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还是那个江湖》黎佳

12、存文

　　奸夫淫夫！

　　二哥刚要进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

　　他转过身，不满的说：阿七，你胡说什么？

　　七少扛着根竹竿，挑着个小包袱一步三摇走了出来：二哥，我知道你一向喜新厌旧，可干嘛非找个要饭的。

　　二哥打量他：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七少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他拿香喷喷的手帕拭了拭，又仔细叠好收进袖里：二哥，我把大哥交代的差事办砸了，现在心灰意冷，正准备离家出走，来跟你告个别。

　　二哥皱起眉：什么差事？

　　你千万记得替我在大哥面前说好话，等大哥不生气了立即把我接回来啊！七少只管内牛满面乞求道，外面好危险的，我这样柔弱的美人流落江湖，万一碰上什么大盗土匪采花贼……

　　真可怜。二哥还没说话，就有人接上了。

　　七少频频点头：是啊是啊，好可怜的……

　　碰上你。那人补充。

　　七少一气之下捏碎了竹竿怒视对方：我知道你嫉妒我！你嫉妒我的……我的……你嫉妒我比你年轻娇小又窈窕！我穿裙子比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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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披发赤足的五少爷深吸一口气，托着绣花撑子对二哥说：能揍他吗？

　　七少大惊，立即泪奔而去。

　　二哥揉了揉太阳穴：你又怎么了？

　　五少再次深呼吸：我要换房。

　　二哥问：为什么。

　　五少突然烦躁起来：吵死了。

　　二哥叹气：小五，你得说详细点。

　　五少显得十分焦躁不安，然后低下头开始绣花，一边绣一边迅速说：六六那边闹得跟杀猪一样，吵得我怎么也睡不着，换姿势也不行，换枕头也不行，换被子也不行……好想杀人。

　　二哥问：六六又在干什么？

　　五少爷绣着花答：不知道。

　　二哥想了想，估计公主又在搞人体艺术钻研，就是不知道倒霉的是哪一个，于是安抚五少说：我明天叫她安静些，既然老七离家出走了，你先去住他那里，东西都是全的。

　　五少坚决拒绝道：我不，他那儿恶心死了。

　　不远处的树影里传来七少不满的大声斥骂：你才恶心！你全家都恶心！阿噜噜噜噜噜~说着还吐起舌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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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一片寂静，原本走来走去巡逻的属下们恨不能把自己变成鼹鼠钻到地里去。

　　二哥捏在门框上的手指开始泛白。

　　五少问：还不能揍他吗？

　　这时有人举着灯笼走了过来，笑眯眯地问：谁在那儿？大哥叫我带话，不管是谁，给他狠狠揍老七，往死里揍，揍到他全家都认不出他。

　　躲在树后的七少爷顿时心碎了，呜呜呜呜地掩面跑走。

　　二哥看了看来人：你又有什么事？

　　同时五少爷打招呼说：四哥。

　　四少爷素白的袍子在白灯笼的映照下更加白惨惨，再加上手里雪白的扇子，整个人就像只鬼。

　　他很高兴地说：我忙完了琐事，特意去地牢探望剑神，说他在这里。哪一位是剑神？语气很欣喜。

　　门口站着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二哥说：你觉得呢？

　　四少面不改色：我只是确认一下以防万一。

　　然后举起灯笼照了照呆在一边默默无语的剑神，细细打量起来。

　　二哥伸手，把那大灯笼按了下去，带着怒气说：深更半夜发什么神经？

　　四哥眯着眼说：我只是太仰慕剑神，怕天黑了瞧不清楚……接着他忽然怒道，二哥，那些混账也太过分了，这才几个时辰，居然把一代高手折磨成这样！

　　二哥看了看同样莫名其妙的剑神，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的问：没怎样吧？他们折磨你了？

