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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辜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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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沿着那蜿蜒的藤蔓延伸投射入窗柩之内,惊起一只停驻在藤蔓之上的飞虫,扑闪着翅膀飞出弥漫着忧伤的卧室,院子里满是白色一片的雪地,它左右彷徨终于还是飞回原来停驻的住所,慢腾腾地倚在窗柩上梳理着自己的身体,眼睛漫不经心地瞟向卧室内的那名少女,那个昨夜四更时方撑不住迷糊睡去的少女的柔和侧脸。。。
少女侧脸精致柔和,可眼睑下却有着明显的一层隐隐灰色,那是一夜失眠后所留下的痕迹,眉头微蹙,那柔和的线条,那远山眉黛笼着忧愁,让人不愿惊扰,只恐少女醒后难以再次睡去,轻轻推开房门的琥碧琥兰进来后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衣宛,两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样令人心疼的少女叫醒。
可少女却似乎感觉到有人靠近,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的就是恭谨地站在床前的琥碧琥兰,少女的双眼还带着一层迷蒙的雾气,带着一丝惺忪的迷糊,可是待她分辨出眼前两个身影时,却是亮晶晶的不含任何杂质,清明一片。
“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揉了揉眼睛,衣宛半撑着身体坐在床上抱歉说道,而后又打量了她们几眼后疑惑问道:“有什么事吗?”
琥碧琥兰看着衣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琥兰说道:“老爷有请四小姐到他的书房一趟,有话要和四小姐交代,所以。。。”
衣宛不由一愣,可是很快回道:“嗯,我明白了,你们等会,我很快就收拾好。”说着就爬下床,背对着她们准备折叠被子,但很快感到不对劲,因为很明显后面两个人都没有离开,都目瞪口呆地盯着她看。
琥碧收起疑惑,收起眼中的惊讶和鄙夷,恭敬开口道:“四小姐,这些事让下人们做就可以了,请让奴婢伺候你穿衣洗漱吧。”
衣宛再次转身与她们对视片刻后方明白如今自己的身份和从前早已是差天共地,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在她们眼里是不合适宜和自降身份的,想起从前,再对比现在,恍觉一切和从前已是远离了,再也回不来了,那么她就只有适应,不让她们难做了吧。。。
“好。”默然点头,衣宛任由她们帮她穿衣洗漱,披上那华丽精致的绫罗绸缎时,侧头看向镜中那个陌生的小姐,衣宛不由自嘲:果然是昨日之事昨日死呢。。。
为衣宛上妆时,琥碧真心赞叹道:“小姐的脸形很适合上妆呢。。。”为衣宛梳头的琥兰也不由点头,那青丝握在手中如绸缎般滑润,是她从没见过的顺滑,可惜的是当事人对于她们的赞美却是无动于衷,只略带笑意地点头回道:“谢谢。”没有任何的喜悦,似乎只是茫然。。。
朝如青丝暮成雪,所谓的如花容颜也只是尘世繁华中的一抹不长久的亮色,它所点亮的与其说是自己的青春,莫若说是点缀了他人的生命,又有何可沾沾自喜的呢?衣宛在心中无声冷笑,而表面上却只有一脸的乖顺,一直到来到沈霖希的书房前,也只是沉默地跟在琥碧琥兰身后。
从书案前的文书当中抬起头来,面前的这位故人之女再次给他带来了震撼,面前的这位少女只是略施脂粉就有着难以言语的美丽和艳色,如绽放于悬崖之上的一株奇葩,遗世独立,可脸上的淡然之色却让他叹息,她终究是那个人的女儿,永远不能忽略的相似,令他至今仍不能放下的相似。。。
少女双眼澄澈却带着一丝冷漠,盯着他看的时候眼里甚至让人看不出有一丝的情绪波动,只是漠然,只是无动于衷的接受,让他刚挂上去的虚伪的笑容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几乎挂不下去,面容有了龟裂的痕迹,却靠着他的官场惯性强撑着门面,对少女微笑点头,并示意跟在其身后的两位侍女退出书房。
冰封一般的眸眼至始至终没有产生一丝的波动,少女对他的笑似乎视而不见,只漠然看着他的每一个举动,等着他主动开口。
“姑娘难道不好奇我昨晚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吗?我想姑娘你并非愚人,应该早就明白认你做义女绝非因为你是我恩人后裔那般简单吧?既如此,不如现在就让我开门见山吧。。。”沈霖希待下人都退出书房以后,与衣宛对视良久后蓦然开口道。
眸眼里有着掩饰不了的惊讶,尽管衣宛一路上已经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可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这个连他儿子都琢磨不透的老人居然会主动告诉她自昨晚以来就让她疑惑不解的东西,可转眸衣宛便收起惊讶,只静默地看着对方,因为她知道此时她的开口与否已不再重要,因为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些所谓的权贵手里,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和接受。
好,果然是那个人的后代,连反应都和多年前的那个人一般无二,只是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了。。。
从书房里走出来,衣宛想原来自己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也难怪那个人会这般对她,而她的母亲的举动她终于是彻底明白了,原来现实竟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酷,至于昔日的种种原来竟全是谎言,至于她至今仍迷恋的那个他却是再也不可能了吧?
