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南有意》南斋有雾

10、前尘旧梦

　　“你好。”江北逸对着宋方怡微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恭谨，没有露出半分对宋方怡感兴趣的神色。

　　宋方怡不知是真的装看不到，还是不知何为察言观色，竟巧笑嫣然地挽着江北逸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道：“江哥哥是不认识怡儿了吗？你明明小的时候跟我说长大了要娶我为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江北逸神色有些不耐的将手从宋方怡抽了出来，他不知为什么，恍惚间想起，如果此时是沈南枝挽着自己的手他可以接受吗？他这么一想，好像可以接受，那为什么他竟有点抵触宋方怡的触碰呢？是因为宋方怡有些不知分寸吗？亦或者是她小时候仗势欺人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觉得自己这大抵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只见他脸色不虞地看着自家母上大人：“妈，我还有事，今天就……”

　　“当”的一声，茶盏与茶杯托撞在一起的声音让江北逸停住了脚步，江母就这样看着江北逸，看的他背后发凉，他知道，母亲这是生气了，他是不可能会惹母亲生气的，于是只能乖乖地坐回了椅子上。

　　江母这才舒缓了神色，她轻轻拨弄着茶杯里的干玫瑰，玫瑰花瓣冗杂在淡青色的茶水里，散发着袅娜的香气，她微垂着眸，不疾不徐地对江北逸说道：“小逸，客人还在这里，不要失了礼数。”

　　江北逸只得拿起桌上的糕点，僵硬的品尝了起来。这糕点太甜了，甜的发腻而且还噎人，他险些没有吐出来。于是，又端起茶，喝了一大口，这才喘过气。

　　宋方怡这才发觉到江北逸面色不好，她以为出国留学回来的人思想上多多少少会有些改变，就她回来的那些朋友来看，哪个不比以前要更加放得开？她以为江北逸会喜欢这样的，哪曾想自己这样一做竟有些弄巧成拙。她小的时候就喜欢江北逸，即使江北逸后来开始对她冷淡，她也从没有退缩过。虽说，现在他喜不喜欢自己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江夫人喜欢她，那么她迟早会和江北逸成亲。只要时间一久，日久也会生情。

　　宋方怡理了理自己刚烫不久的波浪头，维持着脸上甜甜的笑容，对江母道：“江伯母，没关系的，说不定江哥哥真的有事要去做呢，我们就在这聊聊天喝喝茶也挺好的。而且，江伯母您长得这么好看，和您聊天我都觉得十分开心呢。”

　　江母听到这话，脸上的冷意如春日化开的冰雪一样，她紧紧握住宋方怡的手：“还是我们怡儿懂事，哪像某些人，只会惹我生气。”

　　江北逸看着江母这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样，活像周幽王护着他的褒姒，色令智昏的昏君一个，他差点气的没失声笑出来，但好在他定力强，只是浅浅饮了一口茶，便不再发一言。

　　“小逸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要不是你当年硬是要去出国，可能我早就和罗夫人一样，抱两个孙子了。”江母颇有怨念地看着江北逸说道。

　　“妈，女人太早生孩子对身体不好。”

　　“歪理，我看皇帝那些妃子，那个不是十五六岁生孩子，我生你大哥的时候，也不过十八岁，也不照样活的好好地。你啊，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早些和怡儿成婚给我抱上孙子吧。”

　　“这不是还有大哥大嫂他们吗？”江北逸小声嘟囔道，忽然他又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连忙住了嘴，但可惜的是，这些话还是被江母给听到了。

　　江母听到这个就一肚子火不打一处来，自家小儿子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冷哼了一声：“你大嫂那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我压根指望不上，让你大哥再另娶一个，他倒是不愿意了起来，想当年，要不是我们逼着他硬是娶了那安家大小姐，说不定他至今还未成亲。且不说当初那各种不愿娶安见大小姐的缘由，就凭他当年一心要……”

　　江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立即住了嘴，轻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哼，你大哥啊，当年结婚可没少让我和你爸操心。你看看，明明当初都不喜欢对方，现在又为了对方不娶妾室，简直是要愁死人！”