　　剑神摇头。

　　四少挑起眉来，拿折扇不住指点：什么叫没怎么样！你看这衣服破的！你看这头发！你看这萎靡的样！

　　二哥咳了两声，对剑神说：明天给你换身新衣服。

　　剑神大喜，淡定一笑。

　　四少眼波流转，在二哥和剑神的脸上打了几个来回，最后发现了什么似地一笑，说：既然没有什么，我也去了，二哥你们好好休息。

　　二哥道：你去吧。

　　回头见五少还直直站着不动，便说：那你去书房睡吧。

　　五少郁闷着说：去过了。

　　二哥问：书房又怎么了？

　　五少：大哥在。

　　二哥又问：睡客房行吗？

　　五少：不行。

　　二哥想了想：要不跟我挤挤罢。

　　五少瞄了剑神一眼：有外人我睡不着。

　　二哥还待要想，四少回过头说：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懂事，这点小事也来烦二哥。过来跟我睡。

　　于是五少披头散发托着绣花撑子，光着脚跟着白惨惨拎着灯笼的四哥飘走了。

　　二哥松了口气，对剑神说：进来吧。

　　剑神站在门口，往里瞄了两眼，二哥回头对他笑笑，点亮灯。

　　居室华美，器皿净雅。

　　剑神小心翼翼踏了进去，生怕弄脏了别人的地方。

　　我很久没在这里睡了。二哥有些怀念的摸了摸被褥，正想回味一番自己在书房度过的日日夜夜，转头便看到剑神很自来熟的坐在桌边，用桌布使劲擦桌上做摆设的水果，当即叱道：什么样子！

　　剑神吓了一跳，赶忙把苹果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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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哥说：那个就是干净的，不用擦。

　　剑神美滋滋的开始啃苹果，啃到一半发现二哥在瞪他。于是很不好意思的剥了根香蕉递给二哥。

　　你喜欢吃苹果？

　　桌上摆着起码五种水果，剑神就挑了个小苹果，二哥接过香蕉好奇地问他。

　　剑神点头。苹果是好东西，又脆又甜，又能饱腹又能解渴，实乃居家旅行必备良品——而且便宜。

　　再给你吃一个，去把自己洗干净。二哥指了指隔壁房间。

　　剑神进去，发现里面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洗澡水和换洗的衣物，便舒舒服服泡起澡来。

　　总坛的员工们把二哥要的夜宵送了过来。顺便偷窥传说中的剑神。

　　剑神正泡澡，听说吃的来了，顺手批件衣服，头发也没擦就奔了出来，于是头发湿漉漉，脸上带着红晕，披着二哥睡袍，眼神迷蒙的剑神就这样暴露在二哥家手下的眼里。

　　倚在床边的二哥正皱着眉头问低眉顺眼捧盘的侍女：哪来的小炒？

　　看见剑神出来了，二哥顺手把香蕉递给他，继续等侍女的回答。

　　剑神乖乖坐在一边吃香蕉，迷离的眼神不住往小炒上飘。

　　在门口偷窥的手下们心脏狂跳：二公子神人！设计少主干掉刀皇不算，现在居然还把剑神给驯服了！是用药了吧，肯定是用什么控制神智奇药了，不然剑神怎么看起来这么呆！

　　侍女的解释是自己去端的时候，厨房给的就是这个，还有两碟子醋，她想二公子不爱吃醋，就没要。

　　二哥还想说什么，看了看剑神期待的眼光，又吞了下去：留下吧，叫他们再加个汤。

　　什么汤？

　　二哥想了想：有肉，不要油腻。看着办罢。

　　侍女问：鸽子汤？

　　二哥看了看剑神，剑神满足地点头。

　　侍女正要走，二哥叫住她：怎么突然想到鸽子汤？

　　侍女转身答道：刚才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少主的属下抓着两只鸽子进书房了。

　　鸽子？这个时侯？会有什么消息？

　　二哥挥手让侍女下去，沉吟起来。剑神等了一会儿，看二哥还在沉思，于是拿起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双开始吃小炒——主人不动筷子，自己就开始吃不礼貌。

