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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明志 ...

  •   范承虽说背后有浔江楼做后盾,毕竟来东越时日尚短,尚无真正愿誓死效命之人,再加上近日外头盛传女帝与皇夫貌合神离,人心浮动,远不如连家与楼家在朝中根基深厚。

      楼氏子弟虽手握军权,却向来行事低调,极少参与朝堂纷争。连氏一党却锋芒毕露,明里暗里与范承为难,女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不闻不问,无形中更加助长了这些人的气焰。范承在日常政事上渐渐察觉出不妥,甚至出现了有人阳奉阴违的情况。

      如今少了连翰的坐镇,更是所有朝事都压在了范承的身上,处理政务夜以继日,不过三数日,已令他心力憔悴。

      辛平瞧着师弟这两日消瘦了许多,很是心疼,这日午后见没什么事情,便给副手李夏打了招呼,前去内阁探看。

      穿过长长的廊间,到了范承的房间外,当值的侍郎张庆识得他,示意里头没外人,辛平便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见师弟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左手捏着一本奏折,右手撑着头,好半天没动静。辛平提气抬脚到了近前,弯下腰端详,这才发现他半合着眼,竟是睡了。

      他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遮盖之物,便脱下外衫,轻轻覆在了范承的身上,又怕人打扰,便提了把椅子,到他房门外坐下。

      范承小睡了一炷香时刻,中间有几名官员前来求见,不论是否紧急,都被辛平挡了回去,有人便生出了不满,对他指指点点地议论。辛平却毫不在意,只管闭目调息。

      当他重新坐在范承对面的时候,这位新晋御亲王的脸色已好了许多。

      “听说师弟最近忙碌得很,千万要注意身体。”

      “是,让师兄担心了。”

      辛平见他仍是愁眉不展,便问道:“师弟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需要师兄帮忙么?”

      范承仰身靠入椅背,长长舒了口气,道:“师兄有所不知,如今朝堂上令行不止,我亦无奈。”

      “朝中官员莫非都不思前程么?”

      “非也,各部大员各有依仗,奖罚用度皆在女帝,我这左相不过是个摆设。”

      辛平于政事所知甚少,沉吟片刻,道:“朝中若是有自家兄弟,必是如臂使指,再无窒碍。”

      说者无意,范承听了却如醍醐灌顶,到此时方恍然明白,在朝堂上培育自己的势力是何等重要,可眼下当务之急却是要解决朝臣不用心办事的难题。女帝虽是看起来将政务都交给了他,可毕竟都是纸上的权势,事事最终都要女帝亲自裁决。他知道以自己之力,绝难与这弥漫整个朝堂的势力抗争,因此心下思量,要与女帝进行一场深谈。可熙之脾性固执,只怕也听不进自己的意见。
      想到此,范承叹息道:“女子当政,总是差强人意。”

      辛平摇头道:“不尽然,师父虽是女子,处事却是尽善尽美,绝无半分遗憾!”

      范承抚掌赞道:“师兄所言极是,以我娘亲的本事,来治理这小小的东越,不过覆手之力。”

      话音未落,房门无风自开,一身明艳皇袍的女帝在两名女官的陪同下缓步踱了进来,在正位坐下,冷厉的目光自两人面上滑过,淡淡道:“很好,两位大人打算着朕这皇位让谁人来做啊?”

      范承与辛平知道自己失言了,辛平先跪倒叩首:“是臣一人之过,请皇上降罪!”

      范承也跟着跪下,大声辩道:“皇上,是臣胡言乱语,与辛统领无关!”

      熙之自宫中寻来内阁,并不让人传报,早立在窗外,将两人大逆不道之语都听了个清楚,这时瞧着二人争相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不由凤目微眯,冷笑道:“两位大人真是兄弟情深,让朕都动容啊!”

      范承知道今日若是不说个清楚,定是要连累了辛平,他也豁出去了,昂首道:“皇上,太上皇已远离东越,举国唯陛下为尊。如今东越北部的旱情与南方的大涝,都是极要紧事情,可臣吩咐下去却没人当真用心办差事,派系分明,互相推诿,欺瞒拖沓之事屡有发生,令臣举步维艰!”

      女帝不以为然:“朝堂之上朋党勾奸,历朝皆是,御亲王大才,自可从容应对。”

      范承嗤地一笑,竟撩起袍子站了起来:“陛下,您有什么真意都请直说与范承知道。”

      难得这少年如此通透,熙之满意地笑了,低头看向仍跪伏在地的辛平,道:“辛统领,你这可又欠了朕一件事了。”

      辛平微怔,陡然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女帝这是答应恕了两人之罪,却要自己再帮她做一件事,心下一喜,叩首道:“多谢陛下,臣会记得。”

      “退下吧,朕有事与御亲王商谈。”

      所有侍从都被屏于数丈之外,午后的日光斜斜爬入大殿的门槛,无数的微尘在空中飞舞,一如现下纷乱的朝堂。

      女帝双目中露出一丝轻嘲,缓缓将目光移到范承的面上,柳眉上挑着淡淡的不屑:“朕素闻范氏皆是运筹帷幄的治国良才,不过是想试试御亲王的本事,若是大小事情都由朕来出面,还要你这个左相做什么?”

      “臣初出茅庐,这等盛誉,只怕当不起。”范承执袖为礼,随即抬头看着她微微而笑。他本就生得俊美,这一笑更显得眉目温润,身姿翩然。熙之心头一跳,慢慢避开视线。

      范承轻轻弹了弹袖角,压低嗓音道:“当日太上皇与范承谈及婚事时,以东越左相之位相许。范某素以兼济天下为已任,自问胸藏万甲,却舒志无门,可若是拿姻缘做嫁,却是万万做不出的。可正当此时,范某收到夏末捎来陛下的一句话,言道,熙之公主久慕范氏公子大才,只要某应下婚事,无论权势财物,但有所求,无有不允。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熙之脸色微变,冷然道:“原来御亲王是向朕讨债来了!”

