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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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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7点多,夏希玥都要带着小樱一起下口做核酸,这种全员核酸以一周、几周或几个月为单位,已经在这个小城里反复持续一年多了。冬天的早晨又冷又黑,核酸点就在楼下,通常分为两队,也许是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去,也许是头脑里还有许多繁杂琐事,大家都无心说笑,每个人带着口罩,随着队伍缓慢移动,像一只只面部不停闪光的智能蜗牛。
“妈妈,今天早上吃什么?”小樱的声音从口罩里传出来。
“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三明治!面包片要烤得脆脆的那种!还要抹很多很多的酱!好不好嘛!”
“哈哈,好的,正好和我想的一样。”希玥捏了捏小樱鼻梁处的口罩边缘,使之和脸颊贴得更紧。
“妈妈,你们小时候也上网课吗?”
“没上过。”
“那不能上学的时候怎么听课呀?”
“那就缺课呗,自个儿再想办法补。”
“也不用做核酸?没有绿码?”
“不用。”
“为什么呀?”
“因为那时候没有这么厉害的病毒呀!”希玥心不在焉地答道,一边把小樱推到自己前面,一边把手机里的二维码准备好,“好了,不要说话了,快到你了。”
“滴”的一声过后,检测人员撕开棉签,孩子熟练地把口罩拉起来,张大嘴巴,长长的棉签在嗓子里转了几圈收回,孩子也随即拉上口罩。希玥牵着小樱的手,走回家的路上还有些昏暗,她把手机的电筒打开。
回到家,希玥开始煎鸡蛋和培根,切包菜丝,她从冰箱里拿出蛋黄酱和切片面包,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起来。今年37岁的她顶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自然卷使头顶看起来十分蓬松,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圆圆的眼睛从扁长型的镜片边缘露出来,机敏地转动着。她从厨房门口往里屋看了一眼,小樱翘着二郎腿抱着平板,惬意得很,网课9点才开始,她当然不着急,希玥不同,她还要上班。
“一会儿吃完饭去姥姥家上网课啊。”希玥在门口穿衣服。
“知道啦!”小樱一边大口吃着三明治,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希玥忽然听到,从平板里传来熟悉的音乐——是《柯南》的主题曲。
“你在看《柯南》啊?”
“对啊,妈妈你怎么知道?”
“嗯,这算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童年回忆’了,这是妈妈小时候看的动画片。”
“哇!这么厉害!那你知道柯南实际上就是新一吗?”
“当然知道啊!”
“那你看到结局了吗?小兰知道了吗?”
“额,哈哈,《柯南》现在还没出完呢!”
“天呀!”
希玥提上鞋子,关门之前又嘱咐道:“一会儿吃完了把今天要用的书本都收拾好,别到时候又慌慌张张地上楼来拿。”
“知道啦!”
“有事给我发微信!”
“知!道!啦!”
希玥是在2014年年后搬过来的,她抱着不到百日的小樱,住进了二楼已经闲置的姥姥姥爷家——直到现在。有意思的是,对于小时候的希玥来说,一楼是自己家,二楼是姥姥家;而现在对于小樱来说,二楼是自己家,一楼是姥姥家。
小樱的姥姥姥爷——也就是希玥的妈妈爸爸,从她们娘俩搬过来的那一天开始,直到现在都给与了极大的帮助,正是因为有他们的支持,希玥能够放心的找工作,接送孩子方面有时候走不开也可以很放心地交给二位老人。小樱和希玥小时候一样,由于白天家里没人,大部分时间更喜欢呆在姥姥家。在姥姥家,姥姥总是变着花样地给小樱做好吃的,小樱哪怕是膝盖上碰破了一层薄薄的表皮,也心疼得又吹又揉;姥爷呢,和年轻时总是对希玥各种严格要求的作风截然相反,面对小樱,即使她在家里上房揭瓦,也从不发火,总是保持笑意盈盈,对孩子没说过一句重话。他还曾经在饭桌上严肃宣布:“咱家人谁都不准对我的嘤嘤(他对小樱的专属昵称)发火!不然就是跟我过不去!到时候别怪我跟她不客气!” 饭后在厨房,希玥小声跟她妈说:“妈,我今天可是开了眼了,我不知道我爸还有这一面,这么护孩子!”希玥妈妈说:“别说你了,我都没见过!”
希玥也经常觉得两位老人这么宠着孩子也不好,会让孩子缺少培养独立性的机会。很多生活习惯、自我管理能力,都是需要从小开始培养,要是等到了十五六岁再开始培养,黄花菜都凉了。她想过辞职,这样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在家对孩子进行陪伴和教育,可在家呆着没有收入也不行呀!希玥很矛盾,从她诞下小樱的那一天,直到现在,已经9年了,她几乎总是处在矛盾、自责、担忧、焦虑之中,她经常觉得未来不会好了,她担心自己不够坚强、不够优秀,她担心自己拖累了父母,也拖累了孩子。在情绪最糟糕的时候,她总能看到一幅幻象:年迈的父母怒目指着她责骂:“我们这个年纪本应该享清福了,结果你让我们过得这么辛苦!”;年轻的孩子也指着她哭喊:“你没有能力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让我吃苦受罪!”
不过,她又觉得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还会越来越好——这往往是在小樱的一个笑容、一个拥抱、一句天真无邪的童言童语之后,内心积攒的坚冰一下子溶解而产生的——与其说是想法,不如说是信仰。
希玥想(从2014那一年开始):“我能办得到,我会尽我的全力,保护我想保护的,爱我所爱的,就像一如既往的那样,我不会变。”她坐在公交车上,耳朵里戴着Air Pods,手机正播放着平台上推送的“国语流行”。外面正下着濛濛细雨,车窗上的水珠弯弯曲曲地在玻璃上划着线,虽然已经是早上8点多,但天色还是暗沉沉的,浓重的青灰掺着一层脏兮兮的黄色,使人昏昏欲睡。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当所有思绪都一点一点沉淀。爱情究竟是精神鸦片,还是世纪末无聊的消遣。香烟,洇成一滩光圈,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厌,活该应了谁说过的不知检点,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那一面。
——莫文蔚《阴天》】