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靡花事了》若相识

11、变幻

　　“请问梨满园怎么走？”没走几步，衣宛忽的停下脚步询问路边经过的侍女，那侍女一惊，转头仔细打量衣宛的衣着，很快反应过来她的身份，恭敬施礼后方回道：“回四小姐，往前转右直走便是满梨园了。”

　　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果然是做工精细，衣宛笑了“谢谢。”那侍女受宠若惊，半响回道：“不用谢，四小姐。”

　　好一个四小姐，一个晚上的时间就人所共知，这样的效率不由让人惊叹，衣宛在这时候愈发觉得沈霖希并非平凡之辈，他所说的话绝非空谈，而自己在此时又该如何抉择呢？

　　完颜琦月看着衣宛的进退有度，想到的却是沈穆乐，那个她所喜欢的她所认定的良人到底和眼前的衣宛有何瓜葛，她不相信他们之间真的就只有兄妹之情，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胡思乱想间，三个人已经按照那侍女的指示走到了梨满园的门口，门前琥碧琥兰早已在此守候，两人上前迎接完颜琦月和衣宛：“见过郡主，四小姐。”

　　“免了。带我们进去吧，这些礼节以后都免了吧，怪烦人的。”完颜琦月又恢复了本性，这几天强迫自己装尊贵已经让她感到厌烦无比了，此番又不停地“免礼免礼”，早让她不堪忍受，所以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两人为难地看向衣宛，希望她劝完颜琦月几句，因为作为下人她们毫无发言的权利，而现在却是怎么都是难做，可衣宛下面的话却让两人大吃一惊。

　　“既然郡主这样说，那么以后在此处的礼节就免了吧，不瞒郡主说，其实衣宛也有点不习惯这种施礼来施礼去的繁文缛节，若郡主不介意，以后在梨满园就免施礼了，大家都自在，如何？”

　　郡主显然很满意这种决定，同时也对衣宛刮目相看，因为从来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那般畅所欲言，毫不掩饰，洒脱得让她欢喜，只为这一点完颜琦月就决定以后不管沈穆乐和衣宛到底是何种关系，她和衣宛都会成为好朋友。她完颜琦月从来都是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一旦遇到自己所喜欢的就不再顾及其他所谓的规矩和世俗的眼光。

　　“说的对，衣宛，以后在这里就不允许施礼了，违者必罚，懂了吗？”完颜琦月重重点头，待说完后又深深看向一旁微笑的衣宛，仿佛是在承诺。

　　既然连郡主都这样说，琥碧琥兰只有接受，只是再次看向衣宛时已和从前不同，有着一丝敬佩——只一句话的功夫就轻易地笼络了完颜琦月。

　　衣宛浅浅一笑，淡淡点头，随着琥碧琥兰带着完颜琦月和素语进入了梨满园的客厅，她昨晚未能观察过的客厅，此时才发现这里的客厅竟和其他地方的客厅构造截然不同。

　　一般的客厅是主座面朝门口，两边为宾客座位，而在这里主座前竟是一层青色帏布，而在其前面是宾客座位，宾客与主人之间有一段距离，宾客不能够看到主人的脸，这明显就是一种掩护主人身份的方式，这其中的缘由引人遐想。

　　疑惑地看向琥碧琥兰，可两人的神色皆是见怪不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待听到耳边衣宛的吩咐时，方照其指示撤去帏布，而后衣宛一脸笑意地转向正宛然若失的完颜琦月，笑靥如花：“郡主，不如去我房间再聊如何？”

　　这样真诚的笑靥让人难以拒绝，收回方才飘远的思绪，完颜琦月也展颜一笑回道：“好，不过从现在开始在这里你不允许叫我郡主，只能叫我琦月，可好？”

　　衣宛闻言却不由一愣，她靠近完颜琦月的想法并不单纯，拉拢她也不过是为了给难以预测的未来做好准备，而完颜琦月的全然相信却反倒让她不知所措，内疚感让她停滞了脸上挂着的笑容，可是片刻后她还是笑了：“好啊，琦月。”

　　那瞬间的停顿还是被常年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完颜琦月察觉到了，但她不以为然，有何居心她又怎会不知？但是她不在意，世上纯粹的感情本就少，只要她开心就好又何必过于介怀？

　　两人如同姐妹般亲密携手来到衣宛现在的房间，各怀心思但却同样的亮丽青春，脸上皆挂着灿烂的笑容，一白一红，截然不同的颜色，穿在两人身上如雪和火，不能相容，却偏偏融合得无比协调，如一道不容忽视的风景线，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球神经。

　　从墙上翻下来时，他所见到的就是这道风景，那奇异的惊艳的美丽映在脑海里像一个魔咒刻在其中，经年不能忘记那刹那的悸动，那刹那的震撼带来的占有欲影响了他一生的轨迹，像一个消散不了的欲念，久久盘旋在脑海中永不能拔除。。。