　　不远处，公主正坐在采花贼身上问助手一号：运动了半天好累，我的小炒呢？怎么这么慢？到底在搞什么？

　　助手一号也很奇怪，请公主稍等，拉开画室的门问手下：小炒呢？公主着急了。

　　手下正火急火燎托个饭盘在门外徘徊，瞧见助手一号顿时内牛满面：哥……他们……我……

　　助手一号定睛一看，偌大的盘里，摆着两碟醋。

　　助手一号只得去回报公主，小炒被人中途劫走，只留了两碟醋做为线索。他已经派人去查到底是谁，也已经叫厨房重做，请公主稍安勿躁。

　　公主原本大怒，听到最后却摆摆手：敢直接端别人小炒走人还不带醋的……查什么，肯定二哥那个自以为是的水蛇腰丫头！别麻烦厨房了，给我去把小炒端回来。

　　助手一号有些疑虑：直接去吗？万一那边已经吃了不好说话吧。再做一份也不慢。

　　公主拍拍他：我二哥晚上一般不吃荤，说不定已经退回厨房了。你亲自去问一声，别浪费了，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采花贼感动得内牛满面：公，公主锦衣玉食养在深闺，却能有如此纯真质朴的高尚品德，我好感动……

　　公主点头唏嘘：是啊，我也常被自己感动的。

　　那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松个绑？

　　干嘛？

　　我冷，手也被捆麻了……

　　想要啊？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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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阵子，助手一号进来，后面跟着端了个砂锅的手下：公主，新鲜的野鸽子汤喝吗？厨房刚炖的。

　　公主皱了皱眉，道：我不喜欢喝鸟汤，小炒呢？重做也该好了吧。

　　助手一号瞥了眼手下，手下内牛满面：听说二公子请剑神吃夜宵，原来的小炒已经没了。少主那边不知为什么也要吃的，属下眼睁睁看着重做的被端走了……我在厨房转了好几圈，就见火上炖着这个快好了……公主，您将就一次吧。这两天太乱了，少主换了好多人手，现在出去一多半生面孔，都不知道是想……

　　助手一号咳了一声，手下顿时噤声。

　　公主看了看手下，叫助手一号拿碗来伺候她喝汤：将就着吧，有总比没有的好。那谁，你还哭什么，不是替你松绑了吗？过来给我倒酒，哭什么！来，给妞笑一个！笑一个就放你走哦~

　　二哥打了个哈欠对剑神说：我先睡了，汤来了你自己喝。

　　剑神点头，把二哥塞进被子里裹好，然后坐在桌子边挡住灯光，等着汤。

　　等了很久，才看到之前的侍女泪汪汪，不断啜泣着端着盘子走进来。发现二哥睡了，她立即擦了眼泪轻轻对剑神说：野鸭汤行吗？鸽子汤被混蛋抢走了，我自己做的。

　　剑神不置可否。

　　于是侍女把汤端到桌子上，还加了两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大碗饭：看，我怕你吃不饱，还特地弄了什锦炒饭。

　　剑神听了仔细地端详了一阵子侍女。侍女偷偷说：剑神，你不记得我啦，当年我爹把我卖到青楼去，是你救了我的。

　　剑神的神情很迷惘。他不记得这回事了。

　　侍女毫不介意地说：也对，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当然不记得我了。那你还记得我给你烙的那个比锅大的玉米饼吗？我走之后你吃了没？

　　剑神眼睛突然一亮。

　　侍女也开心起来：好吃吗？

　　剑神露出快乐的表情连连点头。

　　侍女把饭端给他：快吃吧，我炒的，加了很多料。

　　剑神开始狼吞虎咽，侍女在一边给他舀汤。

　　二哥在床上翻了个身，枕着胳膊道：话说完就可以下去了。

　　侍女怯生生说：主人，鸽子汤被人……

　　我知道了。

　　侍女继续怯生生说：主人，厨房里都没人了，马厩里的马只剩两匹。

　　二哥唔了一声。

　　侍女仍然怯生生说：主人，我进来的时候，外面连守卫都换了。

　　二哥顿了一下：知道了。

　　侍女行了礼，退下去。

　　剑神还在狼吞虎咽，二哥等了一阵，突然问：那么多菜你都吃不饱？

　　剑神没吭声，他没空说话。

　　二哥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渐渐睡着了。

　　剑神吃完喝完，走到床边。他先是站在那里默不作声看，然后坐在床边倚在床头休息，最后他把二哥连人带被子都往里边拨了拨，直接躺了下去。

　　二哥迷迷糊糊蠕动了一下，剑神伸手在他身上拍了拍，又拍了拍……然后被睡梦中的二哥踢了一脚。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

