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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杨柳依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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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很长,很长,很长,甚至望不到边际,但再长的路总有一天会走到尽头。
沈钧崖出现在婚礼上时,没有人是不惊讶的,谁都知道这个沈大公子是有名的来无影去无踪,三天难见一面的家伙,甚至几天前还第一百零八次擅自离家出走,留下一封寥无几字的书信就洒脱而去,没有人对此感到意外,反倒是现在在沈穆乐的婚礼上见到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三兄弟都不是沈霖希的亲生儿子,众所周知他们都是来路不明的孤儿,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性格更是差天共地,平时见面也不像其他人那样亲密无间,所以众人皆认为婚礼上没有出现新郎的兄长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所以当看到一身蓝色锦缎出场的沈钧崖时都不约而同地猜测他的目的。
已经是早春时节了,三月的杨柳依依,桃花满地的妖娆景致,迷花人眼,在这样的季节里结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所有人都面露喜色,觥筹交错间皆是喜庆和或真诚或虚伪的祝福,新郎官忙得几乎没有闲空再去想那些那些曾经的失去又或者未来的担忧,脸颊上的红晕被酒熏得似桃花般春意盎然,连自己都几乎以为自己是真的愉悦无比了,直到沈钧崖迈步向他走来,他才蓦地惊醒一切的自我欺骗都只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场博弈的胜负已经把太多无关的人牵下浊水之中,再也难以挣脱开来。。。
“恭喜啦,小乐乐。。”不知为何,沈钧崖笑得格外灿烂,可沈穆乐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沈钧崖喜欢舞研公主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可偏偏今天他要娶的人偏偏就是完颜舞研,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不管是否自愿,他终究是娶了那个沈钧崖默默喜欢了十年的女子,不管怎样,他终究是夺人所爱,可偏偏有苦难言,嘴角边的笑不自觉地泛起几分苦涩,可沈钧崖却恍若未觉,嘴角边的酒窝更加加深,喝着那美酒恍若喝茶般痛快,那是对自己的麻醉,也是对沈穆乐的折磨,他只觉得那痛似幽灵般久久不肯散去。
蓝色,还是那样华丽而纯粹的蓝色,沈钧崖喜欢穿蓝色衣裳,只因为那个他所一直默默守护的女子曾说过一句话:“崖哥哥,我最喜欢蓝色的天空了!”那时还是初秋的季节,一览无遗的蓝色天空,简单而美丽,只因为那么一句感慨,便让沈钧崖记住了,从此在以后的每一日他都只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再没有变过。
后来的后来,久到连他自己都以为能够放下时,才蓦地发现原来还是没能忘,即使是周游过江南水乡、大漠风光、异域风情,那个人还是没能从心底忘却,身上一片蓝色便是最好的证明,可再回来时依旧是有美一人,在水一方的悲哀。
新娘子还在皇宫中等着驸马的亲自迎接,忙碌的一天,经过几番折腾,那繁杂无比的礼服总算穿好了,接下来便是梳妆打扮了,身后是一众嬷嬷和宫女,看着镜中容貌艳丽的自己,舞研却毫无新娘应有的羞涩,唯有难言的苦涩。
忽的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一个小宫女上前禀告:“公主,殿外琦月郡主和沈家四小姐
求见。”
“让她们进来吧。”随口应道,舞研忽然有点好奇这两个人来这里有何贵干,因为自己平日里和这些世家小姐没怎么打过交道,她们和她也只不过是点头之交,此时相见也不知这两人为何而来。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这一次的见面却是最让衣宛感到她们之间的差距真不是零星半点,那样的高贵与绝美的姿容,果然是那人最好的选择,无论是身份还是气质无疑都是最好的契合,那红艳艳而繁杂精致的服饰映衬着舞研那无懈可击的微笑让人发自内心的折服,这样的一个女子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衣宛有点后悔一时冲动陪着完颜琦月来这里胡闹了,可是现在却毫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待下去。
“衣宛见过舞研公主。”恭敬地对其施礼,温婉的语气和态度让舞研忍不住打量面前这个她未来的“妹妹”。
衣宛是沈霖希那只老狐狸新收的义女,沈霖希其人一向是无往而不利的伪君子,如果不是有利可图的话他不可能会这样做,那么到底面前这个人有着什么她所不知道的价值呢?想到这里,舞研不禁冷冷一笑,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烂漫天真的小女孩了,可惜的是即使这样,她也无法摆脱要任人宰割的命运,她的身份注定她不能随心所欲,可面前的这两个少女又何尝不是呢?
