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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陌上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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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开,可缓缓而归。红玉站在花团锦绣之前,不知为何心内忽的就出现这句诗,那是多年前还在完颜明喻身前侍候时学会的诗句了,那时的自己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又怎么会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那个眉目多情的公子少年,也不过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梦而已,两年来的冷言冷语早已让她学会了沉默,沉默以对一切的世态炎凉,却总不能沉默以对那人满是愧疚和悔恨的眼,不能把持住自己的心,明知道只要踏错一步便是粉身碎骨的悬崖深处,可却还是忘不了啊,即使是恨也恨得不能彻底。。。
姣好的面容下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以为是那个莽撞的婢女烟竹,一回头却没想到竟又是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却掩不住深深的疲倦,两年来他总是经常出现,可明明自己和这人不应该有任何交集的,但他却似乎对此并不在乎,也没想过这样擅自进入王爷妾侍的院落有多么不合礼节,只是我行我素地想来就来,而她总是问这同样的问话,明知他不在乎,可她却还是时刻提醒他他的出现是多么的不对。
“我喜欢。”沈忆回道,两年的时间让他变得更加成熟,从前就目空一切的眼眸此时多了几分傲然,他一向不把这些繁文缛节放在眼里,他喜欢红玉已经很久了,即使从来没有开口,可是他知道她懂的,只是不愿意回应罢了。
“你不应该再来这里了,你快走吧,要是有人见到,我们都不能活。”冷静地回应着,假装看不懂男子眼里的灼热,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傻的人,明知没回应还要一头扎进去,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真是两个倔强的傻瓜。
“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陪着你发呆,放心吧,我不会逼你的,除非你开口,我绝对不会说一句你不想听的话,就让我陪你一下吧,只要有人来我立刻离开。”摇摇头,沈忆并不灰心,他早就习惯了她的拒绝,自己本就没想过她会回应,所以他只是坚持着不愿离去,他知道她不会继续赶他,这几乎成了他们这两年来每次见面的开场白,虽然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无趣的开场白有点多余,但是只要她不腻,那么他就不会厌。
红玉有时在想自己其实也是怕寂寞孤独的吧?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自私的原因,自己又怎会每次都容忍了这个人的出现,又怎会每一次都妥协?她真的是太自私了,陌上花开,可缓缓而归,这样的美好曾经是自己最美的期待,可是现在想来却是讽刺,自己又何苦让另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傻瓜继续傻下去,他应该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像现在那样沉溺在这样徒然的付出中。
他应该拥有陌上花开,可缓缓而归的浪漫,应该有一个值得让他这样义无反顾去等待的女子,而这个人,永远不是她,她只不过是个失宠的妾侍,有何苦拖着这样一个本有美好前程的男子,她真的不应该再这样拖着他了。
良久,她温和地盯着那眉眼清秀的青衣男子,多年的相处她又怎会不懂这个人的想法,只是从前是不愿,而现在却是不能,自己不是冷情之人,她会感动,会怜惜,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不愿意再这么磨下去,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他们之间的了结,原谅她之前的自私,现在的她真的懂得了,懂得什么才是成全,放手即是成全。
什么才是真正的成全?是放手,唯有放手了才能让他忘记曾经的执着,让他拥有一个全新的未来,而不是被她所束缚着。
“我这次是说真的,你不要再来了。”一阵风吹过,凉飕飕地扑面而来,春风本是不冷的,可此刻他却觉得很冷很冷,女子认真的眸眼在告诉他不要再等,她在叫他放弃,是真正的放弃,不再执着于她的放手,彻底地放手。
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清晨了,衣宛揉揉双眼,身上只着一层薄薄单衣的她移开被子下床时忽的想起昨天傍晚和德妃的对话。
“衣宛是吗?沈霖希两年前收的义女如今却成了宫中一个小小的七品女官,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什么让你让愿意抛弃之前的锦衣玉食来做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宫女?你能为你自己的行为做个合符情理的解释吗?我可不像贤妃那么好糊弄过去,别想撒谎,我有无数个方法让你开口说真话。”
乌古论氏,游牧在蒙古东部地区的民族,在金灭辽时投靠金国,后与金国其他民族融合,成为新兴的贵族,由于是降族并没有得到和完颜氏同样的重视,德妃的成功是家族努力和自己用尽心机的结果,故从小她就善于利用人心,才能在危险重重的皇宫中立有一足之地,所以她不容许有意思潜在的威胁影响她的地位,而衣宛的出现让她闻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意味,故她要弄懂衣宛的目的何在。
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德妃,衣宛知道她不能说真话,但是也不能全说假话,因为假话经不起推敲,一旦被发现将会引起更多的猜忌,这么一来她所能做的就唯有半假半真的回答,既让德妃信服,又不会引起德妃的猜疑和不信任。
“回德妃娘娘,衣宛不敢有丝毫隐瞒,只是这缘由怕娘娘听了后会笑话奴婢。不瞒娘娘,衣宛入宫是为了逃避嫁人。”低眉略显羞涩地回道,那微微战栗的身体似在诉说着她的恐惧,因为恐惧,故不敢隐瞒。
这样的回答是德妃没有想到的,但这样的回答虽是最不合理的,却是最有可能的,只是她并没有就此相信衣宛的回答。
“逃婚?为什么要逃婚?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在她的认知里这样的理由无疑是大大的违背传统,尽管不是汉人,但从小就接受汉族文化的她很清楚衣宛的回答在汉人眼里是大逆不道的。
“回娘娘话,衣宛自知这样的理由太过荒唐,但是同是女子,德妃娘娘一定明白女子的婚嫁注定了女子未来半生的命运福祸,衣宛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即使那人已经娶了他人,衣宛也不愿意就此放弃,望娘娘体谅奴婢。”
这是衣宛的心里话,这的确是她当初要求进宫的最大原因,但是却不是为了等那个人,而是不愿自己的命运把握在别人手里,即使此生已和那人有缘无分,但也不想随波逐流,她的命运必须把握在自己手里,即使这样一来要实现目的会更加艰难重重。
不卑不亢的回答,柔弱的外表下是一颗倔强的心,乌古仑氏想起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使再艰难,只要还活着就不想屈从于命运的所谓安排,她也有自己的执着,也许眼前的少女是在骗她,可是衣宛眸眼中的那份坚定与决绝却让她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她相信衣宛的存在并不会威胁到她如今的显赫地位,因为她在衣宛眸瞳里看不到一丝的羡慕和野心,只有清澈见底的坚持。
在对话过程中,自己显得这样坚定,只因为她知道德妃最喜欢的就是有自己想法和个性的人,衣宛想自己果然卑鄙,利用所有人性中的弱点,为了取得他人的信任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努力做到八面玲珑的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已失却了原来浪漫天真的本性,这到底是可悲还是可喜呢?