　　江北逸没再插话，他目光淡淡地看向窗外，外面不知何时落了雨，透过窗柩，依稀能瞧见雨打芭蕉的凄凄惨惨。其实，他大哥和大嫂的事情若要真算起来，可能还是一笔糊涂账。他虽不知当年大哥为何执意不娶大嫂，但大嫂却也是真的不愿嫁给大哥，不过，这其中的缘由他是知道的。据说，大嫂当年已有心上人，但她爱上的是一个穷人家的读书人，门不当户不对，大嫂的父亲知道后，是硬生生把这对苦命鸳鸯拆散了。于是，他大嫂这还没开场的《莺莺传》，就这样草草落了幕。因为大嫂家境出生好且两家有些交情，便敲定了这一门婚事。最后，两家就将他大哥和大嫂这怨男怨女结合在了一起，一直到现在。

　　江母还在兀自说着，他此时身却是离不得半步，不过他的心早飞到别处去了。他又想起了赶回国不久时陆归鸿带他去听得那一场戏，好久没听戏了，他开始有点想听戏了……

　　…………

　　此时的晌午时分，没有太阳照耀的老街显得有些灰蒙蒙的，阴郁的天空里仿佛透露着某种压抑而又暴动的因子。

　　街上一个背着大连报纸的小报童正大声拿着手里的报纸叫卖着：“号外号外！”

　　江北逸本就是报社的人自然一清二楚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离百姓最近的大新闻恐怕就是经济危急了。但眼下局势还是相对稳定的，此次危急波及比较大的，恐怕就是像沈南枝他大哥这样经商的商人了吧。

　　忽的，他在一家茶馆的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一位拿着报纸的男子正和一名穿着学生服饰的女孩子在说些什么，那女学生不知拿出了什么东西要递给那位男子，谁知那位男子摇了摇头，没有去接，女学生跺了一下脚，哭着离开了茶馆门口。

　　男子刚一侧过身，就看到了在一旁看戏的江北逸。

　　“呦，想不到我们的沈先生还挺吃香嘛，这么讨女学生喜欢啊。”

　　沈南枝目光淡淡地瞄了一眼江北逸，微微抿着唇，没有说话，随后低头折叠好自己手上的报纸。

　　江北逸见沈南枝又不理自己，连忙从他的手里抢过那充满油墨香的报纸，一脸不满地望着沈南枝：“沈先生，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侬咋能不理我呢？”

　　沈南枝轻叹了一口气，下了石阶，走到江北逸面前，伸出修长的手。

　　沈南枝的手很是好看，骨肉均匀，指尖圆润，手背上似乎还有着淡淡的青筋微微突起。这么好看的手仿佛是一双为写字而生的手，这样的手执笔画卷，光是想想，写出来的字定然有一番风韵铮骨。

　　江北逸一时愣了愣，以为他这是要和自己握手言和。但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握手不太好吧，总感觉奇奇怪怪的，知道的以为两人是好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但看在他长得好看的份上，偶尔牺牲一下自己，丢个人倒也不是不行。经过这一番的自我调节，他心跳虽有些紊乱，但还是的将手放在沈南枝的手掌上。

　　谁知道，沈南枝顿了顿片刻，如炸开了的爆竹一样，甩开他的手：“把报纸给我！”

　　江北逸只觉得此刻的脸上烧得慌，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做贼一样，慌不择路的将自己手上的报纸丢给沈南枝，嘴上更是结结巴巴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呿，要，要报纸就要报纸，伸手干什么？”

　　沈南枝低笑两声，无奈道：“明明是你自己误会了我的意思，你想想，报纸在你的手上，我不找你拿报纸，我伸手是为何？不过江少爷的思路很是清奇，哈哈。”

　　江北逸别过头，脸上露出几分窘迫之色，不过一想到刚才沈南枝拒绝到人家姑娘气跑的事情，他也开始不甘于下风：“还说我呢，你自己还不是刚刚把人家一漂亮小姑娘给气哭了？嗐，咱两半斤八两。”

　　沈南枝听及这番话，语气倒是严肃了不少：“不喜欢自然要拒绝，再拖下去岂不是误了人家？”

　　江北逸沉吟了一会儿，笑道：“不过刚刚那个小姑娘还挺大胆。”

　　江北逸这话说得却是不差，毕竟，大部分女孩子面对自己心悦之人是十分含蓄的。

　　可沈南枝哪会告诉江北逸，那个女孩子之前用了不少含蓄的情书写给他，都被他给婉言拒绝了。可谁知道那女孩子以为自己是不解其真正的意思，跑来跟他亲自言说自己的心意，还说要把什么自己绣的方帕赠给自己当做两人的定情信物，他当然是直接拒绝了。女孩一时伤心，跺脚跑了。

　　沈南枝没再和江北逸说话，踏步就要离开茶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