　　他和她们的视线相撞了，空气中浮着一层迷雾，仿佛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却偏偏移不开视线，就这样对峙着，他却笑了，那样的坦然，似在自己府中那般：“小生见过两位小姐。”恭敬地对其拱手，像一个书生般斯文大方，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琥碧琥兰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一人一手抓住其手臂，让他不能动弹，可他却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担心，反倒抬头勾起一丝坏坏的笑，刚想说些调戏的话，却在看清面前那个白衣少女的脸时蓦地睁大了眼睛。

　　竟是她！完颜亮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少女，眼前的衣宛眉目清雅，白衣的她美得不似凡人，脸上尚留的的一丝笑意让她多了一丝灵气，但是尽管和上次相比，装束打扮都有了不少变化，但是他还是认出了她。

　　她怎会在这里？她到底是什么人？他苦思冥想的模样让衣宛感到莫名的不安，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脸是她所没有见过的，但这个人却没来由地让她感到熟悉和一丝恐惧，他到底是谁！？

　　经过易容后的完颜亮五官平常，任谁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便是飞横跋扈的完颜亮，所以她们也不能联想到是他。世上物化以后的东西总能够迷惑住众多人的眼光，让你再怎么费尽心思也难以勘察出真相的分毫。。。

　　“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两人诧异间，完颜琦月已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率先提出了质问，眼眸中的一丝精亮几乎让人有被其看穿的错觉，但，也只是错觉，只是瞬间完颜亮就已想好了一个难以挑剔的回答。

　　“在下是沈三公子的朋友，此次翻墙纯属是与沈三公子的打赌。在下路明远，在此见过两位小姐。”说着便模仿汉人的礼节对她们恭敬地拱手施礼，见她们一脸怀疑不信，复又挑眉笑道：“若是不信，两位小姐可以带我去见沈三公子，届时便可分辨真假，如何？”

　　在他说他是沈穆乐的朋友时琥碧琥兰就已松手，因为从刚见到他时她们就已经怀疑来人身份非比寻常，再见他谈笑风生、毫无畏惧，便可确定此人非富则贵，故此时也顺势松开了手，只警惕地看着他。

　　衣宛一脸深思，但见他这般坦然自若，也只好强颜笑道：“是吗？既如此，现在就去找他如何？”她知道这人给的必是假名，他的身份她并不感兴趣，她所感兴趣的无非是此人到底有何企图，又与沈穆乐是何关系？

　　衣宛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完颜琦月，见她点头，便对琥碧琥兰说道：“带我们去见三哥吧。”一个早晨的思索已经让她想清楚了，他和她也许此生只能是兄妹，既如此，倒不如早点接受这个难以更改的事实。

　　不意外的，她看到了她们的瞬间错愣，可也只是瞬间，她们便反应过来衣宛所说的三哥指的是沈穆乐，低眉回道：“是的，四小姐。”

　　她们之间的神情变幻逃不过完颜亮的眼睛，他不由轻笑出声：“有意思。”说着便像耍把戏般从袖中抽出折扇，装模作样地用摇扇笑道：“悉听尊便。”于是三人便跟随琥碧琥兰的脚步走出了梨满园。

　　这样的季节里摇折扇无疑是中很做作的行为，所以两个少女皆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他的行为，可面上却略带嘲讽地笑道：“公子你还真是潇洒倜傥啊~”

　　她们的嘲讽意味，完颜亮又岂会不知，但是他却不介怀，能让美人开心是他最得意的事，见她们都面带笑意，不由心痒痒地，却也不敢太过放肆，只痞痞一笑：“谢两位小姐夸奖。”话说间脸上故作出得意沾沾自喜的模样，摇扇子摇得更加起劲。

　　见他信以为真，两人相视一笑，暗笑他的愚笨，却不知被笑的应是她们，被蒙蔽其中却不自知。谁傻谁愚，明面上永远不能得出真正正确的答案、

　　转过几道回廊，他们终于来到了沈穆乐所居住的院落——朝夕烟渊，抬头看向那清劲的笔迹，瘦削的字体和回收自然的笔锋，恍惚间衣宛感觉自己似乎回到了金王府的黎桦阁，那时就是穿过那副牌匾看到了他，似经过千百个轮回才等到的那个他，那时满心的喜悦又怎会预料到此刻的煎熬？只是能够再见到他，能够陪在他的身边就很好了，又何必想得太多呢？那样恍惚的神情，仿佛已经飞离了这里，飞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身边的完颜琦月看着这样的衣宛，没来由地感到心悸，不禁摇了摇她的手臂，让她晃过神来。

