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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白雪儿 ...

  •   下雪了,这是今年冬至过后的第一场雪,不大的雪,但却像是开在人的心中那般,点点滴滴都是分明,衣宛站在府前忽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两人也随着她停了下来,只看着她轻轻抬起手掌,让雪絮飘落在她白皙如玉的手掌上,混为一体的自然,而手的主人也是一片神往的情态,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微微勾起了嘴角,弧线优美,可下一秒却不再停留,举步进了门,再未回头。

      她的身后白雪飞扬,如千万朵梨花齐放,旋转着,飞舞着,而她却再也不会为它停留。。。

      回了府才知道今天府里来了客人,沈霖希让衣宛晚上见客,似乎是他重视之人,看来这场戏要正式开局了呢。好戏正式开锣,第一个入局的会是谁呢?

      穿过一道道的曲折回廊,绕过几个花坛,终于来到了倚娟院西边的缥缈亭,亭前原有一池碧绿的湖水,水平如镜,浩渺无边,岸边的垂柳倒映其上,影影绰绰,而今却都已成冰,白茫茫一片,又是另一番风景,这里一直以来都是沈霖希最喜欢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

      步子小而轻快,显得主人活泼而得体,身穿粉蓝色裙裾的衣宛略施粉黛,愈发秀丽可人,面带浅笑的她就这样走进他们的视线当中。

      沈霖希不由满意一笑,向客人介绍道:“王爷,这就是我新收的义女——衣宛。”

      随着一步步地接近沈霖希的贵客,衣宛的脚步放得越来越慢,不是故作矜持,而是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抬不起头来,熟悉而又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但再次接近时这种无形的压力却依旧让她感到措手不及。

      听到沈霖希的声音,衣宛立即停下脚步,但仍旧没有抬头,只微微屈膝施礼道:“衣宛见过王爷。”

      “免礼了,抬起头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语气,略有些微的颤抖,但不易察觉,完颜律忍不住开口道,这一刻他等了那么久,从他进来沈府一直等到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期待见到她但又害怕真的是她,矛盾重重,直到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才确定原来真的是她,这一刻喜悦溢满心间,他才发现无论她是何身份,只要她还是这个人,他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下。

      这个声音,难道是。。。衣宛的脑海在这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但没有一个是确定的,强作镇定慢慢地抬起头,她看到了完颜律的脸,深刻的面容和刀削般的五官,绝无仅有的尊贵身份,眼前人就是她本应嫁与的金王爷完颜律。

      记得两个多月前衣宛曾问过沈霖希为何不索性改了衣宛这个名字,彻底地和从前一刀两断,那时的沈霖希并未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淡笑着对疑惑不解的她道:“不需要。”一脸的高深莫测。此时想来原来那时候这个老狐狸就已经预想了今天的状况。。。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对,反正她本来也就这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又何必顾虑这可棋子的感受呢?

      惊讶的神情,但立刻又换上一副愉悦的神色,衣宛不能够失态,因此只有掩饰,面前的男子不再是在金王府莫名其妙的陌生人,而是她此时需要巴结讨好的第一个人——士族宗亲金王完颜律。

      远处的一片竹林里,一白衣少年抬头仰望竹间空隙洒落下来的光线,洋洋洒洒,金黄色的线条辉映着竹叶的清幽浅碧,竹影在雪地上斑斑驳驳,模糊了视线,身旁的沈钧崖只陪着他站着,不发一言。。。

      “你们两个站在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不如和本王一起去青楼,不是更有意思!”身后传来了聒噪无比的声音,两人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何人,在这个府里能够自行出入的外人除了他,就没有其他了。

      两人相视,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却还是转身随着那人离开了竹林。

      雪色苍茫,雪霁之后的大晴天,可众人的心却不见得晴朗一片。。。

      沈霖希借故离开了缥缈亭,留下衣宛一个人接待贵客,老狐狸的心思昭然若揭,可是完颜律却是第一次对这样明显带有目的性的行为感到愉悦与赞赏,欣然接受。

      各怀心思的两人相对地坐在亭子里,完颜律眉眼带笑,对这状况显然满意之极,率先开口道:“现在是衣宛,不是红玉了?”眼眸里满是戏谑,衣宛却只是会意一笑,片刻后方施然开口。

      “自然,衣宛从前多有冒犯之处,求王爷海涵。”说着衣宛双手作揖,声音却没有诚惶诚恐的意味,只有剔透的玲珑灵动。

      本有再多的怨气和不满,但此时看到这样的衣宛,却是再也没有一丝愤懑,只有满心的愉悦自在,完颜律不由暗惊自己对衣宛的态度,竟是无论她怎么做,他依然不会讨厌,即使是现在明显的讨好行为,他也不会觉得虚伪,只觉得好玩。

      婉香橼,青楼里的极品,是京城里王亲贵族官宦子弟文人墨客最青睐的场所,布置幽雅而带有一点诱惑的气氛,而此时沈穆乐、沈钧崖、完颜亮三人就坐在婉香橼的厢房里。

      尽管身处在烟花之地,沈穆乐那一身白衣仍显得遗世独立,不染尘世的浑浊之气,而他对面的完颜亮却是左拥右抱,温香软玉在怀里,三人中,只有他一人是真正的如鱼得水,至于沈钧崖则是随意地坐在其中,对那些美姬只是爱理不理,没什么兴致,但也不绝对排斥。

