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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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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中旬,正是北方气温最宜人、景色最清澈透亮的时候。河边两旁的柳树好似站成排的少女,将自己的一头长发拨弄在一边,低头欣赏河水中自己的美丽倒影,有风吹过时,她们既害羞又快乐地甩起嫩绿的发丝,发出沙沙低语。
希玥这两天有些魂不守舍,即使是她擅长的语文课,课上提问也经常是一问三不知,每逢此刻,她总是有些慢半拍地站起来,但接下来却直接不假思索地说:“不知道。”——她认为,比起被老师反复质问+自我强行挽尊+侧耳倾听其他同学低声提醒的漫长尴尬,还不如直接回答“不知道”,这样还死得干脆一些。
老郭照例把眼珠子从镜片上方露出半颗来,他的神情在2秒钟之内转换了3次:先是不解,然后是不满,最后是无可奈何。而希玥目光呆滞,全然不知——她此刻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她身后4排的某一个空座位上,那是安亚河的座位,他已经两天没有上学了。按照杨帆的说法,安亚河请了病假,但是具体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却没人知道。她没有安亚河家的电话号码,无法得知他的情况——即使知道,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往他家打电话。
“他感冒了吗?”
“不知道啊。”
“那是受了什么伤吗?”
“不清楚。”
“你不是他的好朋友吗?你不知道?”
“我去他家拿假条,但是没见到他。他家刚搬家,电话还没装,不过他妈跟我说好像不是很严重,是什么鼻窦炎,休息几天就可以了。”杨帆和人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脚底已经抹了二斤油的感觉,左摇摇右晃晃,东看看细看看,仿佛随时都会落跑。
“鼻窦炎是啥?”希玥追问。
“我哪儿知道啊!”回答完这一句,这家伙果然跑掉了。
“你很担心他吧?”白叶问。
“嗯!这还是第一次在班里没见到他呢!”希玥皱着眉,摆弄着桌上的一只黑色签字笔,“那家伙长得那么壮,还生病,这都请假两天了。”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一阵发热,马上补充说,“主要是,我急着要他还我的磁带呢。”
“我小姨是医生,她说鼻窦炎严重起来会头痛发烧,挺折磨人的,好多人最后都要最手术才能根治。”
“咦,我第一次听说,看来还挺严重的呀!”
“不过即使做手术也不是什么大手术,我小姨他们科一天就能做十几个鼻窦炎手术,做完当天就能回家。不过鼻子要塞着厚厚的纱布,很难受就是了。”白叶拿着一根记号笔,不停地敲打着自己小巧的下巴。
“啊,那个河童该不会去做手术了吧!”
到了第三天,希玥的表情更加阴郁了,她从来没想过缺少了安亚河的日子会这么无聊、心烦,又抓狂。文化课味同嚼蜡,连画画也了无生趣,即使杨帆依然十分殷勤地为她们占好了“黄金位置”,但希玥却提不起精神,她看着孤零零的杨帆,就像看着缺少了魔法少女樱的小可、没有了一辉的阿瞬,不觉悲从中来,郁郁寡欢(杨帆:???)。
星期三的大课间,这已经是安亚河缺勤的第三天了。
“老猫!”
希玥下意识地一惊,循声望去,但马上意识到这是杨帆的声音。
“接着!”杨帆把一个本子丢了过来。希玥的脸上瞬间大放光彩——就像打开了一本冒着七彩光芒的魔法书——是传条本!是安亚河写给她的!她急急地翻开,读了起来,正好下一节是数学课,她可以在书本的掩护下不受打搅。
“老猫,你很奇怪我最近为什么没来上学吧?原因是——我生病了!”一只河童躺在被子里,脑门上盖着一块毛巾,嘴里叼着一支体温计,双眼变成两个叉叉,仿佛快要归西的样子。
“其实,这也是老毛病了,”下一幅画面,河童拿着一只教鞭,指着旁边的一块黑板,头上依然敷着那块毛巾,“我有鼻窦炎,经常头疼,严重的时候就会发烧。一般休息几天就会好,所以你不用担心!”
“你们几个最近怎么样?没有我在,想我不?”河童笑嘻嘻地说,他已经收起了教鞭,挠着后脑勺,“我大概明天就能上学了,是不是很期待呀?嘿嘿!”
