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天意 ...
-
如果爱有天意，也许在她毫无意识地被他牵着手离开王府时，就注定了他此生于她的无可替代。
如果当时遇见的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也许衣宛的命运将会彻底的改写，但是她遇见的偏偏是他，他遇见的也偏偏就是衣宛。
从来没想过自己真的能够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地离开金王府，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般的精彩，又是这般的复杂难辨，衣宛好奇地看着这繁华喧闹的街市，那吆喝的小贩和满目的琳琅都让她感到新奇不已，也不理会少年一脸的好笑，衣宛左看右看，乐此不疲。
“这是什么？怎么长得怪模怪样的？”指着小摊上的昆仑面具，衣宛好奇地问道，甚至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面具上镶嵌的红色石头“咦？这是什么？不会是宝石吧？”
少年哭笑不已，他不知道衣宛的身份，但看到她似乎对这金王府外的所有事物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好像从未出过府时却不由感到疑惑，因为即使是从小在王府里长大的丫鬟也有机会出府，而衣宛。。。不想考虑过多，少年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只陪着衣宛。
“小姑娘，这是昆仑面具，可以驱邪的，要不让你旁边的这个公子买个给你？”见衣宛感兴趣，小贩忙不迭地推销自己的商品。
转头看了看没有发言的少年，衣宛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说着便转向另一边去看别的摊位。
少年却对小贩笑着道：“我要两个。”也不问价钱，便从衣袖里掏出碎银，递给小贩，小贩是实诚人，忙道：“公子，不用那么多。”可是少年却笑道：“多的就送你吧，不用找了。”也不多言，就转身衣宛的方向追去。
衣宛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玉簪，那润白的光泽让她想起小时候她在母亲头上插着的首饰，也是这样的光泽，衬着母亲的脸光滑如玉，就像眼前的这只玉簪那般的让人惊艳，只一眼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那摊子上的妇人自然不会放过潜在的顾客，“姑娘，有眼光，这可不是普通的白玉，是名贵的羊脂玉，见你喜欢，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放下玉簪，其实衣宛并不懂玉，但是在母亲的耳濡目染下，她还是知道羊脂玉这等贵玉是不可能在这样简陋的摊位上摆卖的，就像明珠不会暗投，对热情的妇人摇摇头，也不拆穿她的谎言，衣宛转身向另一个摊位上走去，迎面却看到了正兴致勃勃地对衣宛举着两只手上的昆仑面具的白衣少年。
看着他稚气无比的动作和表情，恍若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索要父母的奖励，衣宛不由笑了，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两颊的小酒窝可爱而纯真，少年手里拿着昆仑面具走近了衣宛，“呐，送给你的。”说着就把右手边的面具塞给衣宛，不容她拒绝。
假如那时候他知道正是这个面具让她遇见了那个人，那么当时他一定不会把面具送给她，他从没想过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亲手酝造了这场变局。
“谢谢。”衣宛看着手里的昆仑面具，淡淡的喜悦涌入心头，对着少年微微一笑，便学着路上的行人那般把它挂在脸上，两手伸在脑后把面具的带子系好，见少年只呆呆地盯着她看，又隔着面具笑着问道：“你不带吗？”
听出她的笑意，少年也会意一笑，也戴上了刚买来的昆仑面具，和她一起戴着面具招摇过市。
由于是元宵节，街市里人流量很大，喧喧闹闹的环境下，两人的心境却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安静与舒适，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那么地有默契，好像已相识多年，可明明今天才是他们的初见。
路上有一七八岁的小孩正在嚎啕大哭，衣宛不由被他吸引了片刻的注意力，只一眼再转头看向少年的方向时却找不到他的身影，他的身影已被埋没在纷纷攘攘的人群中，不知道对方的名姓，她只能茫然寻找。
不知道在这纷扰的人群中找了多久，衣宛终于看到前方一个白衣身影，疾步快走，衣宛终于追上了他，可是那白色身影却越走越快，快得让衣宛有点跟不上，终于衣宛爆发了：“喂，前面的那个人，你停一下！”跟得气喘吁吁，衣宛大声对着那白色身影喊道。
那白色身影终于停了下来，那人回转身来，脸上是和衣宛一样的昆仑面具，衣宛看了不禁舒了一口气，走近他道：“总算找到你了。”
