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还是那个江湖》黎佳

7、七

　　无耻啊，无耻。

　　和三少穿着同样水墨长衫并且同样脸孔的青年摇着折扇踱了过来，连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连这种蠢事都干得出来。我说你啊，到底是怕老大下狠手还是怕老二事后报复？

　　坏事做多了什么都怕。三少爷毫不介意，一掀长衫下摆，抬腿便利落地跨在崖边石头上，但哥知道你是都不怕的，所以才想借你的名字用一用。

　　众人这才恭敬行礼：四少。

　　四少用那双桃花眼瞄了瞄三少的坐姿，摇着扇子皱眉说：兄台，你下次强抢在下衣服穿时，能不能至少穿条裤子？

　　三少抽着烟答：哥不高兴麻烦，早晚都要脱的，穿什么穿。

　　四少用扇子掩住口，半天才文绉绉地吐出两个字：太阳。

　　三少爷权当没听见：你也在这里，总坛那边怎么办？

　　四少收起扇子：唉，老子真懒得去参加什么剿魔大会。其实哪用得特地跑那么远去攻打魔教。大家一起上，先把我们家老大给灭了，再去围剿老爹。这两人消失了，江湖也清净了。

　　三少爷啪啪鼓掌：说得好，然后就轮到我们一个接一个完蛋了。老四，你是一直混白道没错，可我记得没人要你混成白痴吧。

　　四少抚额叹气：我本一心向明月~~~

　　三少爷的手下狂奔了过来：三少！不好了！放下去的铁链不知怎的都断了！

　　二哥苦想了半天，把剑神原本柔顺光泽的头发弄得跟鸡窝一样。在场人士都替剑神不平，可惜个个敢怒不敢言。

　　剑神本人倒是没什么反应，头发从来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倒是二哥显而易见的焦躁态度让他很担心。

　　想问又怕开口，被这么多人看着他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倒是弟妹站在洞口用手搭了个凉棚四周张望一番，突然说：呀，上面有东西下来了~

　　八少出去一看，脸白了：二哥，是黑油！

　　二哥拢着袖子一笑：用火吗，倒是方便。

　　弟妹忽然又喊：哦哦！看，好大的……

　　白痴啊！八少猛然扑过去把弟妹推到一边。

　　随着哗啦啦的巨响，数道细长的铁链带着重重的铁筐狠砸在地上，洞里顿时烟尘弥漫。靠近洞口的几人被呛得拼命咳嗽。

　　被捆在一边的采花贼倒是惊喜得叫了起来：可以上去了！

　　剑神走过去察看了一下窄小的铁筐，发现一张字条。

　　八少凑过去，弟妹也好奇地凑了上去。

　　三个人都盯着那张字条，半晌没人说话。

　　袖手坐在一边等待结果的二哥只好亲自问：写的什么？

　　八少很迷茫的看了看剑神，剑神更迷茫的看了看八少。弟妹含着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二哥皱起眉：拿来我看。

　　剑神赶紧转身把纸条递给二哥。

　　二哥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八少：你的老师又是谁？

　　八少很疑惑：是漱石斋雷先生。二哥问先生干什么？

　　二哥道：我要好好问问他教了你什么，这么大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得吗？

　　我认得啊。八少很委屈。

　　那么你连[一下二速上]这五个字都不认识？！

　　当，当然认识啊……

　　认识怎么不说话！二哥严厉道。

　　剑神还没说话呀。八少委屈的直瘪嘴，上次我抢了五哥的话头，二哥你不是还教训我说让年长的人先说话么。

　　……

　　二哥吸了口气，又吐出来，转头温柔地问弟妹：你不是学了很多汉字，怎么也不说话。

　　弟妹：原来那个丑的要死的字是[速]吗？跟字帖上都不一样啊！

　　三嫂，这是三哥的字。八少好心提醒她。

　　……

　　二哥团了纸条对剑神说：你的仇家下来了，快点先上去。

　　弟妹和八少同时瞪大了眼。

　　剑神摇摇头，拦腰打横抱起二哥，就要把他放进铁筐里。

　　放我下来。二哥还保持着威严的兄长形象，对剑神说话也带着命令口气。

　　剑神迟疑了，金主的话是相当有威慑力的。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自我意志占了上风，把二哥放到筐沿上坐好——被仇家追杀的落荒而逃无所谓，丢下无辜的人自己落跑这种事他是做不来的。

