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意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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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声音响起时，周围的人仿佛一刹那停滞在此，消逝的不是声音而是思维，仿佛眼前的人说着的是天方夜谭，不全是匪夷所思，却不现实...
不现实的是他的提议，不现实的更是现今的境况根本不可能允许他这般的举动，可是这话却竟是从最应明白这道理的沈穆乐口中说出，也许只是不经意间的脱口而出，可却足以让一直对他存有戒备之心的沈霖希苦苦冥想他此举的目的与深意所在。
“此话何解？”沈霖希抚着下颚的长须思忖片刻后方回道，在一旁的当事人衣宛却反倒只是冷静地看着眼前的父子两人讨论着她的何去何从，不发表任何意见，恍若与她无关般的坦荡。
“回父亲大人，孩儿的意思便是字面上的意思。既然衣宛姑娘此时并不愿意听从父亲大人的安排，不如就让她暂且隐瞒身份，待在孩儿身边，待让她想明白各中道理时再做决定，岂不更加妥当？”沈穆乐勾唇一笑，拱手恭敬答道，眼里满是胸有成竹的自信。
沈霖希闻言转头看向不为所动的衣宛，也不对沈穆乐的提议作出回应，只貌似商量般对衣宛和颜悦色道：“姑娘以为如何？”
“衣宛没有任何意见，悉听大人的安排，只有一点，衣宛不愿嫁，望大人能够成全，衣宛感激不尽。”衣宛低眉顺眼地回道，但话里却暗含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味。
“既如此。。。”沈霖希沉吟片刻，目光在衣宛和沈穆乐之间来回，良久却是他们都预想不到的回答：“既如此不若衣宛姑娘屈尊认我为义父，就住于敝府内，认穆乐为兄长何如？”
事情的转变之快几乎可以说是匪夷所思，至于沈霖希此时的心思，莫说是衣宛，即使是自信如沈穆乐也对沈霖希忽然而至的决定感到惊诧不已，但只转眸一想却也了解一二。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沈霖希此举并非只是笼络人心那般简单，最重要的目的在于为控制衣宛的行为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更是牵制他的一个重要筹码。
衣宛不是没有听懂沈霖希所说的话，但是当听到他说要她认沈穆乐为兄长时，她却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痛，因为她知道这意味着他和她再也不可能了，一旦事情成了定局就再也难以挽回，可是如果只有嫁人和做他义妹两个选择的话，那么她依然会选择后者。
其实真的很可笑，其实他和她也不过相识两天，可即使这样，即使他对她毫无恩义可言，甚至可以说自他知道她是衣宛后对她就全是赤裸裸的利用，可是她在明白这一点后却依然不能自已，是的，不能自已，哪怕此后的岁月里她都只能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身影，哪怕他和她再也不可能，但至少她还能陪在他的身边，至少他们还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
最大的错误却也是最梦幻的美丽，他们所错的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喜欢上错误的人，然后不得不终其一生的时间去遗忘。。。
“悉听义父的安排。”一句话便为这场对话画上了一个句号，为自己此后的人生埋下了一个无法更改的伏笔。
“郡主，三公子已经回府了，就在大门前，可是。。。”丫鬟素语面向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的完颜琦月，欲言又止，可未等她把话说完，早就在沈府客厅等待多时的完颜红琦就迫不及待地往沈府大门口跑去，根本不理会素语的后半句话：“可是身边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
眉清目秀的姑娘指的正是和沈穆乐一道回来的衣宛，冲出大厅，在回廊上，兴致勃勃的完颜琦月一眼便看到她朝思暮想的沈家三公子沈穆乐，那清雅俊秀的不是他又能是何人，一改她那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她缓下了脚步，娉婷地一晃一晃优雅地走到沈穆乐跟前。
“沈穆乐见过琦月郡主。”沈穆乐看向来人，恭谨地对来人施礼道。低下头时，完颜琦月这才发现一直站在沈穆乐身后不言不语，仿若不存在的衣宛，凭着女性敏锐的第六感，完颜琦月直觉衣宛必是一个不一般的存在，四目相对，最终衣宛垂下眼睑，学着沈穆乐的模样对其施礼道：“衣宛见过琦月郡主。”
“免礼。”完颜琦月对他们的施礼不置可否，她向来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不明白为什么宋人那般无趣，见个面都要互相行礼，也不嫌麻烦？不过兄长的教导却让她不得不习惯这些，甚至得尝试着去享受它。