　　衣宛转头看向完颜琦月，见她满脸的担心，心里不由泛起几点温暖，眨眼轻笑：“怎么了？很快就能见到他咯，该不会紧张了吧？”眼里满是戏谑和诡谲的笑意，一副开朗活泼的模样，如同她刚刚的伤感只是错觉。

　　完颜琦月喜欢沈穆乐的事在沈府本就是人所共知，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拿她开玩笑，现在被她这样露骨地说出来，即使是爽朗如完颜琦月也不由羞红了脸，但却不生气，只是赧然，那如出水芙蓉般羞涩的脸让一旁的完颜亮不由看痴了，可很快完颜琦月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变换了神情，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啐了一口，而后回道：“当然不是，本郡主才不会紧张呢，哼。”

　　完颜亮在心中暗道可惜，没想到这样的美人喜欢的竟是那个榆木头沈穆乐！但是也只是可惜罢了，没多大伤感，在他看来他所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人或物，只要他想要就绝没有放手的道理，不管是谁都不能脱离他的掌控。

　　看到他色迷迷的神情，衣宛终于想起这个人像谁了，是几天前要强她做小妾的完颜亮！但不是他，他不像，可又很像，很矛盾的感觉，衣宛蹙眉思索却不得其果。

　　“琦月郡主和四小姐有事求见三公子，请代为通传。”三人正各怀鬼胎时，耳边却是琥碧的声音传来，而后三人跟着琥碧琥兰进入了朝夕烟渊。

　　“见过郡主。”依然是温和有礼的沈穆乐，甫一进厅便看到了一身白衣的他，衣宛那种恍惚的感觉更加浓厚了，不由愣了片刻，可一旦清醒过来便是伤痛，也不废话，衣宛和完颜琦月开门见山。

　　“三哥，不知道你认不认得这个人？”衣宛忍着那抹刺痛问道，说着便把手指指向身后一言不发的的完颜亮。

　　早在这几个人进门时他就已发现了完颜亮，看到他是诧异的，没想到他还真的偷偷进府，可是在表面上却不露半点端疑，如若不识。

　　见他终于把注意力放在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衣宛不由松了一口气，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如此紧张，即使完颜亮的身份真的很可疑。

　　完颜亮看向眼前明显不在状态中的沈穆乐，不禁担心他会假装认不得他，毕竟他已易过容，即使他故意不认他，他也无可奈何，于是抢先开口：“沈穆乐，我赢咯，你不能耍赖哟！”说着还故作亲密地揽过他肩膀，一面悄悄俯在他耳边说道：“帮我隐瞒身份。”

　　从没见过他和其他人这般亲密而不抗拒，衣宛和完颜琦月在心里其实已经确定此人和沈穆乐必是相识，她们所好奇的是这个样貌平平的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竟如此大胆？

　　“当然，我又怎会违约呢？明远。”沈穆乐从善如流，而后不做痕迹地甩开他那不安分的手。虽不知他此时所为是为了什么，但他还是按照他说的话帮他隐瞒身份，路明远是完颜亮惯用的化名。

　　见他如此回答，她们也不好继续追问，衣宛只略带歉意地对完颜亮说道：“方才多有得罪，望路公子见谅。”

　　“不碍，四小姐。”略带深意的会意一笑，完颜亮笑得开怀，却在大家都松一口气的时候，他又加多一句：“不过。。。”待见所有人都把眼光投射在他身上时，方缓缓说道：“不过虽说无碍，却也希望借此机会和两位小姐结识，不知两位小姐可愿意？”

　　不愿意便是无礼，况且自己无礼在先，也不应拒绝他人的一片赤诚，不情不愿的，衣宛和完颜琦月淡淡点头笑回道：”当然愿意，认识路公子，是我们的荣幸。”

　　一切的始由，就此开始。

　　自从那天以后，完颜亮便三天两头往梨满园跑，总是带着一堆新奇玩意给她们，而沈穆乐也不阻止他的行为，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胡闹。

　　岁月的流失在这里似乎尤其明显，转眼间就到了腊月，这一年来沈穆乐恍若已经消失，再也没有在衣宛面前出现过，每日里见得最多的是那个身份不明的路明远与在不知不觉中和她变得亲如姐妹的完颜琦月。有时候衣宛甚至有种往日与他的纠葛只是一场久远的梦，他似乎其实从来没有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连自己都无法确定他是否真实存在过，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可以在这岁月逝去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把他淡忘，直至再也找不到他的痕迹。。。。

　　她以为她可以忘记那个少年，那场雪中的烂漫邂逅，那个刹那的激动，那种莫名的依恋和感觉，但是不能，却也只能笑颜面对，只能把这份再不能展露人前的情感深深掩埋在那湿润的土壤中，让它永远成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