的文物就这么大剌剌放在桌上？！
　　中年人看出苏立的表情，笑道：“姑娘是外地来的吧？这神机娘是仙人，没人敢对仙人的东西打主意。”
　　得，又是一个神机娘的信徒。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老妪就拄着拐杖下楼了。
　　苏立留意过神机娘的会面时间，平均每人五到十分钟，更像是骗子的敷衍行径了。

　　“姑娘，快上去吧，上去就能看见神机娘了。”这次轮到中年男人下楼，眉开眼笑，看来是得到了好的消息。
　　苏立上楼时，厅内又坐了新来的三人。

　　她甫一上楼就看到了神机娘，想象中故弄玄虚的排场一个没有。
　　神机娘约莫三十多岁，坐在椅上，风姿绰约，金钗玉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神婆，更像是衣食无忧的贵妇人，俗称“富婆”。

　　“都化神期了，还来我这小庙做什么。”神机娘眉眼淡淡，啜了一口手里的茶。
　　苏立一眼看出神机娘不过是练气期，心里有那么一小许的失望：不会真是个装神弄鬼的吧？
　　她嘴上调侃道：“还以为你能算到我来做什么。”

　　“哟，想试我呐？”神机娘放下茶盏，“知道规矩吧？”
　　苏立看出她是不想浪费时间，也配合道：“一机换一机，千金有所值？”

　　神机娘“嗯”了一声，“打算用什么换？——先说好，如果是我知道的消息，就免了。”
　　她说话一点儿也不带主语，听着实在没礼貌。苏立想起了那扫地的家仆，说话语气也是一点客气都无。

　　苏立环顾四周，发现竟然没有多余的椅子留给自己。
　　于是她也决定不多废话：“或许，你听过报纸吗？”
　　神机娘眉头一挑：“说。”

　　苏立从之前让心遥传消息那会儿，就知道这里还是以口口相传为主的方式传播信息。
　　她并不想退休生活过得封闭。

　　“世间新事皆于纸，是为报纸。”苏立尽量用上文邹邹的表达，让内容听起来玄乎一些。
　　神机娘沉思片刻，问道：“又有何用？”
　　苏立紧盯神机娘的表情，一字一顿：“凡人用此物，可如神识传音。”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像神识一样，将消息传给可达范围的人。
　　神识是只有化神期以上才有的技能，莫说凡人，对化神期以下的修真者而言，神识可望而不可求。
　　她希望神机娘能听懂报纸的好处。

　　神机娘站起身，动作优雅。她慢慢走近苏立，问道：“如何办到？”
　　苏立勾唇：“一机换一机。”再问下去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神机娘先是一愣，眼里竟露出欣赏的表情，一手扶了扶头上的金钗，“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我渡劫时，天雷将我师弟双眼劈瞎，我想找个能治他的神医。”

　　神机娘眼波流转，眼里的欣赏化作嫌弃：“倒是好心。”
　　变脸如此之快，苏立猜测神机娘知道她说的是谁。
　　也是，能被天雷戳瞎的人也就那白眼熊独一份了。

　　神机娘转身，婷婷袅袅走向一面格子抽屉前，挑了一个抽屉拉出，取出一块小木牌。
　　“下楼后穿过游廊，在西厢房找到眉心有痣的女人，将这牌子给她。”
　　苏立接过木牌，木牌上写着一个“杏”字。

　　她看着牌子拖了一会儿时间，作出转身欲走的姿势。
　　“慢着。”神机娘叫住她，“‘报纸’如何可得？”
　　苏立伸出一根手指：“两百灵石。”她精心算过了，是比千两黄金稍多一点点的价格。

　　神机娘樱唇一勾：“你倒是狮子大开口。”
　　苏立听出来：只要神机娘开口说了“你”字，事情大概就要成了。
　　她应道：“千金有所值。”

　　神机娘走到案桌旁，衣袖一挥，桌上出现两个布袋，鼓鼓囊囊。
　　苏立眼中精光乍现。
　　“值不值也不是你说了算。说吧。”

　　苏立出生在二十三世纪，人类文明高度发展，信息科技无处不在——所谓“报纸”，她也不过在历史课本和文物博物馆里见过。
　　但她是时空管理局的职员，穿过二十世纪的世界，彼时报纸业盛行，她是报社的记者。

　　“说来话长……”
　　苏立话音刚落，神机娘抬手摇了摇头顶的银铃。
　　不一会儿，苏立就听到楼下一阵躁动声，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苏立于是也走到案桌旁，唤出纸和笔，“要做报纸，需要有这些人支持，记者、编辑、设计、印刷……”
　　她抛开了文言文，全用大白话，洋洋洒洒力图将这旧信息时代的媒体说清楚。