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衣宛，只觉眼前的这个少女和她从前认识的的那些宋人女子有着不一样的地方，不是外表，而是气质，美貌这事物谁能不爱，但完颜琦月本身就是举国上下公认的美人，故对衣宛的貌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只是那微妙的感觉。
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衣宛把头低得更低，察觉到她的不自在，沈穆乐开口主动介绍衣宛的身份，解开完颜琦月那毫不掩饰的疑惑与好奇：“回禀郡主，衣宛是家父恩人的后裔，此番家父在几经周折后找到了衣宛，已认其为义女，现在衣宛已是敝人的义妹。”
那坦荡的眼神却不知为何竟让完颜琦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那若有若无的对那女子的怜惜和爱护让她不禁对衣宛感到更加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清冷无情的他这般特殊对待？
她完颜琦月喜欢沈穆乐，第一眼看到他时她就知道，她从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喜欢，不管他愿不愿意接受，可是她喜欢了便是喜欢了，并且会为之而付出行动，哪怕他不喜欢她，哪怕她知道他表面温雅平易近人的背后是无比的清冷与淡漠，她依旧会坚持，只要她还喜欢他。
衣宛知道他正在维护她，从完颜琦月的眼神和动作里她甚至看出了她对沈穆乐的喜欢，刚刚完颜琦月从大厅里远远冲出来时衣宛就看到她了，其后她的脚步缓慢，甚至是刻意的婀娜多姿皆被衣宛看得一清二楚，衣宛知道这就是喜欢——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面前永远是美的存在。
“原来如此，既如此，那我们到客厅再谈如何？”完颜琦月收起遐想，转眸对沈穆乐提议道，那驾轻就熟的态度若主人般自在，衣宛不由觉得好笑，眉眼间多了几分笑意。
“好。”沈穆乐点头，三人一同往客厅走去。
素语在客厅等得焦急不安，生怕郡主看到那个跟在沈穆乐身后的女子会和沈穆乐起冲突，又不敢贸然打扰他们，见他们面带笑意地一同回来，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满脸含笑地迎了上去。
“见过三公子。”素语屈膝施礼道，见到衣宛，从后面走来，心中暗忖她的身份，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看出她的为难，完颜琦月爽朗笑道：“素语，这是三公子的义妹衣宛。”眼睛瞟向一边尴尬站着的衣宛，又对衣宛说道：“衣宛姑娘，不要见笑。这是我的婢女素语。”
“见过衣宛姑娘。”素语也同样对其施礼道。
“不用那么客气，素语姑娘。”连忙扶住素语，不让她施礼，在金王府的经历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高，绝不能受他人如此礼遇，见没能阻止她，衣宛求救地看向一旁看好戏的沈穆乐。
“不用施礼了，她不习惯的。”沈穆乐终究还是开口了，本报着看她如何处理这种情况的心态，但此时看到她的窘迫却还是忍不住帮她解围。
终于这四人停止了站着寒暄，只有衣宛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沈穆乐转头对完颜琦月道：“今晚时辰也不早了，不如郡主明天再来？敝人义妹她。。。”
“好吧，那我和素语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这次你不能再不见人影咯。”嘟着嘴，完颜琦月看向衣宛，也看出她的不自在，只好妥协说道。
“谢郡主体谅。”沈穆乐语带感激拱手回道，而后又亲自送她们到府外，临去前对衣宛嘱咐道：“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见衣宛点头后方才离去。
待送她们走后，沈穆乐满脸疲惫地回到客厅，见衣宛还安静地站在客厅等他，那月色洒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竟让他感到一丝凉意，那单薄的身影让他泛起几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之情。
“走吧，我带你去以后你住的那个院子。”叹了一口气，他温和开口，衣宛转过身来，温婉一笑，却带着几分苦涩，心蓦地窒息，两人再也无言，那两条一高一矮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走廊清幽却是寂寞难言。
月光灑落在庭院之上，映着那竹影斑駁，想起那個老狐狸在那屋前和他說的話，不由冷笑，這所謂的父親讓他無能為力，他的理由找得真好，公務上的事忙不開來，讓他好好地照顧這個新認的義妹，明知道她和他根本毫無恩義可言，有的只有舊事怨恨，卻總要讓他不知所措，那老狐狸打的也許就正是這個想法吧。
不知不覺中穿過一片竹林，兩人終於來到了沈霖希為她安排的梨花園，顧名思意就是梨花滿園，他的安排可謂是用心良苦——這個院子也正是那個人曾經住過的地方。