原来这世上情浅情深,到底都叫人辜负。。。
茫然地走在路上,周围的树木皆蒙上了一层白雪,白净的一片愈发衬得她身世的不堪,即使是皇族后裔也不足以抹消她身上肮脏的印记,无法磨灭她那深入骨髓的血液里流淌的属于屈辱不堪的一部分,怀里还揣着那封母亲留下的书信和那个人借给她的手帕,本是愉悦的回忆此时回想竟原来只是上天给她衣宛开的另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而这个玩笑所带来的后果却是她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放下的。。。。
不自觉中她竟已走到了客厅,那个昨晚她来过的地方,后面还跟着琥碧琥兰,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她们碍眼,只想把她们打发走,自己安静地待片刻。
“你们可不可以先让我一个人走一下?谢谢你们。”环顾四周,衣宛忽然回头对这她们说道,眼里有着恳求的意味,竟让她们不忍心拒绝,对视片刻,琥碧琥兰咬了咬牙,终究点头鞠躬,离开了衣宛,只在离开之际琥碧不放心地嘱咐道:“若不认识回去的路,可以问府里的下人。”
衣宛点头,眸眼带着一层雾气和感激,她知道她这样的吩咐会让她们难做,可是现在的她真的很需要冷静,需要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好好地消化他说的那番话,好好考虑一下他所说的未来。。。
无声一叹,待她们走远后,衣宛转身正打算离开客厅,却在转身之际却听到了一声轻笑,这客厅里居然有人!可明明她进来时没有发现有人,而显然不简单的琥碧琥兰也并未察觉到有人,可见这个人绝对不简单,甚至比琥碧琥兰更加技高一筹。
压抑住心中的不安,衣宛没有回头,打算当作没有听到继续走,可刚踏出一步,却听那声音再次响起。
“怎么,小妹妹,打算当作没听到吗?”是醇厚磁性的成年男子的嗓音,衣宛不由身形一震,知道这个人并不想就此放她离开,衣宛索性抱着破碗子破摔的心情回了头。
那样的一回头,竟让他感到惊讶,因为他从没想过她真会回头,也没想过她竟会这样直接地盯着他看,而且还看得目不转睛,不带一丝杂质和掩饰,少女的眼里皆是惊诧和探究。
没错,此时的他满脸灰尘,浑身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那身蓝衣此时脏得根本辨认不出原来的颜色,脏兮兮的一片,就来那鞋子也是那般邋遢,没有一点可看之处,让人永远猜不透他的身份,也辨认不出他原来的相貌何如。
可这样的他却还是让眼前的少女盯得发窘,甚至原来想好的措辞在少女不带杂质的清澈眸眼中说不出来,竟让他这自认厚脸皮的人脸颊发热,只因为肮脏所以看不出来,两人皆沉默半响,直至衣宛开始考虑要不要趁现在一走了之。
“你。。。你是这府上的人吧?”终于他开口了,可甫一开口他就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天哪,他这不是在说废话嘛?
衣宛强忍住笑,点头,又再次打量着这个莫名出现的怪人:明明听声音至少也已成年,可那身打扮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全身没有一处干净之处,可偏偏就不让她感到一丝狼狈,尤其是他的双眼如炬且身形挺拔,绝不似落魄中人,至于为何如此,那么她相信自己很快就会找到答案。
“额。。。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岸君渊阁如何走?”不再拐弯抹角,他厚着脸皮开口问道,考虑到自己这身打扮实在是不堪入目,他又说道:“小妹妹,放心,我没有恶意,你把我带到那里后我立刻放你走。”
衣宛本就疑惑,见他这般客气反倒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她也不认识路,正斟酌着如何回绝,却听那人说道:“嘘,有人来了,不要说见过我,否则。。。”那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显然是想威胁衣宛,可却一点都没有对衣宛起到一点威慑作用,因为他现在的模样实在是太过滑稽,那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改变策略,那人开始博同情。
“求你了。。。小妹妹,哥哥我现在真的不能让别人发现,就求妹妹你罔开一面好吗?”说着双手作揖,直至衣宛点点头,方飞身隐秘在屋梁之上。
为什么她要答应呢?衣宛当时其实也不明白,直到走廊上发出脚步声的那个人走进客厅时,她才想起原来是因为那个人也曾经这样称呼自己,哪怕只是自嘲和讽刺,也能让她感到莫名的亲切。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少女此时出现在客厅,沈穆乐掩饰不了自己的诧异,看着少女受伤的表情,他方温和了语气说道:“我是说怎么出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知道的你还不熟悉这个府邸呢.”
