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还是那个江湖》黎佳

2、二

　　二哥一个人悲伤逆流成河的时候，剑神也孤独的很悲伤，寂寞的很绝望。

　　剑神蹲在屋门口画圈圈——剑神能成为剑神是因为会耍剑，不是因为会赚钱啊！

　　剑神嫉恶如仇，仗剑行侠，当然会被迫济贫，而且时常被迫济贫，济着济着自己就贫了……他又不能去劫富！

　　如果不是公主死缠着自己不放又不能砍——她还真没做过坏事——只能留着她哥吓唬她，省得她来骚扰。自己何必非要多出一笔不必要的开支呢？

　　对于公主她二哥，他还是有点愧疚的。官府又没有通缉他（剑神一般只追杀通缉犯换赏银），也没有被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找自己求救（二哥的手下办事效率很高），相当于无缘无故就把人家给绑架了，还连顿好的都不让人吃。

　　画完圈冷静下来的剑神再次默默进了屋。

　　二哥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在床前慢吞吞地脱衣服，顿时清醒了。

　　你做什么！

　　二哥一惊之下忘了自己是阶下囚，怒喝道。

　　剑神不由用清澈如水的眼眸凝视着他，最终轻轻吐出一个字：脱……

　　脱你娘啊，靠，美人都变态。连我都能看上！被点了半天穴都能保持神态优雅的二哥脑子里冒出了无数很不优雅的他一辈子都不会允许说出口的词。

　　……脱！

　　剑神又重复了一遍。

　　你封了我的穴我怎么脱！二哥好歹记起来自己是囚徒，也记得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真理，于是破罐子破摔说，要脱你自己动手。

　　剑神没有立即去脱他衣服，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用令人心醉的目光看向他，眼神中还似乎隐藏着什么：我……你……

　　二哥烦躁了，是的，身经百战的他被这种暧昧的气氛弄得毛骨悚然。

　　屋里很黑，只有窗和门能投进点月光，也几乎全被剑神给挡了。

　　你能点个灯吗？

　　二哥几乎用哀求的口吻说道：不要冲动，我们谈一谈好吗？

　　我一点都不想被个男人莫名其妙的“我……你……”啊！不要给老子重复六六那堆烂到极点的话本故事啊！二哥脆弱的内心声嘶力竭地狂吼。

　　表面上，他还在风度翩翩地说服剑神：我们恕不相识（这是真的），据我所知，XX门并没有得罪过你（这是瞎话），在下也从来没有对剑神不利（这是笑话），所以……因此……然而……于是……这样……不如……可是……不打不相识（根本没打过，打也打不过），长夜漫漫，我们大可以慢慢交流。【每个省略号省略五百字】

　　没想到剑神先是一直很淡定的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话突然变了脸色，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最后竟然悲愤的转身就走。

　　剑神伤心地背过身去，默默伫立在窗前。月光照在他打满补丁的内衣上，二哥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内疚感。

　　他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剑神，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一直使劲斜着眼珠也挺累的，他就把眼睛闭上了。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剑神在耳边轻轻说：对，对不……起。

　　然后解开了他的穴道。

　　二哥囧了。

　　这样冷漠疏离风华绝代的美人，好吧，浑身补丁说对不起的也是美人，这样的美人竟然会是结巴么？！！！

　　二哥的内心世界经历了一场暴风雪。

　　……

　　跟锦衣玉食天之骄子的二哥不同，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剑神其实是吃糠菜活命的贫苦人家的娃。虽然没什么人知道，但剑神自己心里清楚，他本名毛三八，因着他爹在族中排行第三，他娘在家里是老八的缘故。

　　毛三八是个漂亮剔透的好孩子，生下来就得到亲戚们的一致赞美。大家都说，三八仔好面相，将来哪怕穷到揭不开锅，娶媳妇赚嫁妆也不用发愁了。

　　小三八很能干，八个月不到满地跑，一岁就能跟着姐姐拔猪草，可直到一岁半还是不会说话。家里倒也不着急，穷人家的孩子能下地就行，憨一点不会说话有什么要紧。

　　不幸的是第二年就碰上了百年难遇的□□，爹娘带着他们逃荒途上饿死了，姐姐卖身葬了爹妈，为了保住毛家的命根子，含泪把刚会扯着她衣服叫姐的三八送到了寺庙。

　　一入佛门深似海，从此阿姊是路人。尽管聪明绝顶的剑神时隔多年还记得自己为毛叫三八，却总也不记得父母姐姐的模样了。

　　于是人人都想知道的剑神的神秘过去，其实就是每天跟着师傅到处化缘救灾的小和尚，虽不会念经但颇得老和尚们的喜爱——很有一些大户人家的主妇小姐因为看小剑神漂亮，肯多多施舍粥饭粳米的。

　　剑神在非常年幼时便忍痛离开家人，为天下苍生做出了应有的贡献，这大概也是少林寺掌门看到剑神的第一眼便坚持剑神浑身环绕着佛门光辉的渊源罢……

　　回忆剑神的过去，有助于我们理解剑神的真实性情，现在我们来到当下。

　　二哥内心世界的暴风雪依然没有停止，而且有越刮愈烈的迹象。

　　因为剑神吞吞吐吐在他耳朵边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绕来绕去不过是五个字——脱衣服练剑。

