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还是那个江湖》黎佳

29、番外三

　　艾大侠尽管已经收到艾神医的来信，见到二哥时并没有惊慌失措。一是因为他向来认为自己是盗亦有道，是侠盗，不怕报应，二来他相信剑神虽然在讨婆娘方面瞎了眼，人生有了不可磨灭的污点，但是不至于会因为跟二公子好上就忘了主持正义——去年年底的时候他还把八少送进了大牢呢，听说二公子就在旁边，也没能拦住。

　　他敢于直接面对来杀自己全家的二公子还有最最重要的第三点。所以他信心十足，对虽然穿得破烂但是神情却像是出来踏春的俩人说：“我的武功确实不如二位……但是！立足江湖不光是靠强大的武力，更要靠坚定的信念！”

　　他不闪也不避，站在五颜六色的野花中深情地说：“我相信，爱，是可以超越恨的，博爱，更是可以超越一切狭隘的情感，人的信念胜过一切！我爱这个美丽的世界，我爱这个美丽的春天，我也深深爱着你们，我们终究会有更美好的明天！”

　　剑神是永远的面无表情，艾大侠说完第一句话他就开始神游——反正大侠自己都承认武功不如他们了，那有啥好担心的——他在努力回想昨天晚上剩下的那半块饼到底去哪了。

　　二公子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吃饼吃腻味给就地偷埋了。他现在虽然不动声色，但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这个艾大侠到底在干什么，当艾大侠说出爱这个爱那个的时候，他有一种强烈的吃了苍蝇又吐不出来的感觉。

　　其实艾大侠虽然长胡子，可比艾神医单纯得多，人家本质上是个文艺青年，不抢劫的时候很多愁善感的。

　　小喽啰一号举着板斧说：“头儿又抽风。”

　　小喽啰二号举着砍刀：“头儿什么时候不抽风？”

　　小喽啰三号举着狼牙棒：“军师在的时候？”

　　其余的喽啰们一起说：“快去把军师叫来吧！”

　　艾大侠终于说出了他不怕寻仇的第三个理由：“我的军师说，你绝对杀不死我！”

　　“军师？”二公子失笑，“你还有军师？好罢，你的军师还说什么了？”

　　“军师还说五少是男的！再水灵也是男的……果真是男的。”

　　“……”

　　“军师又说过，可以偷袭五少，但是别惹七少。”

　　艾大侠十分不满二哥露出的神色，他义正词严：“等到你见了军师，就会相信了，军师说的话绝对不会错。”

　　二哥：“……”

　　剑神：“……”

　　当然，剑神还是没在听他们说什么，只是习惯性沉默。

　　好奇杀死猫，二哥带着还在想饼的剑神跟艾大侠去他的老巢。

　　远远的，他就看到桃花树下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桃花艳得像一簇簇火在燃烧。树下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茶水。少主穿了一身松松的白衣，执杯冲他遥敬。暖风吹过，花瓣纷纷洒洒，落在他宽大的袖上。

　　二哥站定，不想再往前走，他觉得喉咙被堵住。

　　剑神从一堆大饼中回过神，看了看少主，又看了看二哥，毫不犹豫地拉起二哥的手，一直走到桌子旁。他挥袖拂去凳上的落花，拉着二哥面无表情坐了下来。并且十分不客气地拎起壶就倒了两杯水，先喝了一杯，又喝了一杯。接着砸了咂嘴，觉得味道很好，于是给二哥倒了一杯以后又倒了一杯端在自己手里，防止不够喝。

　　少主还端着第一杯，他看二哥偷偷瞪剑神，把杯凑到唇边微笑：“还记得小时候，我告诉过你，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剑神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人当然不能言而无信。

　　二哥立即又瞪了他一眼，你胳膊肘到底往哪边拐。

　　少主弯了弯嘴角，接着说：“我待你们不好，时常反复。可是对外人，总要装一下门面的。”

　　“你待我们很好。”二哥低着头说。

　　剑神打了个哈欠。

　　少主说：“春赏百花秋望月，天涯海角哪里不能走？非要跟姓艾的过不去……你都把人吓得全家搬到西域去了。”

　　二哥：“……”

　　二哥掀桌：“我说怎么一个都找不到！”

　　少主淡定喝茶道：“西域再好，怎么比得上中原富庶。玩了这么些天，该消气了罢。”

　　这时艾大侠提着个大水壶颠啊颠地凑过来：“军师，咱们晚上吃什么？”

　　少主说：“现在他不会杀你了。”

　　二哥瞥了艾大侠一眼，端起杯子品茶。

　　艾大侠得意洋洋挺起胸脯：“早就知道他不会杀我嘛，军师说什么我们都信。”

　　接下来的一堆阿谀奉承连二哥听得都嘴角直抽搐。剑神压根没听懂，仔细地研究手里的花骨朵。

　　少主仿佛压根没听到那些肉麻话，他站起身，沾在衣角的花瓣片片飘落：“这里风景很好，喜欢就多玩几天。”说着就和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了。

　　二哥摩挲着杯子，坐在那里看风景，剑神拉过他的手想写字。二哥懒洋洋地抽回手：“你对着我已经连话都不想说了？跟我说句话会死吗？”

　　“不。”剑神干脆地说。简短的一个字，他说的都比较流畅。

　　“说吧，没人笑话你。不说话就永远说不好。”二哥教训他，“想好了慢慢说。”

　　剑神组织了一下语言，吞吞吐吐道：“你应该、应该留下……他。”

　　“留下来干什么？”二哥疑惑地问，我倒是想把大哥留下来，问题是你真肯干吗？

　　剑神只是话少，又不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喜欢跟二哥和情敌呆同在一个地方的，何况这个情敌不止是“情”敌，还差点要了他的命。然而这时他吃力地说：“我们没、没钱了。”

　　“怎么又没钱了？”二哥大怒，“卖我弟弟的钱呢？”

　　被你用掉了。剑神想说，但是他知道这种找死的话必须换一个委婉的方式来说，这个委婉的方式他一时还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恐怕也说不出来，于是只能沉默。

　　“你怎么不早说。”二哥懊悔道，“早说我就……”

　　艾大侠再次提着大壶凑过来：“军师说，你们俩要是有争执，就把茶具送给你们。”

　　盯着艾大侠手里金光闪闪的大壶，剑神的眼睛也被映得亮了亮。

　　二哥对他的品味嗤之以鼻：“那是假的。”他拿起桌上的淡青色茶壶，通过半透明的壶壁，能看见里面琥珀色的水轻轻流动，合着阳光溢出柔和的色彩。

　　“这个才值钱，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