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还是那个江湖》黎佳

6、六

　　圈叉谷里的人不知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二哥也还不知道等着要剑神命的人是谁。

　　他正靠在剑神的肩膀上，边看他专心且熟练的盯着篝火烤兔子，边琢磨着回去如何如何怎样怎样把他改造成真正倾倒众生的剑中之神。越想越开心，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柔和起来。

　　剑神回头看看他，然后继续专心烤兔子。

　　二位真般配啊。采花贼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过来，充满了感叹，每次看到这样的佳偶，我总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冲动，那就是一定要棒打鸳鸯，夺取其中一个的贞操！

　　……

　　二哥微微一笑，动了动勉强可以活动的右手，拎起手边一颗小石子，在采花贼嘲笑他有心无力的同时，精准地砸在了对方的鼻梁上。

　　采花贼顿时鼻子一酸，内牛满面：我错了，我错了，您确实是二公子！剑神大哥，大爷，我们也算同道中人，连爱好的类型都差不多……你不要老让他欺负我呀。啊！

　　……

　　剑神默默地把烤兔用的木棍捡了回来，默默地继续翻转兔子，采花贼头破血流，也默默地看着被烤得滋滋作响的兔子，再也不说话了。

　　弟妹在一边欢乐地处理水货。她连刀都不用，利索地掐掉鱼头，扯着鱼肠子不住念叨：鱼泡泡，鱼泡泡，鱼泡泡，砰！

　　二哥恍惚间有了一种非常幸福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也出现在了剑神的心里。他一直梦想的，就是记忆里那个朦胧而温暖的家。

　　很久没人靠在他身上了，现在的剑神悲哀的连软呼呼的小孩子都抱不到。偶尔不幸抱到了，即使不是个咬牙切齿怒吼我一定要报仇的少年，也是个家破人亡只知道嚎啕大哭的婴儿。

　　每次半夜从木板床上醒过来，就会想要有人陪在身边。看到别人成双成对，更觉得寂寞。

　　剑神纯朴的内心，一直想要找一个可以让自己放心把她带回家又不用担心她不适应不高兴的人。其实公主不错，能跑能跳能吃也能睡，坚强的胜过蟑螂——可惜她虽然追得紧，但好像没那个意思。而且她哥哥都这么娇贵，她肯定更难养活。

　　二哥要是知道剑神对自己的评价，这个故事肯定不会再有什么发展了。幸亏二哥不知道，这时他还沉浸在自己完美的改造方案中，恨不得立即叫个手下过来，把自己定的计划一条一条记下来。

　　两人被温暖的篝火所感动，想的都很美好，所以晚饭前的一吻，在另外两人，尤其是采花贼的眼里就显得格外意味悠长。

　　二哥心情难得很愉快，再加上手可以动了，就拉住剑神的头发，决心教教他到底什么才叫亲吻——既然你执意要亲，好歹也给老子亲出水平亲出感觉来，不是用舌头舔一舔就叫吻的。

　　剑神很惶恐，他想挣扎，可是被二哥拉住了头发，如果他动，二哥就会倒下，于是他傻呆呆地怵在那里，任凭二哥的舌头轻轻巧巧在他嘴里逛了很久。

　　最后强行结束这个吻的是弟妹：兔子！兔子！

　　于是二哥心满意足地吃剑神喂给他的兔子肉，心满意足地欣赏剑神的面红耳赤——我们都知道，调戏美/丑/男/女/妖……人是每个贵公子都有的权益，二哥可能很忙没什么时间去维护这个权益，可他绝对没想过要放弃这项权益。

　　睡前一吻极尽缠绵，采花贼的脸都红了。

　　二哥眯起眼放开剑神，带点鼻音说：唔，以后就这样亲，明白了没有？

　　剑神的表情比上一次淡定得多，只眼神还是很无辜很懵懂。二哥满意地回身摸了摸，从呼呼大睡的弟妹脑袋上揪了个铃铛下来，交给剑神：奖赏。

　　采花贼的下巴掉了下来，连话都说不出。

　　剑神不明所以，捧着小铃铛不知如何是好。

　　二哥显得很困，他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补丁大褂，剑神赶忙用外套把他严严实实裹好，免得夜深着凉。