那白色身影却因为衣宛的这句话愣住了，但很快便摇了摇头，对衣宛说道：“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几乎和少年一样的嗓音，但是声音却有点低沉，说着转身欲走。
本来还有点不确定，但是听到声音，衣宛却反而确定了，不由感到气恼，自己找了他那么久，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还要耍着她玩，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衣宛忽然趁他不注意，把他脸上的面具拿开。
不只是衣宛，连那白色身影也被衣宛的动作吓到了，从没想过汉人女子竟会这样胆大，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行径，完颜亮只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衣宛。
衣宛看着眼前的容颜，她便知道她闯祸了，她真的认错人了，一步步地往后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定定的和完颜亮对视。
好半响，完颜亮却笑了，看着衣宛不知所措的模样，他却觉得好笑，尽管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但他知道现在的她一定正在后悔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了，突然他有点好奇这样一个胆大的汉人女子会是个怎样的人，于是他不怒反笑：“小姑娘，既然你吧我的面具取了下来，那么作为赔偿，我也得把你脸上的面具取下来。”不等她拒绝，就上前拿开了她脸上的昆仑面具，动作轻佻无礼。
猝不及防，没想到汉人女子竟是这般的钟灵毓秀，与金人的小麦色的健康肤色不同，眼前的她皮肤白皙光滑如玉，那双眸眼明亮如星辰，嘴唇因为慌张微微打开，红润如樱桃，鼻翼因呼吸紧促而微微颤动，刹那的惊艳，却让没读过多少宋人书籍的他忽然想起宋人对女子的赞美之词——美人如玉。
“你。。。”面对这样的轻佻，衣宛却无言以对，毕竟一开始是她失礼在先，趁着他发愣时抢过他手里握着的昆仑面具，又把他的面具举在他的眼前，提醒他道：“还给你。”见他还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看，衣宛不由觉得被冒犯了，只觉得眼前的完颜亮色迷迷的，一点都不像他，只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瞎了眼了才会把这样一个男子错认成那个白衣皓雪，眉目如画的少年。
又把面具在完颜亮的面前使劲地晃了晃，就在衣宛几乎想放弃时，完颜亮总算回过神来，却不是拿过面具，而是顺手握住了衣宛的手腕：“美人，不如你跟着少爷我走吧？”学着上次在街上看到的大少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完颜亮抓住衣宛问道。
从来没有面对过这种场面，衣宛反倒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抗，而完颜亮却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只自顾自地说道：“既如此，我们走吧。”说着就想把衣宛强行拉走。
“喂，你快放手！”衣宛挣扎着手腕，一边冲着完颜亮说道，可完颜亮却无动于衷，只拉着衣宛向前走，也不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很奇怪的一幕，一个小姑娘被一个男子强行拉走，可是却没有人去阻止，只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是个蓝眼睛的金人，于是软弱善良的宋人便对此熟若无睹，各自做着自己在做的事，不敢惹祸上身。
衣宛就快绝望了，可是幸运的是她此时看到了远处的完颜明喻和沈亿，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世子爷，救救我！”衣宛对着完颜明喻和沈亿的方向喊道，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呼救，只望他们能高抬贵手。
“世子爷，救救我！”衣宛对着完颜明喻和沈亿的方向喊道，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呼救，只望他们能高抬贵手。
“明喻，好像有人在叫你。”沈忆不确定地说道，他们才从汴京里最大的青楼出来，就听到了衣宛呼救的声音，两人不由微微地皱了眉。
“世子爷，救救我！”衣宛的呼喊声再次响起，这次总算让两人回过头来，却见完颜亮在强行拉着一个女子，从身形看似乎是今晚在那个偏僻小院偶遇的衣宛，沈忆本不想多管闲事，可是旁边的完颜明喻已率先直接向他们两人走去。无奈之下，他只好跟着完颜明喻走过去。
“见过龙虎卫上将军，光禄大夫。”完颜明喻和沈忆对完颜亮拱手敬礼道，只这一句话就让衣宛刚刚升起点希望的心跌入谷底，可是眼睛却还是满怀希望地望着眼前的两人。