　　做了半夜噩梦的二哥醒来时，听到外面有水声，他披衣出门一看，剑神正在勤奋地搓洗着衣服。

　　——自己的心腹和得力属下捏着一叠纸条目瞪口呆地站在旁边围观。

　　二哥的心腹和得力手下看到了二哥，却一时都忘了行礼。他们的目光都跟随着剑神手中的破布上上下下移动，直到剑神看到二哥，直起腰来。

　　二哥冷眼瞧了半天，认出剑神手里的正是那件全是补丁的大褂，他只得咳了两声，问：你在干什么？

　　还没等剑神回答，就冲屋里偏偏头：进去。

　　剑神拧干手里的破衣服，越过二哥，默默回到屋里——早饭还没吃到嘴，跟金主对着干是不明智的。

　　心腹和得力属下跟其他员工们一样，看向二哥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崇拜——不到两天就把剑神训得服服帖帖，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迹！我们没有跟错人！

　　二哥问他们：什么事？

　　他们这才想起来，对二哥说：主人，七少今天一早走了。

　　二哥点头道：我知道。

　　心腹又说：七少不知为何偷偷把花采带走了，六小姐跟三夫人都发火了。

　　二哥怔了怔，这才想起那采花贼来：带走就带走吧，留着也麻烦。六六生的什么气？

　　得力属下道：听说六小姐要画一套系列画，如今才画了一半。

　　二哥有了点兴趣：系列画？那是什么？

　　得力属下：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新的流派。还有，六小姐最近的画风比较……豪迈。

　　说着递了一张草稿画给二哥，二哥接来看了看，面无表情揉成一团扔出一个抛物线：下午叫她那边来个人回话。

　　得力属下继续说：九少说要个老师。

　　二哥道：他没有老师？

　　得力属下说：原先有，上个月辞了。杜老先生德高望重，属下不敢强留。

　　二哥皱起眉：又辞了？这次为什么？

　　得力属下道：九少在他的衣服里放了只壁虎。

　　二哥冷笑：去，先抽他十板子再说。

　　得力属下补充：四少清晨出发，参加剿魔大会。

　　二哥点头。

　　心腹这时上前道：昨天的节略，少主说您身体不好，亲自筛选了一遍……这些都是不怎么费神的。

　　二哥笑了一笑，语气温柔：他是大哥，自然体贴照顾我。你们也好好办事，不要挂念别的。

　　心腹低下头：是。

　　黄沙古道，有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正歪歪扭扭前行。

　　采花贼在车厢里颠来滚去，内牛满面中：七七啊，我们去哪里？

　　七少照着小镜子懒洋洋答：去找我娘。你看我的眉毛颜色是不是淡了？

　　没有，这个色正好，显得皮肤白。采花贼问，你的母亲大人是哪位？

　　七少掩下小镜子：你话可真多，见了不就知道了嘛。

　　花采不放弃：七七，找你娘做什么啊？

　　七少把水汪汪的大眼睛眯成月牙弯儿：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跟我娘到底谁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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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花贼看了看他的表情，突然惊叫：七七，你娘难道是……玉，玉如意？！

　　七少翘着兰花指吹了吹眉笔，呦了一声，有些惊喜：菜菜，你挺聪明的呀。

　　采花贼顿时痛哭：我造了什么孽，我不要去魔教啊啊啊啊……

　　男人哭什么哭，你以为你跟我一样柔弱动人吗？七少撇嘴，丑死了。

　　采花贼声嘶力竭。

　　乖，别哭啦，有个天大的秘密告诉你哦。

　　最后七少做了个嘘的手势。

　　采花贼含着眼泪安静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突然出关了？七少笑眯眯问道。

　　因为剑神？采花贼犹疑着。

　　剑神很好，要是能拿来做药就更好了。七少捧着脸随着马车摇晃，不过我大哥才不会为他破功出关呢。当然是因为我娘找到我爹啦~

　　采花贼愣了半天：霸主他老人家……真的还健在？

　　七少摊开手：梅长老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