　　于是二哥闭上眼，立刻睡着了。

　　剑神敲昏了开始叽叽喳喳的采花贼，孤独地坐在篝火边，先是摸了摸嘴唇，接着捏了捏铃铛。

　　两个时辰后，剑神依然寂寞地把玩着手心里金灿灿的铃铛。最后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把铃铛放进嘴里咬了咬——果然是纯金的。

　　于是第二天清晨，二哥是被强行吻醒的。谁也不敢否认剑神是天才，而很多时候江湖中人形容天才，也不过就是说某人看过一遍的东西都能学会学好。更何况这一次天才还有名师亲自教导。

　　等二哥吃力推开剑神，就听见弟妹在一边清脆的数数声：九……十二，十三。一，二，三，四……十二，十三，十三，十三？怎么少了一个？

　　再一看剑神盯着弟妹的那堆金铃满眼期待，二哥脑子里转了半圈，明白过来。虽然他不想相信这个事实，但是看起来他不得不相信。

　　对于剑神，二哥还在家当二公子时很是下过一番功夫研究。传说剑神心高气傲，对一般的字画古董兴趣淡漠。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武林名宿赠送的价值连城的百年山水画，被他当场转赠了，天山派长老送的无价古董茶杯，也被他随意弃置。

　　剑神是没有欲望，不爱身外之物的，最后江湖中人都同意这个说法。

　　二哥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他教训手下：别犯傻。没有欲望的那是石头！只要是人，不可能没想法。给我查。

　　于是得力属下在五个月后终于送来一条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消息——新月宫宫主强送了剑神一枚祖传的玉佩，借口是剑神不知哪年哪月搭救过自己的弟子。剑神欣然收下并且笑了一笑。

　　不是女人的缘故，他对女人没兴趣。二哥当时想了想，说道，喜欢玉器，可能还喜欢珠宝，去试一试。

　　属下借口为剑神祝寿送去的夜明珠被退回，玉雕也被退回。二哥陷入了瓶颈。

　　现在看来，低估对手自然不可取，高估对手也是会误入歧途的。穷酸剑神分明只是不知道字画古董的真正价值么。那么昨晚困过头误把剑神当男宠调教，直接给了真金白银，倒是见效果了。

　　于是他对弟妹说：弟妹，我们不要铃铛了，哥哥教你梳个新头，一见面就可以吓到老三的。

　　弟妹果然丢下铃铛兴高采烈跑了过来。

　　二哥趁机对剑神说：收起来。剑神的动作快的二哥都看不清，他眼还没来得及眨，那堆铃铛已经消失了。

　　从这天早晨起，剑神对二哥温柔到了极点，体贴入微关心备至，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连弟妹都看出不对劲：二哥哥，恩公怎么啦？他也欠了我们家的钱吗？

　　二哥哥笑着说：乖。

　　……

　　这天下午，在二哥的教诲和金子的引诱下，剑神正在全心全意给二哥按摩，突然从上面掉下一个人来。

　　剑神面无表情，继续按摩。

　　二哥抬了抬眼皮。

　　灰头土脸的少年揉着腰站了起来：哎？二哥！二哥你好吗，吃过没有？

　　二哥叹气：我很好，吃过了。

　　少年开心不已：有剩下的没？

　　二哥瞥了一眼旁边凉掉的烤馍，少年立马冲过去狼吞虎咽。

　　弟妹蹦蹦跳跳捧着鱼进了洞，就看到少年在海饮她早上泡出来已经冷掉的茶。

　　呀！是小八！

　　咦？三，三嫂？！

　　小八！我好想念你！

　　三嫂！我总算找到你！

　　两个天真可爱青春活泼的少年人热泪盈眶张开双臂扑向对方，然后残忍地扭打在一起。

　　采花贼内牛满面：谁给我解释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二哥对表情冷漠实际上是没搞清楚状况的剑神说：这是我八弟，跟弟妹有些小别扭，孩子么。