可心一旦碎了,便再也难以弥补。。。
“不劳哥哥费心,妹妹知道怎么回去,哥哥忙吧,妹妹这就回去。”衣宛忍着那心中难以形容的刺痛,为自己披上一层不易近人的伪装,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的不要再次沉沦那个人的温柔当中,认清自己所处的境地,不要让自己越陷越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沈穆乐看着她那毫不犹豫摆脱他离去的背影,心蓦地一痛,可这不是他想要的吗?为何还会这般难受?为何还是放不下?
她还真的没有把见到他的事说出去呢。。。依然还在屋梁上隐秘着身形的某人盯着离开的衣宛,轻轻勾起嘴角:有意思的小姑娘呢
“下来吧,梁上君子。”良久白衣少年蓦地开口,打破了这难得的沉静,沈穆乐本就一直追随在某人身后,本来还没能察觉到他的存在,直到看到客厅地板上的灰尘,那带着沉香味道的灰尘,那灰尘是印证着某人藏身于此的证据。
那人也不拖拉,潇洒地自屋梁上跳落而下,也把身上的灰尘泼洒在白衣少年身上,可却没有一丝内疚,反倒坦然自若地看向少年,勾唇轻笑道:“说吧,这次找我有何贵干?小乐乐?”
灰尘沾在白衣裳上,少年只轻轻地把其甩落,也不介怀他的无礼和那恶心无比的称呼,似已对这样的对待和称呼习以为常,见他发问,只淡淡回道:“别装了,你知道的。”
男子再次轻笑:“小乐乐,你还真是不讨人喜欢。”明明在笑,可眼里再没有刚才的笑意,带着一丝无奈和难以言喻的落寞。
衣宛沿着走廊的那条路独自走着,路上有不少的侍女和小厮经过,看着衣宛有着惊讶,因为不知道她的身份,每一个人都把她当作来府里的客人,经过她时无不恭敬地施礼,而她竟不再感到不自在,似乎已经接受如今的身份,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不过是茫然,淡然地对那些向她施礼的人点头微笑,她在他们眼里看到了惊艳和诧异。
是啊,自己的确不丑,继承了双亲的血液,自然是差不了的,可是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这些不是她自己本身拥有的,她只不过是一具有着光鲜外表的躯体,又有何可以值得自己骄傲?甚至自己本身也不过是错误的结晶罢了。。。
摇摇头,不让自己继续这样消极地想下去,正胡思乱想间她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条件反射的衣宛率先开口道,抬起头却见对方竟是见过面的,两人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你。。。衣宛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开口问道,而后忽然想起前后因果,猛地一拍自己的小脑袋笑嘻嘻道:“对哟,我差点忘了,昨天你就被沈三公子带出金王府了!”
一听到那个人的称呼,衣宛的眸眼中的亮光不由暗下去,可很快就打起精神笑着回道:“是啊,那你呢?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我啊,还不就是世子爷的吩咐?惨了。。。不说了,我先去忙,回头再说。”少年憨厚的脸让衣宛感到一丝怀念和喜悦,他让她想起从前童年里的那一段时光,微笑点头,衣宛回道:“那你忙吧。”可却没有承诺回头在继续叙旧,因为她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毫无芥蒂的对话了,因为她很快就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那少年叫做音芳,是音段的哥哥,同是完颜明喻的小厮,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都很得完颜明喻的喜欢,而音芳和她三岁就认识了。只是这样的旧识也许从此再也很难回到从前了。。。
再次理清自己茫然杂乱无比的思绪,衣宛为自己鼓气:加油,衣宛,你的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
迎头走来的两人的身影这般熟悉,衣宛微笑,待她们走近后方恭谨施礼道:“见过郡主。”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敬语,此时说来却再不是昨天的心情。
来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衣宛的转变,完颜琦月粲然一笑,觉得很有趣,没想到只是一晚的时间就让眼前的少女脱胎换骨,爽朗的性格让她并不介怀是什么原因让她转变,她在乎的永远只有现在,并不理会这其中的前因后果。
“免礼。”完颜琦月微笑回道,而后打量衣宛片刻,蓦地惊叹道:“原来是你呀,刚刚看到你时差点没认出来,相请不如偶遇,何不借此机会聊一聊呢?”
“衣宛不胜荣幸。”衣宛点头,顺水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