　　听她说了半天，神机娘突然手一抬：“且慢，印刷又是什么？”
　　苏立顿住：这个世界有印刷术吗？
　　她试探性反问：“扬乐城的书籍，是怎么生产的？”
　　神机娘似乎也被问住：“书籍……不都是人手抄写的吗？”
　　苏立再问：“你不是神机娘吗？怎么这点常识还来问我？”
　　“……”

　　也许是神机娘形象为无所不知，却不知道民间书籍怎么印的反差过于真实，苏立感觉神机娘的形象亲切许多。
　　但她不打算对印刷多作解释，一语带过：“大概就跟制作书籍的方法差不多。”
　　神机娘听着简单，“哦”了一声。

　　***
　　苏立从神机娘府中走出来时，天已昏沉。
　　她眯起眼，想到一个好去处。

　　傍晚的喜乐巷与白日里的光景截然不同。
　　巷里挂着粉色灯笼，暖光暧昧地晃悠。巷子像是狭长的喉管，含糊着嬉笑声、喝酒声，要将人吃进去似的。
　　苏立也不为别的，就是想来体验下扬乐城的娱乐生活，了解当地民俗文化。

　　栖乐乡换了新的男子，青衣秀容，唤作“青羽”，与她昨日见到的蓝灵一样眉目含光。
　　“小仙人，您是来看戏还是听曲呀？”比起蓝灵，青羽倒是有眼色得多，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苏立朱唇嘴角肆意上扬：“我来听琴。”

　　“不知您是想听哪位哥儿的琴？”
　　“蓝灵。”

　　待蓝灵迎走了客人，青羽又走回门口，脸上依旧眉目含情，却是叹了口气。
　　栖乐乡的规矩，没接到客人就得在门口受凉候着。

　　“栖乐乡？”温润男声在耳边响起。
　　青羽转过头，登时呼吸一滞。
　　眼前的男子比他还高，头顶玉冠，银发红唇，气质明亮绝尘。

　　“仙、仙人要听曲儿吗？”青羽结巴。
　　男子摇着扇子，薄唇弯起：“不是你唱的我不听。”
　　青羽叫这句惹得身子骨一酥，“这边请。”

　　雅间内，苏立坐在软塌上，蓝灵低眉顺眼，双手各执一根竹质小棰，敲着酷似扬琴的乐器，汩汩泉音流转屋内。
　　“小仙人请。”苏立身旁还多了一个男人。
　　男人着白衣，衣领滑落肩头，锁骨尽显。如此风流打扮，偏配的是一张清冷的脸。
　　此时他眉目冷淡，指尖拈着晶莹青果送到苏立嘴边，毫无矫揉造作。

　　呜，苏立鼻子想要喷血。
　　适才她一进大堂，就看到这个叫做“雪英”的男子抱着琴从二楼的房间走出，他面无表情，与来往的巧笑男人们格格不入。
　　蓝灵也注意到苏立的目光，委婉道：“他只是不爱笑，还望仙人勿嫌晦气。”语气里似是替他说话，实则想独享仙宠。

　　苏立只听到蓝灵在说话，也没注意他说了什么，扬起下巴一点：“让那白衣男子也来。”
　　无他，她的萌点是禁欲系白瘦幼。

　　苏立接过雪英手里的果子扔进嘴里，假装认真听蓝灵的琴声，实则余光飘向雪英的锁骨，还有他精细的腰肢。
　　她是视觉系动物，当初能坚持在时空管理局打工那么久，也是因为穿的每个世界里都充满了俊男美女。

　　“啪嗒”一声，琴声骤停，蓝灵手里的竹棰掉落在地。
　　他弯腰去捡，借着琴的遮挡，暗自将衣领往下扯了几扯。
　　等他再直起身时，脸上是委屈的表情：“仙人，我弹得有些累了。雪英也还没有机会展示他的琴艺呢。”

　　苏立音调慵懒，“那换雪英来吧。”
　　雪英垂首，抱起琴走到中央，坐到她的正前方。他脊背挺直，指尖一滑。
　　“铮”的一声，他怀里状似琵琶又不是琵琶的乐器，响起激流之音。

　　苏立眼角上扬，眸光里映出雪英的身姿，笑意灼灼。
　　“仙人吃茶。”
　　蓝灵端起茶，身子往前一倾，手一抖，眼看茶水就要倒在自己胸前——

　　茶水定在半空，好像有一道力量将他的手禁锢，叫他稳稳拿住茶盏。蓝灵一惊，急忙看向苏立。
　　她只轻轻瞟了他一眼，“不想喝。”
　　“是。”蓝灵低头，他立直手腕，茶盏安全回到桌上。空气里的力量骤然消失，仿佛是一场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