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21、前尘旧梦

　　“二少爷，老爷说让您去前堂用膳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有些青涩，虽然已经长到了十四、五岁，可她的样貌还是保持着一阵些许孩童的稚嫩感。她的目光有些亮亮的，脸颊上的绯红不知是因为在屋外待久冻出来的，还是因这眼前人……

　　沈南枝正在收拾着桌子，小桃想要上前帮忙，被他拒绝了，他还不至于麻烦一个小孩子给他收拾桌子。等到出书房的时候，他又从玻璃罐子里拿出几块太妃糖给小桃，小桃开心的咧着嘴，嘴里含着糖，还不忘谢着沈南枝。

　　等到沈南枝回到前堂时，饭菜都尽数上了桌，沈父他们已经开始用饭了，只有他大哥还在等着他。沈南枝坐了下来，加了一块红烧肉给沈柏卿“哥，下次你先吃，不必等我。”

　　沈柏卿嘴上应着，可下一次还是等着他的亲弟弟。

　　“老爷，昨个儿我看到那五姨太手上带着一串翡翠珍珠，我也想要。”说这话的是一位身材臃肿、鼻头长着一颗黑痣的二姨娘：柳荷。

　　沈父是一个两鬓花白，面色沉郁的人，只听到他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你多大，人家多大？她才刚刚进府里，这算是进门的礼物了。”

　　“可是我进府里的时候，老爷也没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老爷你……”

　　柳荷还想反驳什么，却见沈父直接打断她的话：“柳荷，要不是你给我生了一个儿子，你真的还能在这沈府里待着？就你现在这样，扔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看你一眼！”

　　哪知柳荷径直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诉苦道：“沈惜闻，你好是薄情！想当年，要不是我劝着我大哥帮你渡过那一次的经济困难，你沈家能有这一天吗？你倒好了，娶了我之后，一房又一房的太太娶进门，专门来气我的吗？现在还怪我年老色衰，我容易吗我？呜呜呜，我不活了！”

　　就在这时，一个瘦的两眼快要突出来的高瘦男人站了起来，拿起一杯酒对着沈父：“爹，你就别和娘一般见识了，若是她想要便给她就是。大哥不是又在外面赚了好些钱回来吗？”

　　沈父白了一眼那瘦的像杆子的男人，语气肃然的骂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你不天天吸那什么大烟，不去赌博，说不定早就能给你姨娘买一座宅子了。哼，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咋不看看你大哥，不看看你二哥，哪一个像你这样，不成器的东西！”

　　那个被沈父骂焉了的高个男人怨毒地看了一眼对桌的沈柏卿和沈南枝，柳荷赶忙拉住他，将他强行拉到了座椅上：“好了，知行，听话。你爹就是要喜欢一些这上一任主母的儿子，咱们比不上！连出国留学都轮不到你，你爹就是这么偏心！”

　　哪知沈父撂下筷子，拍案指着柳荷：“柳荷，你别太过分。我自认待你不薄，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还有那知行，你看他那驴脑子，是读书的料吗？到现在连个字都认不全！别人在用功读书，他在树上掏鸟蛋！”

　　沈知行被沈父这一番话气得欲哭无泪，柳荷直心疼的替沈知行抹眼泪，沈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直在座椅上喘气。

　　只见柳荷眼睛提溜一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竟先低了头，过去给沈父顺气：“好了，惜闻，别气了。咱们来聊聊柏卿的婚事吧，柏卿老是一个人在外奔忙，没人照料那可不好。等他成了家，说不定能分些铺子给知行打理，他也不用那么累了。”

　　沈父听到这话，好像是缓过了神，这才开口：“是啊，柏卿，你可有中意之人？”

　　沈南枝自然知道那柳荷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记得上一次那柳荷给大哥介绍的相亲对象面貌丑陋，据说还是柳荷的侄女。大哥拒绝了这门亲事，可那柳荷的侄女自从见了大哥后，天天缠着他大哥，最后大哥被闹得不耐烦，直接去北平做生意去了。他冷笑了一声，喝了一杯酒，想要给沈柏卿解围，却见他哥拦住了他。

　　“父亲，我已经有中意之人了。”

　　“哦，是谁？”

　　柳荷插上一嘴：“别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姑，到底是要门当户对。”

　　沈南枝讽刺道：“二姨娘就放心好了，我大哥娶的女子绝计不会是你这样的。”

　　周身传来一阵哄笑声，这让柳荷有些下不来台面。她自是领教过了沈南枝的毒舌，却没想到他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令人气得牙痒痒！

　　“你！老爷，你看他……”柳荷朝沈父抱怨道。

　　沈父轻咳了一声：“好了，南枝，注意分寸。”

　　沈柏卿不慌不忙的说道：“父亲，我决定此生非那人不可。而且她之后，我也不想再续弦了。”

　　沈父惊地差点没把筷子从手上掉落：“续弦？！你说什么？那女子莫非……”

　　只见沈柏卿淡然地抿了一口茶，放下手里的茶盏才开口道：“不错，那女子已经在半年前为了生下孩子去世了。”

　　桌上陷入了一阵沉寂，良久，沈父长叹了一口气，他那浑浊的目光里好似划过一抹哀伤，沉声道：“有空把孩子带回来给我瞧瞧吧……”

　　“好的。”

　　沈南枝心下疑惑，他怎么不知他大哥已有心上人了？他还记得，半年前，他大哥还在上海忙着做生意，也没见他带什么女子给自己瞧过啊，难不成……沈南枝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惊。他眼神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大哥，哪知沈柏卿依旧泰然自若地吃着饭菜。

　　等到家宴散会，沈南枝连忙拦住了他大哥。沈柏卿似乎知道他要问自己什么一样，拉着沈南枝走向自己的房内“屋里说，隔墙有耳。”

　　到了屋内，沈柏卿给沈南枝拿了一些巧克力，笑着对他道：“记得你爱吃，我特意买的。”

　　沈南枝无奈的笑了笑：“哥怎么总把我当孩子看？”

　　“说吧，你心里是不是有疑问？”

　　“哥，那个孩子你……”

　　“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沈柏卿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孩子不是我的，是一位已经去世的故友的，他拜托我将他孩子照顾好。我便将那个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样一来，便可以少去不少的麻烦。”

　　沈南枝小心的拨开裹在巧克力外的那层锡纸，随后含在了嘴里，许是甜度正好，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可这事若是让人发现了，那岂不是……”

　　“放心，此事无人知道，那一阵我没带苏州的人过去，都只有我一人奔忙。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泄露。”

　　沈南枝虽不知他大哥是为何不愿意娶妻，但他始终尊重他的决定。不过，他早些年在上海任教的时候，回到家时还是听闻家里的下人说过，大哥有一心爱之人，可惜最终还是嫁给他人了；又有谣言说他大哥喜欢的人是个男人，可他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他大哥和那位走的近。沈南枝感觉自己好似抓到了什么，可他又在沈柏卿的声音里回过了神，抓住的思绪也一溜烟的的湮灭了。

　　沈柏卿轻声一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

　　沈柏卿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沈南枝的眉心：“没什么，你的眉头皱的那么紧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大哥你，此生没有自己的孩子，你不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