“两位来此有什么事吗?”清冷而不失温和的口吻,一瞬间就让衣宛联想到了沈穆月,这样的性子还真和那个人相似,这样的认知让衣宛愈发后悔来这里自取其辱。
完颜琦月在来这里之前本是充满信心的,但在这个时候那冲动的情绪就在一刹那消散了大部分,和衣宛一样的感觉很像,就如一桶冷水扑面淋下,一头热换来的却是不痛不痒的询问,这样的反应是意料之外的,但却也在情理之中。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来看一下我的未来嫂子罢了,对吧,琦月?”不能再胡闹下去,衣宛抢先回道,装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她实在不愿让舞研看出她和完颜琦月的想法,让自己的境地更加难堪。
“没错,就是这样。”恍惚地回答,连完颜琦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难道叫舞研不不要嫁给沈穆月,因为自己很喜欢那个人吗?不可能的,无论是身份还是环境都不允许她们胡闹,就算舞研愿意让,也没人会承认这样的荒唐,完颜琦月不是傻瓜,也不是真的是能抛开所有义无反顾地为自己与命运的抗争的小女孩,她是堂堂的明月郡主,不能再这样自欺欺人了,就让今天彻底地对那个人死心吧,即使从前再天真,现在也是时候看清这一切了。。。
舞研明显感觉到这两个人绝对不是为了见她一面那么简单,可既然她们不愿说,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去为难这两个人,她们这样说那么就这样相信吧。
不是一定要去相信,而是没有怀疑的必要,也没有去为此去质问的价值。
婚礼如期进行,少年意气风发的一身新郎服,马上飒爽英姿引人瞩目,身后一大群的随从紧随其后更显气势,等在皇宫门口的众人皆是翘首以待金国的第一美人舞研公主的出现,唯有主角沈穆月不经意间地微微蹙眉,眼睛望向宫门的方向,却没有半点焦距,直到有宫人上前禀告,方换上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
“回驸马爷,公主待会就到。”宫人回道,抬起头时不禁暗自观察未来的驸马爷的神色,却看不出那少年的喜怒,没来由地觉得一阵不安,又连忙低下了头,恭谨地等着少年发话。
仿佛这才回过神来,少年微笑地礼貌回道:“辛苦你了。”说着一个眼神示意,身后一个小厮模样的清秀少年就拿着早就预备好的赏钱双手奉上给予那宫人,拿到丰厚的赏钱,宫人立刻变得眉开眼笑,刚刚异样的感觉一扫而空,再抬头谢恩时只觉得那少年俊秀无双、气质超群了。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红色的花轿和花团锦簇的宫女向这个方向走来,那么多的女子,他却一眼就察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待花轿来到跟前时,他也清楚地辨认出那人果然就是衣宛,不由奇怪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没等他想到所以然来,身边就有人提醒他要按照仪式流程做下去,而不是发呆。
翻身下马,动作利索,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那流畅无比的动作展现了他的马上功夫并非一朝一夕练成,众人不禁发出了一声“好”,对少年得志的沈穆乐多了几分真心的佩服。
缓步走到花轿跟前,他恍若没看到守在花轿两边的衣宛和完颜琦月那般,自顾自地敲了敲轿门三下,随后便有人打开那轿门,抬首间就见到了娇艳绝伦的金国第一美人——完颜舞研,唇角绽开完美无缺的笑靥,举止优雅得体,伸手至新嫁娘跟前,轻轻地牵着新娘的手往反方向走去。
如预想中的般配,如预想中的和谐,不愧是真正的天作之合,衣宛看着那对新婚夫妇的背影,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心如死灰,终于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只能越离越远,直至再也找不到当初喜欢过的痕迹,可她还是微笑着,那笑如此冰冷,没有半点温度,忽然发现早春的天气原来也是冷的。。。
怔忪间,手心传来了热度,那是完颜琦月的手,同样冰冷的两只手互相交握着,对了,还有一个人也和她一样,至少身边还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和期待的,是的,这就足够了,再也不能期待得更多。
舞研本以为这辈子她愿意嫁的只有那个人,可是真的到非君不嫁的时候却只剩下了讽刺,所谓的承诺,所谓的誓言也只不过是让这一切变得更加可笑的证据罢了,难以忍受的却不得不承受,麻木地跟着这个人上了马,被抱着的感觉没有预想中的那般难以忍受,也许是因为知道这个人也和她一样身不由主吧,不由回头往那两个心思难猜的少女看去,没有预想中的哭哭啼啼又或者痛苦的神情,相反还在微笑,只是看不出喜悦,那一刹那,那样的相似感,让她的心脏不禁一震。
两人的身影愈来愈模糊,直至看不到时,舞研才回过头来抬眼看了眼她未来的丈夫,如意料中的冷漠,与童年的那个小男孩的身影重叠着,视线似被透明的液体挡住了,原来不知不觉自己竟流下了眼泪,是啊,都过去了,我们都要长大了呢。。。
马蹄激起的尘嚣滚滚,一眼望去,只看得清朦胧似幻的重叠着的影影曈曈,没有边际的呼啸,风中站立的他们只是其中最微不可见的尘埃,蓦地转身离去,两个方向的路,你往东,我往西,不断地向前走,却也只不过是愈来愈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