　　事实上一点都不无辜的二哥愣了一下，就见剑神又对弟妹招了手，弟妹立刻哇哦一声扑了上来，也兴奋地坐到筐沿上。还不忘最后问一遍采花贼：菜菜，菜菜，我的头发真的好看吗？你觉得相公会喜欢吗？

　　八少根本不用招呼就自觉地跳了上去，拉住铁链的同时嘴里还说着：剑神你真是好人，我回去了一定摆香认你做义兄，逢年过节都会给你烧纸的。

　　铁筐本来就是临时找来凑数，非常小，现在边筐上挤了三个人，嘎吱作响，看起来已经不堪重负。

　　采花贼躺在地上叫唤：喂，带上我啊，你们带上我啊！红毛，我还会梳好多种头，还知道江南最时兴的衣服款式，保管你相公满意！你带上我啊！

　　弟妹冲他摆手：你也看到的啊，一次坐不下嘛！好了啦，等我上去了就叫人下来带你嘛。急什么呀。

　　采花贼内牛满面：看这架势，等你上去了我是不是还活着都是问题啊呜呜呜~

　　剑神不声不响拎起他，连绳子一起吊在铁筐上。然后对二哥低声耳语：八，八白……百……

　　二哥问：通缉赏银八百两？

　　剑神如释重负的点头。

　　二哥说：自己去换。

　　八少抓着哗哗作响的铁链：二哥，上面催啦。

　　二哥头也不回：把刀丢掉，你下去。

　　八少：哎？

　　弟妹一脚把八少踹了下去：二哥哥，不带小八，我们带上鱼泡泡和石头吧！

　　采花贼也祈求道：不带八少，让我坐到上面吧……这看起来这么不靠谱的，万一升了一半绳子断了我可……

　　不行。二哥转头安抚莫名其妙又委屈的八少：待会儿来的是你大哥，见了他要自报家门主动问好，要听话。大哥孤身在外闯荡，你做弟弟也该追随他照顾他。

　　八少结结巴巴：那，我……我，可我想，还是想追，追随二哥，照顾二哥。

　　二哥微微一笑，伸手抚摸他的脑袋，无比欣慰地说：你能这样想，做哥哥的很欢喜。可你已经不小了，该出门见识见识世面了。

　　转脸就对剑神说：发什么呆，上来。

　　八少感动的内牛满面，扑上去拉住铁链刀口刀：二哥啊，我年纪小见识少，从来没见过大哥……现在冒然相认，连个见面礼都没准备，他老人家会不会一个不高兴就宰了我……

　　会。

　　八少话还没完，就听身后有人冷冷回答，然后铿的一声，铁链被斩断了，哗啦哗啦流了一地。

　　弟妹抬头看着悬在半空的铁链眨了眨眼：小八，叫你磨蹭！现在我们要辛苦爬上去啦！

　　八少内牛满面。

　　采花贼同样泪流满面：剑神你怎么招了这么个仇家……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呜呜呜……

　　拔你的剑。

　　一刀斩断铁链后，少主的语气竟然很温和。

　　剑神站得很直，却没有拔剑。

　　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连采花贼都在心里默默哭：拔剑啊，你倒是拔剑啊！

　　他出门匆忙，没带剑。

　　二哥开口。

　　少主诧异地看向二哥，目光颇为关切：你受伤了？谁伤了你？

　　二哥想了想，抛出一个名字：梅长老。

　　少主走了过去，八少赶紧跳开。

　　少主仔细替二哥把脉。众人默默无语。

　　最后他松了口气，替二哥拢了拢衣领：没有大干系，等我杀完剑神就替你疗伤。

　　二哥：你先去替我报仇。

　　剑神面无表情，采花贼脑后黑线。

　　少主扯了下嘴角，虽然在旁人眼中有些扭曲，但确实是在笑：不要玩笑，我在比武。

　　二哥突然问：你是谁？

　　采花贼这时插话道：他不是你大哥？

　　二哥冷笑：若是我大哥，见我伤了，一定会拿仇人试刀。

　　少主愣住，二哥有些紧张的看向他。

　　他的表情急剧变换起来，吓得弟妹啊了一声。

　　片刻之后，少主的神态气色仿佛换了个人，他气定神闲对二哥一笑：你越发聪明了。可惜大哥今天清醒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