想起那個人，他不禁看向旁邊安靜無比的衣宛，這個人其實和那個人很相像，可笑的是一開始他竟没有察覺到這樣的相似又怎麼可能只是偶然，可笑的是他竟對此毫無所覺。
“這個地方就是你以後的居所，進去吧。”想到這裏，對衣宛他再没有剛才的溫和，見她還愣在那裏，也不多加理會，徑自走在前面，不懂他態度變化的來由，衣宛也只能自嘲一笑後踉蹌跟上他的腳步。
隨着他們的進入，迎面走來兩個顯然訓練有素的丫鬟，從她們的姿態和服飾來看便可知道她們主人對其的倚重程度。
“奴婢琥碧琥蘭見過三少爺，見過四小姐。”兩個丫鬟動作一致，語氣恭謹有禮。
果然。。。這個老狐狸手腳真快，他們還没到達就已做好充分准備，甚至已經率先在她身邊安插好了人手，不惜出動蝶影雙琥。。。沈穆樂清朗一笑，拱手回應道：“不敢，那麼以後就勞煩兩位姐姐代為照顧在下的義妹了。”
“不敢，這是奴婢們的職責，自會尽力。”兩位丫鬟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把頭低得更低，屈膝惶恐道。
“妹妹呀，以後就由這兩位姐姐照顧你了。哥哥我明天再來看你，告辭。”轉頭對衣宛說道，那聲“妹妹”讓在場的三個女子皆是一驚，但見他那般坦然卻也只能無語。
默然點頭，衣宛想大概以後他們之間也只能是這種不冷不熱的關系了吧，看着他那毫不猶疑的背影，衣宛想此生他和她的距離正在慢慢地拉遠。。。
“見過兩位姐姐，衣宛往後就有勞兩位姐姐的關照了，麻煩兩位姐姐了。”直到再也看不到那身白衣她才慢慢回轉身來對琥碧琥蘭屈膝施禮道，在她眼裏，她們和她是平等的，她從一開始就不認為自己從此就是沈府的四小姐，即使已經被他們所承認，可在她的骨子裏她依舊還是衣宛，不理現今的身份是什麼。
兩位丫鬟没有料到衣宛這般客氣，且那語氣裏的真誠和方才沈穆樂的語帶諷刺截然不同，兩人相視片刻，眼裏皆是驚詫，但畢竟不是普通的丫鬟，琥碧很快就反應過來：“四小姐，你太客氣了，奴婢只願您能不嫌棄奴婢的笨手笨腳。”
“夜深了，小姐，我們還是回屋再說吧。”琥蘭忽的開口道，那冰冷的語氣襯着那張冷豔的面容有着說不出的肅穆，可又讓人不能反駁。
万物静寂，那样的一个冬夜衣宛却久久不能入睡，沐浴过后的衣宛身穿白色素缎锦绸，那样低调的华丽却激不起她半分的喜悦，静静地躺在全然陌生的雕花檀木床上，那柔软舒适的被褥只让她感到无端的寒冷。
双手紧紧交叉抱住自己蜷缩在被子里的她从胸口处取出早已洗好晒干藏在身上的那张手帕，那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唤起了她的黯然神伤，却也给了她坚持下去的勇气和力量，不管那个人是否能够理解，不管未来如何她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无论以什么为代价。。。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一滴滴抑制以久的泪珠从她的侧脸滑下滴落在那崭新的被褥之上，那繁华复杂瑰美奢华的刺绣沾染了这点水分似浸透了悲凉，晕开了一层水色，别有一番凄美的风致，只是无人能欣赏，只能静静地画下自己的印记。。。
红玉站在那人身后，看着他仰头望月、无心睡眠的模样，没来由地有几分莫名的担忧，也忘了自己早晨时与那人之间并不愉悦的对话，只有现在的彷徨不安，正怔忪间却听到身后音段的脚步声传来，随着脚步声的放大，少年音段出现在两人面前，打破了这份难言的沉寂和压抑。
“见过世子爷，奴才有事禀报。”略带稚嫩的嗓音响起，完颜明喻只随意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接近中午时分沈三公子求见了王爷，随后带走了音霞苑的衣宛姑娘，就是那个歌姬的私生女。”声音刚落，红玉身形不禁一阵：衣宛她竟就这样走了。。。
红玉说不出心中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喜是悲，是该庆幸衣宛的逃离还是该担心今后衣宛难测的未来？察觉到身边女子的神态变化，完颜明喻却表现的愈发冷静，面上看不出他的喜怒，只再次淡淡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另外衣宛姑娘临走前给红玉姐姐留下了这封信。”说着少年从衣袖中取出那封书信，双手递给红玉：“红玉姐姐。”少年其实只小红玉几个月，但因红玉比他来得早故他总是这样称呼红玉。
红玉颤抖着手接过书信，侧头看向对此置若罔闻的完颜明喻，见他并无反对，便把书信塞在衣袖之中，对少年音段微笑道：“谢谢。”
音段一愣，看着他最喜欢的红玉姐姐那般客气，少年不禁赧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皮，笑着回道：“不用谢，红玉姐姐，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诚挚的眼眸看向红玉，那是难以掩饰的欢喜，红玉点头，却不再多言。
完颜明喻看着眼前两人言笑晏晏，再次仰头望向天际间挂着的一钩残月，那带着缺陷的美映着那月光也不知道为何回想起多年前母亲抱着他对只有四岁的他念的一句诗：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