还好完颜明喻并没有让衣宛失望，下一句话就点明了他此行的目的，指着被迫拉着走的衣宛开口道：“不知道我家的婢女哪里得罪了将军呢？如果可以请交由晚辈我来处理好吗？我一定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结果。”
面前的这个长得唇红齿白的少年是金王完颜律的世子，完颜亮记得上次在皇宫的宴会上见过他，却没想到自己遇到的如玉美人竟是金王府的侍婢，但是不管她是谁，他都势在必得，更何况衣宛的身份这般低微。
略一思考，完颜亮回道：“原来她是你们府里的婢女啊，本将军看上她了，你就送给我得了。”
在他们眼里，衣宛只是个卑微的奴婢，她的命运可以任凭他们处置，可是衣宛却不愿就此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她开口乞求道：“世子爷，请你救救我，我真的不想离开金王府，求你了。”曾经自己那么渴望离开那个樊笼，而现在自己却不得不求着回去，因为再坏也好过成为完颜亮的小妾。
那双眸眼就这样直直地望着他，带着深切的渴求，卑微而倔强，击中了完颜明喻的心口，他甚至可以预见如果此时自己放弃了救她，那么衣宛现在就再也没有活路了，可能一旦自己就此离去，她被带到将军府后便会自尽身亡，因为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决绝，那样令人不可逼视的光芒，刺伤了他的眸眼。
“将军，她是我的爱婢，没有她我会不自在，希望将军能怜悯我，不要带走她，可以吗？”再一次拱手，完颜明喻说道，话里带着一丝卑微，似乎真的没有衣宛他便会不自在似的。
权衡片刻，完颜亮考虑到自己目前和金王平起平坐，也不好得罪别人，况且这人是金王的儿子，既然是他的爱婢，那么自己也不应夺人所好，再说天下美人何其多，自己也并非非她不可，又何必在这个紧要关头给自己树敌，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以后有事也好说话。
想到这里，完颜亮也不再坚持，松开一直紧握着衣宛的手，对完颜亮说道：“既如此，那我也不夺人所好，但若有一日世子你厌弃了她，也请世子把她送给我。”
“谢将军成全，晚辈完颜明喻感激不尽。”完颜明喻回道，说着就把衣宛拉在自己身后，保护着她。
完颜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冷笑，看向战战兢兢地躲在他身后的衣宛，更觉得衣宛楚楚可怜，清丽不可方物，不由后悔，但很快又释怀，将来权倾天下又何愁没有美人，何况如果那时自己还忘不了她，那把她夺过来便是，再也不用顾忌。
见他还盯着自己看，衣宛更觉危险，可还是强作镇定地躲在完颜明喻身后，旁边的沈忆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消除了恐惧，所幸完颜亮也只是多看了衣宛几眼就拂袖而去。
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衣宛回想起刚才的凶险就觉得委屈，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是这般危险复杂，一不小心便会陷入绝地，置身于危险之中且无法自救。
“走吧。”完颜明喻拉着衣宛的手说道，而衣宛虽觉手拉手不妥，但也不挣脱，因为她害怕再次走散，如果再遇到完颜亮这种人，她不知道还会不会那般好运，于是她静静地跟着完颜明喻从那个偏僻的小门回到了金王府。
他找到衣宛时，只见到完颜明喻和衣宛手牵着手，才发现自己的刚才的心急如焚竟是多余，自己在发现衣宛不见后就一直找她，像个疯子一样到处询问，却没想到原来她根本不需要他，人家好得很，连堂堂的世子爷也对她青睐有加，而自己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傻瓜罢了。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朝着和完颜明喻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不再去想刚刚自己做的傻事，手里的昆仑面具却无意识地被他用力地握紧。
生命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只是一个擦肩而过便是一生的遗憾，再也无法挽回。
牵着她的手，完颜明喻终于走到了属于自己的地盘——金王府，这一路上，三人皆是沉默，谁也没有提起刚刚发生的事，这时沈忆开口道：“明喻，我走了，要不我家那个老太君又得唠叨不休了。”完颜明喻并不挽留，只微微点点头，就松开衣宛的手，从衣袖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小木门。
门打开了，衣宛跟着完颜明喻走了进去，这是衣宛今晚第二次走这个门了，可是心境却完全不一样，第一次是忐忑不安而兴奋的，而现在兴奋消去，只留下叹息和无奈，自己终究逃不出这个困了她十三年的金王府。
而那白衣少年，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天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