      “臣那时只回了一句,范某只愿纵横朝堂,一尝夙愿!当日,夏末姑娘替陛下应下了。”范承瞥了一眼远远立于殿门外的夏末,轻轻笑道,“自然,范某当日未曾亲见陛下,陛下此时尽可全数否认。”

      熙之神色微滞,唇边笑容却依旧冷峻。

      父皇月斯为帝数十载,连家与楼家当政日久,官员之间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奖罚升迁,未免失了公允,政事上渐渐也有许多积习难除,自己既是做了这东越的君王,确也需范承之流来推陈出新,改变朝堂的格局。

      她知道这来自南离的少年才德出众,志向高远,犹如一柄亟待出鞘的利剑。若是当真给了他总揽朝政的机会,他必会倾尽全力,成为自己的左右手。可这人却又与浔江楼关系深厚,将来或许是她铲除浔江楼的一大障碍……

      权衡利弊,她很快定下了主意,看向范承,缓缓道:“御亲王,朕愿意成全你的一番志向。”

      范承大喜,伏地叩拜:“范承愿鞠躬尽瘁,佐佑我东越江山!”他刚要起身,熙之忽然道:“且慢!朕尚有一个条件。”

      见范承注目看着她,熙之抬了抬手,却不说话,慢慢站起身踱到他面前,俯低身子在他耳旁轻轻道:“从此,男欢女爱,各不相干!”

      范承怔住,低声道:“各不相干?陛下的意思是……”

      熙之蓦地退后一步,一字一字慢慢道:“不错!御亲王请记好,这是你我之间的私密之事,朕不希望第三人知道。”

      范承此时已无比震惊。女帝立在他面前,神色从容恬淡,从骨子里透出来淡淡的傲气,不掩高贵气度。回想平日里听闻的蛛丝马迹,他已然明了,略一思忖,心意已定,微笑着站起身,伸出手掌:“臣起誓!”

      熙之凝视他片刻,素手轻击,啪的一声脆响,两人目光交错,均避了开去。

      随后,女帝起驾离开了内阁。

      辛平不知女帝与师弟两人所谈何事,他一路跟随熙之来到连相府,连翰却闭门谢客,一律不见。说自己身染重疾,怕陛下沾染上毒气,故此不能见驾,请陛下恕罪。

      连相言辞恳切,熙之只得怅然而返。

      一路上没人说话,街上行人见到车辇纷纷走避。熙之自窗帘后瞧见,心底忽然生出一股难耐的寂寞来。自己少时的玩伴本就不多,除了楼湛等有限的几人,便只有一个情意相许的连成庆。如今庆哥哥也避开了自己,却要她去哪里再寻一个知己之人?

      心口突然间一阵绞痛,熙之啊的呼叫出来。夏末忙命停轿,掀开帘子查看,见她捂着胸口,已疼得脸色煞白,忙探手去摸脉象,杂而混,已成乱飙之势。忙输了内力帮她调息,熙之却仿佛疼得更厉害了。夏末正焦急间,身旁探过来一只大掌,轻轻握住了女帝纤瘦的手腕。夏末见是辛平,放下了心,退在一旁。

      辛平探知脉象凶险,深吸了口气,一步迈入轿中,朝夏末道:“速速回宫!”随即坐在女帝身旁,将她的身体抱扶在自己怀里,极缓地探入真气,助她将混乱得近乎一团乱麻的气息一丝丝抽出抚平,颇费了一番功夫。

      辛平这是第二次将这身份尊贵的女子抱在怀中了,此女颜如舜华,气若幽兰,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可惜……思及上回因此而挨了平生第一次掌括,此次自己不仅抱了她,还大胆妄为上了凤辇,不知女帝又会如何降罪,想到此,不由摇头苦笑。

      大约是折腾得累了,熙之到寝殿时已经昏沉入睡,辛平索性亲手将她抱入了寝殿,安放在榻上,见御医到了,方才退了出去。

      御医诊治无碍,开了几副安神的汤药,说是只需好好休息便可。夏末送了御医出来,见辛平仍立在殿外,忙过去道谢。

      辛平弯了弯身子:“辛某不敢居功,只望陛下责罚臣无礼之罪时,夏末姑娘能美言几句。”

      夏末嘿地一笑:“辛统领多虑了,陛下并非无情之人。”

      辛平左右看看,低声问:“陛下可有心痛的隐疾?”

      “并无。”

      “那么,陛下可曾习过吐纳之法?”

      夏末摇头:“奴婢不知,大约是不会的。”她心中也是疑惑不解,记得女帝从未习过武,可方才的脉象却明显是武人的走火入魔之相,当真奇了。

      第二日,女帝按例临朝,朝后于御书房处理政务。

      辛平候了一整日,也没见女帝宣召,眼看着天暗下来,只道昨日的事情过去了,便去自己房中除下侍卫服饰,打算拉上师弟范承去酒楼饮酒散心,想来他这会儿也没用饭。

      不料刚出了门便遇上匆忙赶来的夏末,一把扯了他衣袖便走,口中道:“辛统领快走,陛下传唤。”

      辛平心下一沉,刚想说要换回衣衫,转念一想,左右是去受罚,还管他穿什么服饰,便随着夏末向承德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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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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