　　剑神明了点头，继续努力给二哥捏肩膀。

　　采花贼内牛满面：小别扭……谁家孩子解决小别扭是直接上刀子的啊！！！

　　二哥淡淡瞟他一眼：我家。

　　采花贼内牛满面噤声。

　　咳。

　　二哥感觉肩膀轻松很多，于是先是扭头亲了亲剑神，告诉他可以多留一个铃铛以示奖励，然后支起身体咳了两声，两个正在噼里啪啦拼快刀的少年立即跳开来。

　　你不好好闭门思过，跑出来做什么。

　　二哥把气鼓鼓的弟妹支去杀鱼，叫过八少问。

　　我原本闭门思过来着，可三哥叫我和七哥来找剑神。八弟气喘吁吁，抡起胳膊擦了把汗。

　　他怎么知道剑神在这里？二哥怪道，那你七哥人呢？

　　八弟摇头：不知道，我没等到七哥就自己来了。不过三哥说他也要来。

　　二哥沉吟了半晌，然后问：剑神，你的仇家是谁？

　　剑神还没说话，八弟就惊讶了：咦，这人是剑神？剑神不是很帅很酷的？怎么这么寒酸啊。我还以为是二哥你刚买的情人呢。

　　采花贼心中大喜，终于有人不怕死替他问出这个问题了！

　　然而剑神听了并没做什么反应，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就把目光转向了远方。他的神色空濛如雾，仿佛在回忆梦里江南的垂柳依依。

　　二哥拽了拽他的马尾：别发呆，问你话呢。

　　剑神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仇家是谁？

　　剑神摇头。

　　二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对方没有自报家门？

　　剑神摇头。

　　二哥的脸色变了：找你是为生死相杀？

　　剑神点头。

　　二哥肯定地问：他使刀？

　　剑神连连点头。

　　二哥说：弟妹，别玩鱼泡了，我们马上走。

　　弟妹丢下鱼泡泡：往哪里走？

　　二哥有些纠结了，正如之前说的，下来容易上去难，这圈叉谷总共这么大点地方，插翅膀也飞不了。

　　他没立刻追下来。二哥揪着剑神的头发喃喃自语，是在等……我竟然疏忽了。耽误这么久，肯定等到了。

　　等到什么了？八少问。

　　二哥看了他一眼：人。

　　八少愣一下，二哥的眼神很凶。

　　叉圈崖上，聚了一堆人。绝大部分人面色发青，好像见了不得了的怪物。

　　二哥的心腹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给剑神的仇家行礼：属下见过少主。少主洪福齐天，一统江湖。

　　少主正用毛皮擦拭手中那柄乌金长刀，置若罔闻。

　　二哥的心腹道：少主武功盖世，要杀剑神何其容易，现下放火逼他出来固然方便……只是，三夫人和八少都在下面，兄弟手足，还请少主三思。

　　少主面无表情，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在场诸人齐齐打了寒颤，仿佛被冰水浸过——少主连眼神都如同利刃。

　　眼看着听命于少主的人已经开始往下面倒油和燃料，二哥的心腹退到一边抓住得力属下问道：三少在哪，下面有他老婆！

　　得力属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远远有人喊：大哥且慢——

　　少主依然没有动，于是拿着火把看他脸色的人不敢再迟疑，咬咬牙松开手。

　　——二哥在下面！

　　少主脸色一变，终于动容了。

　　少主长身而起衣袖翻飞，转眼间已将落在半空的火把卷了回来。

　　远处大喊的人这才奔到眼前。众人看着他的脸呆了一呆，又看了看衣服，才齐齐抱拳说：四少。

　　被称作四少的青年掸了掸风流无限的水墨长衫，眯眼一笑，打开折扇：免礼。

　　然后也恭恭敬敬对少主作揖道：见过大哥。大哥洪福齐天。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少主冷冷地说：你耍我？

　　他垂下眼帘：我不敢。

　　少主冷笑道：你敢。好三弟，你以为我瞎了？

　　……

　　众人纷纷扭过脸去。

　　被揭穿的三少爷低头做叹息状：原来大哥还记得我么……二哥确实在下面。

　　少主盯了他很久，终于开口：很好，我记下了。随后纵身跃下悬崖。

　　心腹立刻冲了上来：三少！不能啊！如果……

　　三少爷伸出手制止他再说下去，转头问：那边好了没有？

　　三少的手下说：正在抓紧固定，但一次只能接一个。

　　三少爷接过烟管抽了一口：好极，快把我二哥弄上来。剑神死了更好。

　　手下：……三少，夫人和八少也在下面呢。

　　三少爷吐了个烟圈：没事，你们少主就是个疯子，对女人小孩没兴趣。一起烧死了无所谓，要他亲自动手还是不至于的。给爷动作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