　　其实二哥刚开始的惊讶只是囧，不是歧视结巴。

　　而二哥也已经用一万五千字向剑神解释了自己的真实内心并顺便表达了十三次对剑神的仰慕和二十五次希望能够和剑神切磋切磋剑法的急切心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剑神脸上的神情惶恐得好像二哥正在强X他而不是二哥正被他强压着不放。

　　二哥被剑神吹在耳边的暖风弄得心烦意乱。二哥的内心在黑犬黑犬流泪中——剑神当然是正直的，凛然的，没有任何歪心的……二哥他不是啊！

　　最要命的是，剑神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锅巴香气，让二哥没有得到满足的胃又开始疼了起来。

　　剑神正直的喃喃低语加剧了二哥的痛苦。

　　二哥的痛苦终于感染到了依然在努力说话的正直的剑神。

　　剑神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无言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求求你不要像个小兔子！你是剑神！你是剑神！你是站在武道顶峰的剑神嗷嗷嗷！

　　二哥坚强的神经已经被剑神的小眼神弄得有些错乱，内心更在不住狂吼。

　　鉴于剑神和人交流，尤其是和二哥这种靠说话出名的人交流比较困难，一向以冷血著称的二哥冷静后，十年来难得一次地体贴道：我头部受过伤，听不大清楚你说话，想说什么，不如写下来看吧？

　　心思缜密的他想了想，又赶紧补充说：没准备笔墨的话，就直接在我手上写好了。

　　剑神听了非但没有感动，反而默默地直起腰，默默地走了出去，甚至忘记夜深了天凉了替他加床被子。

　　留下二哥一个人在黑暗中孤独思考——我又说错什么了？

　　二哥默默思考了很久，完全忘记了他已经被解开穴道的事实。

　　剑神也忘了叫二哥回家去，只是黑旺财一般蹲在墙角悲愤地画圈圈——剑神之所以是剑神，是因为剑术高超，不是因为学问大啊！

　　是的，剑神杯具地长了一张让人一看就觉得肯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命运多舛祸国殃民的脸。但那并不代表剑神就一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了。

　　剑神知道自己是文盲，小时候因为说不好话，大和尚也懒得教他读经书，所以他识字很少。

　　而且成了剑神，需要学问的地方更少了，可以说几乎没有——不管想说什么，总有人抢着替他先说了，想要什么，早有人替他准备好了。连最难得的漂亮媳妇都是一堆一堆往自己跟前凑……其实挺吓人的。

　　剑神桑心的画着圈圈，突然想到更为残酷的事实——家里没米了，明天没有早饭招待客人（二哥）！

　　这可怎么办，剑神终于开始发愁了。事实上他如此穷困又自愧没文化，再加上有点结巴，说话从来不敢超过一个字，最多点点头或者没反应。在外人看来，就是性情冷淡孤高自傲形迹飘忽不好相处，是个难以接近的神人。

　　当年西门吹雪还有陆小凤，他出道这么多年朋友也没半个，更从来没招待过客人。

　　即使他没招待过客人，好歹经常被人家招待的。他自然也知道客人来了没酒菜和饭吃那是绝对不行的。

　　该怎么办呢？他琢磨着，要不连夜去把那路过附近的采花贼抓了换钱？可是客人还在床上躺着，自己跑了似乎不好。

　　正烦恼，就听见二哥起床了。

　　二哥自省了很久总算发现自己被解穴了。于是他听了半天外边没动静，强忍住浑身酸痛，淡定的起身，从容的下地，坚持着优雅的走到了门口。

　　然后一脚踢到了剑神，往后就倒——二哥走路，那自然是从来不看路的。更何况，二哥眼神本来就不大好，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就是这人近视。

　　剑神没想到自己这么醒目个大活人蹲在自己家门口竟然也会被踢，顿时吃惊地站了起来。再一看二哥的脑袋就要碰地了，赶忙拉住二哥的腰带，把他揪回来。

　　二哥也受了惊，二哥本来心里就很忐忑，不知门外有什么在等着他，否则不至于那么近都瞧不见剑神。现在受惊的后果很严重，一被抓住了腰带，便立马用了他爹独创的贴身小擒拿术。

　　如果换了别的任何人，被封穴半天武力值依然很高的二哥这一招绝对可以杀敌脱身。

　　可惜他碰到的是剑神，即使剑神手中无剑，浑身散发着穷酸气，对于江湖中人来说，那也是绝对的神。除非换二哥他爹亲自上阵，否则对他用擒拿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他擒拿。

　　于是二哥杯具地发现自己不仅腰带断了，连整个人都被剑神顺手带到了怀里，双手也被锁到背后不能动弹。

　　这个姿势……发现剑神停下动作，没有顺势拧断自己胳膊的二哥冷静下来开始思考，有点不对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