有条不紊地穿上繁杂的女官宫装,衣宛看着镜中眉目清婉的自己却只觉得可笑和嘲讽,明明目的很明确的自己在此时却发现所谓的仇恨和报复也不过是给一个自己坚持下去的理由,那些久远的仇恨又与自己有何关联,凭什么让自己一生都牵扯在内,她感到迷茫和恍惚,自己的坚持原来也只不过是为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吗?这样坚持下去的意义到底何在呢?
墨绿色的绣袍配着金色发冠,他走在进宫求见皇帝的路上,其实他本没有必要自己亲自来一趟的,但是他还是来了,也许只不过为了和那人来一场巧遇罢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人对他只有利用和讨好,没有一点真心,可是却不能忘记那人的眉眼,一旦想起就不可抑制地去思念,所以两年来他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进宫,只为了看到那个人,哪怕没有得到半点真心的回应。
遥遥地就看到那个人的身影,他特意兜弯走这条她经常走的远路总算没有白费,那人也见到了他,不得不恭敬地走近他,向他屈膝行礼:“衣宛见过金王。”
金王完颜律,两年来相遇的次数多到让衣宛很清楚地知道绝对不是偶然,而是眼前这个从前让她恐惧,如今让她感到无奈的男子,对他,自从知道自己身世后就已不再怨恨了,她很清楚地明白当初说什么满十四岁就娶她为妾的话不过是权宜之计,只是为了保护隐瞒她的身份罢了,所以如今对他不冷不热,为了不得罪所以才每次都来寒暄,她始终不明白他怎么这么执着,明知自己对他毫无好感,还要用热脸去贴她这个冷屁股,简直是自己拿罪受。
对于衣宛的诽议,完颜律自是不知,但是看到她冷淡敷衍的也能猜出一二,可他却并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可爱,似乎两年来不冷不热的对待并没能让他感到气馁,他只笑得温和宠溺,让衣宛旁边的郁婞都觉得不可思议,哪有皇宫贵族这样没脾气的,所以每次郁婞看到这样的场景时都对完颜律报以深深的同情。
“不用多礼,要去毓秀宫吗?”好脾气地扶起衣宛,完颜律眉眼带笑地温和问道,他知道现在衣宛是负责此次选秀活动的女官,故对她的行程可谓是了如指掌。
“回王爷,奴婢的确是要去毓秀宫,若没有其他事,那奴婢就此告退了。”嘴上一口一个奴婢,口气也是温和恭敬,可偏偏就带着一点忤逆的味道,那态度让人挑不出刺来,却又梗着人难受,分明是不喜欢却偏偏要装作一副温顺模样,让他不禁苦笑。
“原来你在这里呀,正好,我有事想跟你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声音的接近,完颜律回过头来,这样的语气,果然是他——完颜亮。
要说这两年衣宛经常遇到的故人除了完颜律外就是完颜亮了,这两个人三天两头就和她来个宫中“巧遇”,又同是皇亲贵族,更重要的都是衣宛即使不喜欢也不能够得罪的人,衣宛只觉得焦头烂额,同时应付两个不得不恭敬对待的家伙,让她很无奈,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衣宛见过龙虎卫上将军。”再次屈膝施礼,衣宛脸上笑意不改,每一动作神情皆无可挑剔,而完颜亮也终于意识到了完颜律的存在。
要说也是奇怪,两人同是氏族宗亲,同是当朝举足轻重的皇族,却偏偏两厢少有接触,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同时在此出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因为只要稍有留意若不想想见可谓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此番相遇只能说是完颜亮刻意为之放说得过去,只不知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在宫中磨砺的两年里,衣宛早就明白世上从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有的只有刻意安排和利益纠葛,完颜亮也绝对不是一个如表面那般胸无城府胡闹的人,他做的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龙虎卫上将军兼光禄大夫,他必定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方能有此成就。
“哦。。原来是金王,你与衣宛认识?”恍若才发现完颜律的存在,完颜亮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默然点头,完颜律并没有否认这一点,只是看着完颜亮的眼神带着探究,他不明白完颜亮这样发问的目的何在,是想提醒自己身为金王的身份吗?还是说他怕自己来找衣宛有其他企图?如果是这样那他就多此一举了,对于衣宛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也并不认为以自己这样的身份有何不妥,他在乎的不过是衣宛的态度罢了,其他的一切反倒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的确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他所想要的也许永远不会得到,但他心甘情愿地愿意等着那个人改变心意,的确是很傻的想法,但是他愿意就没人能干涉,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能,想起完颜明喻,他不由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