“下午放学杨帆要来我家,你们想来的话也可以一起来,我可以带你们看动画片!”最后的画面,是一只河童背对着读者,坐在地板上看电视,电视里播放的是《圣斗士星矢》的简笔画,两个不知道什么星座的圣斗士在互相放大招,非常搞笑。
希玥想了想,她写道:“我听白叶说鼻窦炎太严重的话还要动手术(手术两个字旁边画了一把带血的手术刀)呢,河童,你要挺住啊!”她在旁边加上了自己的自画像(卷毛猫头),正(假惺惺地)泪流成河地哭泣。紧接着又接着在角落里画了一个故作愤怒的表情(脑袋顶上冒着烟,同时举着一只像哆啦A梦一样的手)喊道:“我才不想你呢!”
下午6点半,他们提前半个小时离开了画室,3个人一起去了安亚河的家。
安亚河的家在一个新小区,比希玥家那种老式家属院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儿。小区里有许多花坛、草地,甚至还有好几个凉亭,正对大门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喷水池,中间是一只鲤鱼在层层浪花上一跃而起的雕塑。楼房都很高,看上去至少有8层,散发着新楼特有的土腥味和涂料味,地面平整无暇,路边还堆放着一些砖瓦碎片。
他们把车子停在楼下,钻进了3单元的电梯间——不夸张地说,这是希玥有生以来第一次坐箱式电梯。安亚河住在第10层,也是最高层。杨帆按了门铃,过了一会儿,棕红色的钢制防盗门(希玥同样没见过,她只见过铁的防盗门,而且她家也没安过)打开了。
“老河,在家干啥呢?”杨帆熟练地换了双拖鞋,就跟进了自己家似的。两个女生站在门口,有点局促。“不用换鞋了,我家现在乱着呢,也不咋干净,直接进来吧!”安亚河招呼着,他的脸色有点灰扑扑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黑色的长袖T恤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他光着脚穿着拖鞋,领着3人进了他的卧室——这也是希玥第一次进男生的卧室——今天的第一次也太多了!
希玥四处张望着,宽敞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沙发,前面配着一张同样巨大的红木茶几,表面是一层厚厚的玻璃板,看起来相当沉重。悬挂在墙上的平面电视至少有42寸,希玥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她家的还是创维牌大鼓包电视,已经看了几年了。餐桌也是红木的,坐8个人不成问题,罩着一层塑料布,上面堆满了箱子杂物。木地板上布满了来来往往的鞋印,一只拖布和扫把靠在墙角,随时待命。
进了安亚河的卧室,杨帆直接坐在电脑前玩了起来——电脑希玥倒是不陌生,初三时她去北京的舅舅家玩,表姐有一台和安亚河这台差不多的电脑,她在上面用鼠标画画,还玩了好几天的“扫雷”和“帝国时代”,听歌的时候,她被播放器上随着音乐节奏不停变换形状和颜色的图形深深迷住,常常一听就是大半天。后来她偶尔也去过一两次网吧,一般都是上一下□□,看看有没有朋友的消息,或去公共聊天室转一转,要么就是用邮箱给订阅的期刊编辑部发一些投稿。她很希望能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爸爸妈妈答应希玥,等考上了大学,就可以给她买一台。
白叶问:“你好些了吗?”
安亚河点点头说:“没事儿了,明天就能上学了。”
两人看了看希玥,她的目光已经从电脑上移开,开始环顾安亚河的卧室,全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甚至站在她面前的这几个人都不存在了——整个卧室简直就像一个小型的漫画书店:四面墙上挂满了动漫海报,还有一副他的个人作品,足有一米高,用两个小射灯照着。靠近门口的那一面墙上,镶嵌着一个2米高的巨大书架,从最上层一直到最下层,摆满了数不清的漫画书、原版画集、国内出版的简/精装画集、月刊,还有各种手办模型,和一些不知什么来头的小玩意儿,她情不自禁地凑近去仔细观摩,怀着异常新奇的心情看着每一本书的书脊,研究着每一个好玩的小摆设。
“老猫?”安亚河叫,但希玥没有反应,好像长在书架上了。
“老猫!”他又叫一声。
“干啥!”希玥这次听见了,但她暂时不想搭理。
安亚河想了想,他沉着嗓子,模仿着某种口音说:“大妹子,抽烟不?”
“不会!”希玥没回头,她也十分有默契地用同一种口音答道。
“喝水捏?”
“自备!”
“吃水果不?”
“反胃!”她一回头,包袱抖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4个人笑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