      “你们先在此处玩,我想出去一下。”终于感到不堪忍受,少年的脸色略带红晕,只因方才一个初出茅庐的美姬不小心在靠拢他时不慎把酒液撒在他身上,可他又不想害她受罚,只好自己提出要出去逛一逛,他身边的美姬涨红着脸,想帮他擦干净酒迹,但又不敢再靠近,害怕又闯祸,而沈穆乐也发现了她的异样,又转头对其安抚一笑,温润如玉的浅笑,那美姬的脸变得更红了,微微垂下了眼眉。

      那羞涩的神态,他这才发现这美姬姿色上乘,恍惚间他竟走了神,是了,这神态像极了冬至那晚的衣宛,螓首峨眉,婉兮清扬,就这一晃神,对面的沈钧崖和完颜亮也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变化,两人不由倜傥:“看上了就带上吧。。。”眉眼间都是笑谑,拿眼瞟向那尴尬不已的少年。

      少年耳郭早已变得通红如血,连血丝都可看得一清二楚,衬着那如白玉般的肤色,像雪玉上的红纹斑驳,他们也不忍再戏耍他,只看着少年连连笑了几声,而后道:“去吧,你跟上这位爷,有你好处,哈哈。。。”那美姬本就羞涩,但不知为何此时听到那两人的倜傥反而感到有点喜悦和窃喜,对那二人点点头,恭敬地鞠了躬,而后跟上正快步往门口走的白衣少年。

      “你叫什么名字?”待走出那厢房十余步后,沈穆乐才忽的回过头问道,他知道那美姬还一直跟着他。

      “奴家。。。奴家本名叫小棠,来这后的名字是玉棠。”想起从前,玉棠脸色不由有点黯然,没想到这谪仙般的少年会忽然回头,她有点惊讶,但却还是如实回答,她今年才十四岁,自五岁被卖到此处后就没有见过亲生父母,今天是她第一次接客,听楼里妈妈说,之所以让她来招呼这个少年,就因为她的毫无经验,现在她很庆幸她的第一个客人是他。

      “玉棠。。。”那少年略略沉吟,又打量了那少女片刻,而后说道:“不如叫宛棠吧,玉棠这名字不适合你。”不知为何会这么说,只是顺着心意说着话,他不讨厌这个少女,看到她他总会联想到那个人,而那个人和他却是永无可能的。

      “谢谢爷给奴家赐名,以后奴家就叫做宛棠了!”少女很兴奋,只因为这个名字是这个少年为她取得,她知道她不该这样,可是她却控制不了她自己悸动的心。

      看着少女努力掩饰但又掩饰不了的兴奋,那神态、那声音都毫无例外地暴露了她的想法,她是真心喜欢他的吧?毫无原因的喜欢。。。

      奉上刚刚泡好的雨前龙井,淡雅的茶香味溢满鼻翼,低头看着那浮在水上面的根根剔透分明的茶叶,心情随着那茶叶浮了又沉,沉了又浮,而对面的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几乎是目不转睛的沉迷,却只能让她觉得更加深入的无力与压抑。

      这里渡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却不得不这样强颜欢笑,衣宛讨厌这样身不由己的自己,忘了自己本应该表现出来的巧笑嫣然,盯着远处的山峦起伏,不自觉地神思已飞向遥远的天际之外,而完颜律却不怪罪她明显的走神,只体贴地保持着沉默。

      两厢皆是无语,那静谧的空气游离于两人之间,形成一个别人进入不了的漩涡,却都是各怀心思的无言。。。

      终于熬过了这几个时辰,沈穆乐回府时正好与要出府完颜律相遇,两人相视的那一刻,两人都微微一怔,沈穆乐率先施礼恭敬开口:“穆乐见过王爷。”

      “免礼。”不知为何,完颜律隐隐感觉到今天的沈穆乐有点异样,可也没有多想,和平时一样只是回以淡淡的态度,不冷不热。

      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而沈穆乐却在完颜律走远后才转身进府,再转身的那一瞬间貌似不经意地抬眼看向缥缈亭的方向,眼眸闪过一丝暗光,稍纵即逝,让人难以察觉这其中的神情变化,更无从猜测他此时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直到送走了完颜律,衣宛还是坐在缥缈亭内,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中捧着的茶杯,那雨前龙井早已凉透,但她却不愿意去换过新茶,也不要侍女陪伴,一个孤零零地坐在亭内,心茫然的一片,空洞的一片,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空洞寥落。。。

      春去冬来,冬尽春来,岁月轮回不断,纷纷扰扰,无穷无尽,执着的东西那么多,却总是抓不住,前尘往事如白驹过隙,不留痕迹的残忍,不留痕迹的伤害着,该坚持吗?又或是放弃?

      庭前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阳光洒落在第一株从枯瘠的土壤上萌发出来的嫩芽,淡淡的青绿上蒙上一片金黄的色泽,充满着生气,衣宛迎来了她在沈府过的第一个春天,也是她在此处过的最后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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